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白阳的伤势彻底痊愈。 这两天里，安芊总是躲着白阳，就算他想说两句真心话也无从下手。 白阳、安芊、主副城主同坐一辆马车，往日还有几句说笑，可今日所有人都沉默寡言，刘傲则试探着想打破僵局。 “你俩今天怎么了？有话憋在心里似的。”刘傲带着审问的语气道。 白阳默默低头，躲避刘傲的目光，安芊也别过脸去，谁也不理。 刘傲看不出端倪，心想是两人闹了别扭，过两天就好了，而且年轻人的事，他也不好插手。 ······ 竞技场。 众人照常到达竞技场，白阳面色阴沉，李玖年担心待会儿的比武，会因为安芊影响白阳发挥。 再看安芊，她似乎没生气，但表情却冷得像块千年玄冰，也不知道这份闷气她还能持续多久。 周鸿应该是最幸灾乐祸的那个人，只见他轻蔑地朝白阳笑了笑，满眼都是对白阳的嘲讽之意。 “小人得志。”白阳不屑地冷笑道。 ······ 抽签。 武斗的人数众多，首场采用六人一组混战模式，每组站到最后的两个人晋级。 出发之前，白阳私下打探了部分人的老底，真能对白阳造成威胁的只有几个世家子弟。 比如某个叫做上官未晴的家伙、跟白阳有过节的施家，还有刘傲的门生，剩下的人，实力与白阳相差甚远，完全不用担心。 只是这规则······ 六人小组混战，最终决出两人晋级，等于刘傲他们默许临时组队，白阳在这扬州人生地不熟，谁会跟他组队？眼下只能随机应变。 备战阶段，白阳感受到无数不善的目光，对距离近的，白阳一笑了之。 “就凭这臭小子也想娶安大小姐，看本大爷待会儿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看他那小身板，又一脸书生样，能干什么呀?” “不就凭一张小白脸吃人家软饭吗？” “是啊，哈哈哈哈哈。” ······ 嘲笑声此起彼伏。 “还没打就出名了——”白阳自嘲道。 乐观的角度，让对手看轻自己，也是一种战术。 战鼓擂响，选手上场。 如白阳所料，周鸿并没和自己分到一组，更巧的是，与白阳同组的五人，没有一个是世家子弟。 竞技场面积再大，也只能同时容纳二十组，多了容易出现意外。 没有人愿意和白阳组队，在意料之中，但他心中不免失落。 其中四人分好了队伍，另剩一人，他再怎么无奈，也不得不加入白阳的阵营，除非他直接退赛。 “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输的。”白阳随口“安慰”自己暂时的队友。 “呵，我可不指望你，软饭王。”年轻人瞥了白阳一眼，心里自认倒霉。 白阳可不会惯着这种人，不屑地笑了笑：“好啊，随便你。” ······ “甲组，一场，可以开始！”随着陆秋发令，场上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 每一位青年才俊都祭出了属于自己的兵器，白阳左手翻转，乌钢从纳戒中祭出，浮现于手中。 且看白阳所在的擂台，六人分成两两一组，成三角状对峙。 另外两组私下里正商量着，要不要联合先把白阳这一组干掉，同时也向白阳放出了所谓的“狠话”。 “喂，小子，我们也想给你留个面子，投降吧，别以为寄于城主篱下，所有人都会护着你。” “就是，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 面对这些言语，白阳神情不变。 “诸位是来这里比武，还是来闲聊的？”白阳很平静地回复众人的嘲弄，更挑起了这几人的怒意。 “臭小子别得意，就怕小爷我一个不慎把你劈成两段。”四人一拥而上。 白阳见状身形一闪，滑到队友身后，轻轻一推，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阳推了出去，硬接了其中两人的第一招。 另外两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身形一顿，扑了个空，而那人接了一招，倒走数尺，逆血倒涌。 “你！”那人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阳。 “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一个人打他们四个去啊，我成全你。”白阳坏笑着讽刺道。 “你！”那人还想说什么，可另外四人的刀枪可不会慢下来。 四人再次联合出击，几人见白阳不为所动，便打算先解决眼前的家伙，再一举拿下白阳。 “小子，果然奸诈狡猾，我们就如你所愿，先解决这个家伙。” “机会来了，快去啊。”白阳不理会四人，对前人平静地一笑。 这人与四人对战，没占到上风，也没落到下风，但白阳还不出手的话，此人早晚要败。 