扬州,通达客栈门前。 “你们作为官兵,为何没有搜捕令就抓人?”说话者是个装束飒爽的青年女子。 几日前,安芊就穿着这身衣服,当时隔着面具,不过白阳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安芊。 安芊似乎还没认出白阳,一方面白阳换了衣服,另一方面,白阳被打得满脸是血,任谁也不好认。 “哪来的臭娘们,我们奉命搜查,别打扰我们办事。”护卫不耐烦地朝安芊摆摆手,意图驱赶。 “奉命?奉谁的命?是施提审,还是刘城主?就算你是提审司少爷,没有搜查令,那你就是私调兵马,论罪,是当斩的。”安芊淡淡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斩?谁敢斩我?我爹是提审司,谁不知道城主和我父亲是至交?本公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算你是个女人,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施齐讥笑安芊,另一边又威胁安芊不要多管闲事。 “好,那本姑娘只问施公子一句,他们二人犯了什么罪?”安芊反问道。 “以,公然以下犯上,致本公子重伤,当然要论罪。”施齐胡诌道。 “以下犯上?怎么个以下犯上?”安芊追问道。 “他们明知我是提审司公子,却不手下留情,简直罪不可恕!”施齐这一哆嗦,浑身又疼痛地直叫唤。 白阳觉得施齐就是在无理取闹,当日分明签了生死文书,就算他死了,白阳也没有责任。 再者说,你施齐当时不是想杀李玖年?我白阳就不能杀你?这是什么道理? 安芊冷冷一笑,嘲讽道:“我当是怎么呢,那施公子更没有理由抓他们了,你们比武本就签过文书,就算杀了对方都不用担责,公子身为提审司公子,不是更应该以身作则?” “签了文书又如何?他伤了本公子,我就要他死,谁敢拦我?你以为你是城主吗?”施齐越说越不耐烦,“赶紧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的手下没有分寸。” “你不是只怕城主吗?看看这是什么?”安芊说着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玉牌,其正面刻着“扬州”,反面“城主令”,这一亮,吓了施齐一跳。 “你究竟是什么人?”施齐警惕地问道。 “见此令如城主亲临,尔等还不行礼?”安芊威严地喊道。 我靠?她居然拿得出城主令?白阳满脸黑线。 想来也难怪,除了城主的亲信,谁会这么喜欢在扬州城中多管闲事? 施齐一行人纷纷单膝跪地,低头行礼,就连押运白阳二人的差人也松开了束缚,朝安芊行礼。 “扬州城不是你一个提审司少爷横行霸道的地方,抓人要凭证据,没有证据就得放人。”安芊的语气十分冷漠。 “我看谁敢放!你不就是城主养的一条狗吗?你让我放我就放?”施齐坐在轮椅上前后晃动,却只是无能地狂怒。 “你们作为巡捕护卫,职责应该是维护扬州城的秩序,而不是助纣为虐,若尔等执迷不悟,知道城主会如何处罚你们吗?我且问你们,放不放人?”安芊步步紧逼,完全不给施齐一众人留任何余地。 “你给我等着!撤······”施齐咬着牙,心中带着多少的不甘,此刻也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咽,谁让城主才是扬州的主人呢? 得了施齐的命令,士兵们整队,拖着伤亡的同伴,离开了现场。 施齐也被贴身护卫推着离开,经过白阳面前,四目对视,白阳从施齐眼中感到了浓重的戾气,施齐却看到了白阳的无限淡然,似乎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这就令施齐更加恼怒了。 白阳很清楚,施齐早晚会来报复自己。 然而白阳没有依靠,没有牵挂,只要施齐敢来,争个你死我活又有何不可? 李玖年刚刚从迷糊中醒来,白阳缓缓撑着起身。 “你们没事吧?”安芊赶忙上前扶白阳,这一扶,安芊突然注意到白阳手上的纳戒,“你是白阳?” 白阳疲惫地点点头。 “我是安芊啊,还记得我吧?你看。”