面对四人的联手压制，这人还是吃不消，很快就被他们找到空档，硬吃了两拳，倒飞到擂台边，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那人缓缓撑起上半身，颤抖着指着白阳。 “小人······你不配赢······噗！”情绪一激动，又是一口血呕出。 场外的观众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叫骂白阳，懦夫、小人、不要脸······ “你以为自己是谁？我是你亲爹吗？要惯着你？今天，这四个杂碎，也—都—没—法—晋—级。”白阳说得很平静，一字一顿，以至于场外的观众都没有听见白阳说了什么。 白阳踹了那人一脚，让他直接滚下擂台，自有负责医治的人来收拾。 “小子，狠话谁不会说？你倒是拿出实力来啊？” “就是，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遮遮掩掩，是不是怕了？啊？哈哈哈哈哈——哇！”手持长剑的青年话语未落，面部就遭到一记重击，鼻梁骨当场凹了下去，人也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在场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白阳是怎么做到一息之间移动数丈远的？ “我说过我不是来闲聊的。”白阳沉下脸，就像变了一个人。 其余三人反应过来，纷纷持械扑来，白阳巧妙地用身法避开正面进攻。 “抓住弱点，连环追击，逐个击破。” “猛追着对方的缺陷打，这样才能让人苦不堪言却又没有反制之力。” ······ 柳丰年的教诲一句一句地回响在白阳的脑海里。 刚才白阳就趁着几人缠斗，摸清了他们的功法路数。 这四人，一个通剑法、一个练下盘、一个重蛮力、一个善拳术，但他们都算不上精通，遇到白阳就着道儿了。 趁着他们愣神，白阳瞬间解决使剑的，到现在没醒过来呢。 刚刚那一拳，白阳蓄力良久，就等着一个好机会，此人非要仰天嘲笑白阳，可谓自负过头，反受其害。 随后，白阳先对上了练下盘的那位，白阳对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力量不足，但速度倒是挺快。 只要白阳比他更快—— 几番来回，白阳瞅准机会，在他要抬腿的瞬间，一个侧踢正中那人的膝盖，趁着他硬直的这几息间，白阳一刀划破了他的胸膛，刀锋一转，刀刃微微压进了那人的脖颈，几丝血线渗出。 “自己滚下去。”白阳冷冷地说道。 “我，我认输……”那人悻悻地下了台。 “那么，你们两个还想跟我打吗？”白阳又对向了剩下的两人。 这时场上只要再淘汰一人便可结束，而白阳的目的却是要消灭场上除自己外的所有人。 拳师三步并作两步，直逼白阳，白阳不含糊，凝聚灵力，一拳打出，两拳恰好对接。 白阳肩膀一沉，对方只觉得手臂一麻，便短暂的失去了活动能力。 对方被逼出破绽，白阳就不会再给他留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当即进步上前反折拳师的伤臂，只听其一声哀嚎。 白阳瞬间反折他另一只手臂，便听见更加响亮的哀嚎，白阳将脱力的拳师随手扔在一旁，一脚踩在拳师胸口，听着咔咔声响，起码踩碎了六七条肋骨。 拳师终于不堪重负，昏死过去。 此刻，不算躺着的，场上还剩两人。 本可以直接结束，裁判也打算宣布了，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疑惑地回头，隔着老远和陆秋对视了一眼。 “看什么？没有结束，继续打！”裁判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不是剩两个人就可以结束了吗？”仅剩的壮汉不解道。 “因为总体人数问题，主办方说了算，让你打就打，不想晋级吗？”裁判冷言道。 “我说过，你们都别想晋级。”白阳再次提起乌钢，一步一步走近壮汉。 壮汉抄起开山斧，对着白阳迎头一击。 白阳猛地侧身，开山斧顺着乌钢的刀脊滑落，白阳刀锋一转，乌钢压在了开山斧上。 壮汉手臂一震，强行抄起开山斧，横劈而来。 白阳再次借着乌钢刀的韧性，顺离开山斧。 往后连续几轮，白阳都在戏耍壮汉，四两拨千斤是柳丰年常用的技巧，白阳学到了精髓。 突然，白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壮汉身前，这正是开山斧的盲区。 只见白阳倒持乌钢刀，疾走两步划开壮汉的肚皮肉，又闪到壮汉身后，脚尖一拧，翻转手腕，乌钢正刺而出，稳扎壮汉左后腰，透肉三寸，鲜红的精血顺着血槽涌出。 壮汉两眼一白手一松，开山斧也失去光泽掉落在地。 “甲组，一场，十五号擂台，结束，胜者，扬州——白阳，其余五人全部淘汰。”裁判机械地报着数据。 白阳若无其事地擦着利刃上的鲜血，然后缓缓将其收入刀鞘，再收进纳戒里。 对倒地的家伙一番凝视过后，白阳才缓缓下台。 由于相隔太远，周鸿都不知道白阳这边发生了什么，更不好意思去问，他只知道白阳晋级了而已。 …… 白阳慢悠悠地走到李玖年身边，轻叹，缓缓坐下，闭上了充满了戾气的双眼。 李玖年不明所以，正激动着呢。 “白阳，累不累，要不找几个妹妹给你按个摩？”李玖年试探地笑了笑，又用余光看了一眼安芊。 “别闹，这不能开玩笑。”白阳调理好气息，缓缓睁开眼，方才的戾气都已消散。 “那你在想什么呢？”李玖年见白阳仿佛在思量什么事情，便直接问道。 “我感觉刚才赢得太容易，后面也许会很艰难。”白阳思索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谁打得过我们家白大公子呀，是不是？”李玖年拍拍白阳的肩膀，又看看安芊的反应，想着做点什么缓和他俩的关系。 安芊直接将脸别了过去，完全不理会白阳，但她随后又将脸扭回来，满脸“高傲”，这个样子像是硬装出来的，甚至有点可爱。 “能打赢你的人多了，等到第二轮开始，你会想念今天的对手。”安芊微微一笑，但却是冷冷的。 白阳感觉到安芊话语中还包含着对自己的威胁，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或许吧，比如？”白阳尽量找话题来跟安芊搭话。 “上官、池家、高家、施家，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州郡的大家族，你想想自己现在惹了几个？”安芊意识到自己跟白阳说得有点多了，又别过头去。 白阳见状也不再想着热脸去贴那冷屁股。 高家和施家自己都见识过了，应该多多关注一下池家还有上官家的人，尤其是那个叫做上官未晴的家伙，应该会成为不小的威胁。 城主的门生里，能跟白阳过过招的暂时只有周鸿。 ······ 傍晚，白阳见了一次刘傲，两人短短地聊了几句就分开了。 紧接着，白阳就奔赴在城主府内部各个地方，像是在准备什么，路上逮住婢女或者巡逻侍卫就问几句话，他们也都如实回答了白阳的问题。 ······ 入夜。 白阳走进安芊居住的小院子，停留在她的房门前，抬起手打算敲门，却又顿了几息时间，最后才轻轻地敲了三下。 “谁啊？”安芊轻柔的声音从屋里飘来。 白阳深吸一口气，答道：“我——” “滚！”安芊果断地喊道。 “安芊姐姐，我——” 安芊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平静：“我叫你滚。” “好，安芊姐姐，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消气，但是刘叔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我放在门口，记得出来拿。”白阳轻缓地叹了口气，失落地离开了院子。 白阳前脚离开，安芊的房门就被轻轻地拉开，出来的正是安芊自己。 她先是左顾右盼一番，确认白阳已经走了，又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地上真的有一个三层的精致木雕小食盒。盒盖上还放着一束紫色的花。 安芊俯身拿起那一束花，凑近闻了一闻，久违地轻笑一声。 “傻子，我让你滚你就真滚了——居然知道我喜欢风信子。”安芊轻笑着骂了一声，提起食盒就往屋里走，顺手带上了房门。 食盒置于桌上，安芊随手将风信子插进花瓶养了起来。 安芊轻轻打开盒盖，一盘槐香饼映入眼帘，打开下一层——糖桂花糕，最后一层——桃花卷，全部都是安芊喜欢的小点心。 将三盘点心端出，安芊发现桃花卷下边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轻轻拾起，缓缓打开。 “安芊姐姐， 我是个感情上的蠢蛋，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开心，所以我去问了刘叔、周前辈，还有很多了解你的人，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些点心，听说都是你喜欢的。 我知道你喜欢风信子，所以跑去周前辈的药园采花，很漂亮吧？提一嘴，那里的蜜蜂真的好凶，如果你能喜欢这些花，我便感觉值得。 如果姐姐还在生气，能不能试着跟我谈一谈呢？恕我愚钝，我也不清楚我哪里做错，我猜也猜不出来，更不敢问你。 