安芊面露喜色,随手就拿出白阳之前给的吊坠,只是抬头一见白阳,安芊脸颊就蒙上一层红晕,像是羞涩又像是别的什么意思。 白阳见状也不禁老脸一红,低头傻笑。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这次还要多谢姐姐呢,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白阳感激道。 “我哪有那么厉害,还不是靠我舅舅给的城主令。”安芊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舅舅?”白阳询问道。 “我舅舅是城主啊!不然我哪来的城主令?走,我带你去城主府见他。”安芊说着就要拉着白阳走。 白阳抬手婉拒道:“安芊姐姐,还是先不必吧,我现在有伤在身,也不方便见城主大人。” “这有什么?我舅舅那里有最好的郎中,肯定能很快给你治好的,走吧——”安芊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求着白阳走。 “喂······你们两个······你侬我侬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这里还有一个······重······重伤······”李玖年有气无力地在地上低嚎着。 “哎呀,差点把你忘了。”白阳扛起李玖年,一边又问安芊,“姐姐,他受伤太重,得早点找药师了。” 白阳说着往李玖年嘴里塞了一颗护心丹药,暂时稳住李玖年的经脉。 “你不用背着他,我有车。”安芊浅笑道。 白阳瞪大双眼:“车?” 正疑惑,安芊就招呼来一辆马车,看样子是等候多时,就等着安芊办完事了。 白阳将李玖年丢在车上,再让安芊先上车,自己随后跟上。 不出两刻钟,马车停下,再探头时,白阳面前是一座庞大的府邸,内里还有一座青色的尖塔高耸直立。 “钟叔,我们先去府里的医馆找周爷爷。”安芊掀开门帘,对马车师傅说道。 “好,小姐,你们坐稳。”钟叔驱动着走马,拉着马车前行。 片刻后,马车在医馆门前停滞,钟叔热心地帮白阳抬李玖年进医馆,迎上来的是个估摸着五六十岁的男子,身上的丹药味道浓重,一看就是当了几十年的郎中。 “周爷爷,你快帮我看看我朋友。”安芊焦急地拉着白阳要给周医官查看。 “还是先看他吧,他的伤比较重。”白阳指了指车上的李玖年。 “白阳,你自己的伤也不轻,不能大意呢,这样吧,周爷爷你帮他看看,我带我朋友先去包扎。” “去吧,小丫头。”周医官和蔼一笑。 安芊乖巧地谢过周医官便拉着白阳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坐下。 “快坐下,让我把把脉。”安芊勾了勾手,说道。 白阳微抬双眉,稍显惊讶:“姐姐,你还会把脉?” “当然啦,我从小就跟周爷爷学医术,虽然比不上那几个亲传弟子,但也比一般郎中强。”安芊十分得意地说道。 白阳笑着递过手,安芊玉手一搭,白阳心中一阵冷暖,自己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拉着手。 安芊似乎看出了什么,也不点破。 “白阳,你伤得也很重,经络行气都是乱的,我去给你配几副丹药,你坐着调理一下。”说着安芊起身出门而去。 白阳疑惑,真有那么乱吗?一闭眼,集中精神,进入到神识之海。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灵气四处飞散的白熊,白阳当即大惊,赶紧调动周身灵气填补空缺,白熊的状况慢慢有了好转。 片刻后,白熊自愈的速度突然加快,白阳猛然睁眼,却见到安芊的脸与自己贴得很近,不到半个拳头。 白阳转眼又一感觉,嘴里似乎是被安芊塞了丹药,不然白熊的修复速度也不会突然加快。 “安,安芊姐姐,你干嘛呢?”白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安芊,询问道。 “没,没干嘛,刚刚不是给你喂药嘛。”安芊低头羞涩一笑,又见到白阳小臂上的刀伤,“呀,白阳,你的手臂也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嗯,好。”