所以，姐姐能不能接纳我的一个小小建议？以后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姐姐就直说吧，我好及时改正那些错误。 在这之前，希望姐姐您高抬贵手，这次能不能先放过我呀？我真的知错了—— 白阳手书” “噗，哈哈哈······”安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却没发现自己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放下白阳的手书，两手捂着脸颊，作害羞状，“太便宜你啦——哎呀——” 安芊心中小鹿乱撞，左右为难。 归根结底，安芊没有怪白阳，这一次白阳虽然显得很蠢，但最终目的达到了。 ······ 夜里，白阳在自己的后院打太极。 白阳用布条蒙上双眼，一步一息，一招一式都软硬有度，求稳而不求快。 他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比试，正需要稳定心性，安芊那边还没有回音，白阳心中难免忐忑，现在没有比太极拳更合适的功法了。 打太极的人就像一盆水，肢体如何摆动都不会影响中心的那一盆水，心急就一定打不好太极，更打不对。 此刻白阳的心情就和太极的拳意一般，凭其自然，顺水推舟。 “进步搬拦捶！”白阳打出这一拳后突然停了下来，右手扯下布条，同时也站直了身子。 白阳抬头就看见有人坐在墙头上，俏皮地摇晃着双脚，手里还拿着一块槐香饼，那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阳，白阳也回以温暖的笑意。 “大小姐莅临此地，有何贵干呀？”白阳明知故问道。 “不欢迎本小姐？刚刚是谁在信里求着我原谅啊，现在翻脸不认人啦？”安芊假装翻脸，扭头要走。 “好姐姐，您就别消遣我了，我哪敢啊。”白阳讪笑道。 “那还不上来？”安芊说着从墙头飞到了屋顶。 “啊？哦哦哦，来了。”白阳傻乎乎地挠挠头，轻轻一蹬就上了墙，再一跃也翻上了屋顶。 安芊静静地坐在屋脊上，白阳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 两人相视片刻，不知从何说起，看着白阳憨憨的样子，安芊忍不住坏笑。 “姐姐，你还会上墙啊？我都不知道。”白阳随口说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这大小姐又不是娇生惯养的，我从小不是上树就是上墙，每次还带着大师兄他们一起，舅舅也拿我没办法，只能责罚他们，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安芊憋笑着说道。 “你是说周鸿？”白阳顺着话头问道。 “嗯，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好，虽然我和他一起长大，但我对他只有兄妹情谊，若他敢再次惹你，你不必手下留情。”安芊小口地啃着槐香饼，一边抱怨道，“这槐香饼是你做的吗？” “是啊，我跟糕点房许师傅学的。”白阳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硬啊——”安芊实诚地说道。 白阳一愣：“啊？” “但是味道还可以。”安芊微笑着补充道。 “好，我会改进的。”白阳温柔地笑道。 “唉，好硬啊，我不吃了，你吃掉吧，不能浪费粮食。”安芊把啃了一半的槐香饼递给白阳，饼上还沾着些许安芊的唇红。 “好。”白阳接过槐香饼，用牙齿硬啃着吃完了。 安芊趁着这个时候将脑袋慢慢地靠在白阳的肩头，白阳也自然地伸手搂住安芊的上半身。 “我们从来没有这样靠在一起过吧？”安芊轻声道。 “嗯。”白阳温柔地答道，“所以你原谅我了吗，安芊姐姐？” “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你呢？”安芊突然严肃起来，吓了白阳一跳。 “啊？”白阳傻眼了。 “嘻嘻，瞧把你吓的，你要是不娶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安芊用清澈灵动的双眼凝视着白阳，说道。 白阳眼神坚定且诚恳：“我会的。” 随后两人皆沉默，两双眼睛静静地看着满轮月。 在月光的辉映下，安芊更凑近白阳的身体，白阳则缓缓将手臂沉下，轻轻揽住安芊的纤纤细腰，两人紧紧相依，好似神仙眷侣。 “又背着我泡妞，还约在屋顶？”在后院看穿了一切的李玖年，整个人都透着酸臭味，“唉，终于和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