白阳规规矩矩地点了个头。 安芊默默地给白阳包扎着,白阳就静静看着安芊。 “你一直看我干嘛?”安芊随口一问。 白阳也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看得出神了,仔细端详,安芊真的是个美人坯子,尤其是羞涩脸红的时候,更是极具风情,论谁也不会把现在这个安芊和当时威严的安大人想到一块。 白阳笑而不语。 “小色鬼,别以为救了我一次,本姑娘就不会对你动手,我也救了你一次呢,再盯着我看,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安芊一边加大了包扎力度,一边笑骂道。 “疼啊,安芊姐姐。”白阳顿时疼得站起。 “这是对你眼睛不老实的惩罚,哼。”安芊嘴上骂道,手上却慢慢放轻了动作,“好啦,没愈合就不要乱动啊。” 白阳看着安芊用心包扎的布条,傻傻地笑了。 ······ 沉默片刻后。 安芊浅笑着寻找话题:“嗯——白阳。” “怎么了?安芊姐姐?”白阳询问道。 “我想问问你,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吗?”安芊试探地问道。 “没有啊,我师父说,找伴侣这种事,还是看准一点好,更何况我才十七岁,也不是特别着急。”白阳挠挠头,傻笑道。 “那,那你觉得······”安芊话要出口却被闯进门的某人打断。 转头一看,李玖年身上绑着厚厚的纱布,正立在门口。 “我说,你们两个偷偷地在这干嘛呢?秘密幽会啊?”李玖年开玩笑地说道。 “我说你这人,要不是白阳他硬要带你来医治,本姑娘早就把你扔外边了。”安芊愠怒道。 白阳看着安芊气鼓鼓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可爱? 白阳连忙安抚情绪道:“安芊姐姐,别生气啊——哥,你受这么重的伤就不要乱动了行吗,好好休息去吧。” “我没事儿,你哥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你看,啊好疼!”李玖年刚想“大显身手”,他自己的身体第一个不答应。 白阳无奈地笑着摇头。 “好了,你们约你们的会,我躺着去了······”李玖年转身就走了。 此时屋子里又只剩白阳与安芊两人。 白阳忙问:“安芊姐姐,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安芊略显扭捏:“没,没什么,哦对了,我舅舅说只要找到了你,就尽快带你去见他,他现在估计都等急了。” 白阳指了指外面:“可是我哥他······” “哎呀,你放心吧,周爷爷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交给他没问题,我先带你去见我舅舅。” “好,走吧。”白阳应允道。 ······ 两人一路步行,穿过了三四座宫房,又过了一段石桥,才真正到了城主生活的地方,白阳不禁感叹城主府之大。 走的过程中,正有一白发老者身后带着两名侍卫,立在屋前,似乎在与屋中人对话。 白阳一眼就认出来两名侍卫的穿着是施家的,这个人一定也是来给施齐说话的。 “他就是施齐的父亲施裘,舅舅才不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呢。”安芊在白阳耳边偷偷说道。 “希望城主大人三思,下官告退。”施裘转过身,一眼撞见安芊与白阳两人。 施裘认得安芊,不认得白阳,经过时,也只是冷哼一声,一句招呼也不打。 “看样子,这施家跟城主府的关系也没有说起来那么好。”白阳说道。 “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先进去见我舅舅吧。” 安芊很随意地推开了房门,估计整个扬州城只有她敢这么干,一进屋子一位中年男子端坐于椅上,慢饮着清茶,看安芊的眼神,这人是城主没错了。 “又不敲门?唉,算了,就坐吧。”城主伸手示意。 安芊挑了个椅子坐下,白阳也挨着安芊坐下。 “小芊,这位就是······”城主似乎对白阳的实力存在怀疑。 “舅舅,他就是白阳,多亏他当时救了我,不过今天我也救了他呢。”安芊俏皮地笑着。 城主稍显疑惑:“救他?你怎么救的?” “我用城主令把官兵都吓跑啦,嘻嘻。”安芊略显得意地笑道。 城主欲言又止,再想了想才说道:“你啊,就会给你舅舅添麻烦,你知道不,施裘他可是苦苦哀求我治你这朋友的罪哦。” 安芊猛地站起身说道:“舅舅,你不能答应他!” 城主连忙压压手掌,让安芊坐下:“我没答应,本来就是签了文书的,施齐就算是死了都不能算白阳的责任,但是出于人道——” 白阳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人道?施齐打李玖年讲人道了吗? “舅舅!他们父子分明就是无赖,你怎么还帮他们说话!”安芊气鼓鼓地说道。 “小芊,你不懂,生死文书是一码事,人家事后报复又是另一码事。”城主语重心长地说道。 “舅舅······”安芊脸上带着哀求。 白阳于心不忍,跪下请示城主:“城主大人,小子本就无依无靠,没有顾忌,不必在我身上大费周章。” “哦?”城主对此感到惊讶,以往求自己庇佑的人不少,这今日求自己不要庇佑他的白阳倒是第一个,也让城主来了兴趣。 “是啊,你无依无靠,但是你想一辈子无依无靠吗?”刘傲说着,眼神复杂地看向安芊。 “啊?”白阳听得云里雾里。 “舅舅!”安芊像是有什么隐情被城主揭发了,顿时又红了面庞。 “小芊,舅舅从来没管制过你,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舅舅我管不着,但你喜欢他又不告诉他,何必呢?”城主温柔地说道。 城主这么一说,白阳更是云里雾里,我去,安芊真喜欢我? “白阳,我······”安芊扶着白阳的两肩,欲言又止,明明真正遇到了心中喜欢的那个人,却又不敢开口。 城主看不下去了,连忙插手。 “小子,跪下!” 白阳先是一愣,随后连忙照做。 “小子,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永远受到城主府的庇护,谁想对付你,都要先过我这一关。”城主正色道。 “永远?”白阳眼前一亮。 “没错,办法就是,你做我的外甥女婿。”城主说着,对安芊笑了笑。 “做您的外甥女婿?那不就是要我……”白阳后知后觉道。 “要娶我为妻。”安芊抢先说道。 说完,白阳与安芊都陷入沉默。 “怎么?你不喜欢?难道是小芊不够漂亮?”城主微微眯眼,看白阳如何应对。 白阳连忙解释:“不是,城主大人,安芊姐姐很漂亮,只是我一介山野村夫,怕是配不上——” 啪!这一巴掌,清脆地打在白阳脸颊上,但是力量不大,也没感觉疼,更像是提醒。 白阳不可思议地看着安芊,她怎么突然又强硬起来了? “白阳,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废话?”安芊说着眼中闪过泪花。 “我喜欢你。”白阳轻声道。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安芊又轻轻扇了白阳一巴掌,随后又扶着白阳的双肩,让他盯着自己的眼睛。 “我喜欢你!安芊!”白阳这一声响彻云霄。 安芊破涕为笑,转而又啼哭起来,完全不顾城主的存在,搞得城主都有些尴尬。 安芊啼哭中又想起了什么,哭着对白阳说:“你要立誓言,不许反悔。” “好。”白阳咬破手指,动用自身之炁,凭空画阵,“我,白阳在此立下血誓,安芊为我心之人,真真切切,不容半点虚假,若有负她,则必定暴毙横死,永世不得超生!” 修者只要立下血誓,后边说了什么可都是真真实实地承担了,若有违背,则必定应验。 安芊见白阳越说越毒,赶紧让他停下,表示已经够了。 “白阳,你亲手帮我戴上那条吊坠吧。”安芊手中浮现出白阳送的吊坠,白阳点头。 白阳生涩地系上丝线,笑着帮安芊抹去眼角的泪。 两人再次相拥。 此时城主也感动的七零八落地。 “爱要勇敢大声说出来啊,年轻人。”城主苦笑一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