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朗月明,秦淮河内明月倒映,灯火摇曳。此时河内诸多船只泛舟游河,河畔处灯会、月会也同样好不热闹。 李君承让游船往潇湘阁花船方向驶去,四位公子哥坐落船上,饮酒闲聊,多是近来京城风风雨雨的一些小趣事小插曲。 潇湘阁花船没动,船上倒是热闹非凡,有不少宾客在此,在这重要佳节,潇湘阁总是少不了广邀宾客,只是由于近来谶言一事搞得人心惶惶,不同于上次秋闱,没那么多朝中勋贵的人,不过今日中秋佳节,肯花银子的人不在少数,花船上的客人自然也就不少了。 李君承斜靠着长椅,眯了眯眸子,远眺过去,花船第三层外围挂起了一只对小王爷来说分外眼熟的戏影彩灯,记得上次这只彩灯挂在舱外,还是秋闱当晚。 守在船上的下人们只知道那天小王爷身形颇为狼狈的跑出花船,出来之后故作镇定的饮酒作乐,当然没人知道在房间内发生了什么,风流之名响彻京城的小王爷和花魁陈渔儿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颇为暧昧,在这京城里,可没人见过陈花魁有过哪位入幕之宾,所以陈花魁与小王爷之间的暧昧关系也让得潇湘阁的诸位东家颇为窃喜,对于潇湘阁来说,培养一位声名远扬的花魁可不容易,在局势波谲云诡的京城,花费了诸多的心血和资源,可不是单纯的为了让生意更好,总得看到点回报不是?随着自家花魁与小王爷见面次数越来越频繁,潇湘阁不得不去想,若能够搭得上燕王府这层关系,当然是他们乐意看到并且愿意去往那方面推动的,在诸多潇湘阁的掌权者暗暗起这些小心思之时,众人都没发现,其实花船只要挂起这只画有貔貅的彩灯,李君承总是要上船去的,真不是为了和花魁娘子春风一度,否则上次上船何至于那般狼狈? 李君承若有所思,呆呆地看了会那只戏影彩灯,随后给几位公子打了声招呼道:“我上船一趟,你们别太远。” 赵鼎龙微微转头,看了看花船的方向,挽了挽袖口,佩剑伫立在船头,偏头问道:“需要陪你一起吗?” 李君承摇摇头,淡然回道:“不必了。” 另一边的顾洵儒和王世尧只是应了声,也不担心,俩人继续拌嘴,时而畅饮畅聊。 许是今日风微寒,李君承没了秋闱当晚那时众目睽睽之下炫技使轻功耍帅的心情,等得游船靠近,花船上已有小厮架好梯子,李君承不紧不慢起身,动作轻盈,踩梯上船,和一些船上潇湘阁熟悉面孔笑着打过招呼后,李君承径直走上第三层船舱内。 房间内淡淡的月麟熏香与烛火缭绕,气氛柔和舒适。 美人静坐于梳妆台前,罕见的没有遮面,素手正对镜描眉,春水般灵动的眸子如诗如画,红唇轻柔细腻,皮肤若美玉,脸颊好似一朵出水芙蓉,久看惹人留恋,李君承看着那张名动京城的绝世容颜,不觉间有些出神,饶是小王爷,也很少见过未遮面的陈花魁。 “公子?”陈渔儿看着李君承呆呆的目光,出言轻声提醒道,烛火映照的脸颊有些微红。 李君承这才回神,清咳了两声掩饰自己失礼的动作,很是自然地走近前来,坐在美人身后的椅子上,整了整衣衫,故作淡定道:“几天不见,姐姐愈发的好看动人了。” 陈渔儿笑了笑,心情不错,只觉得被夸好看是女子应该高兴的事情,随即问道:“公子此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君承笑着回道:“自然是十分真,毫无一分假可言。” “公子拒绝渔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真觉得渔儿好看,应不该这般绝情才对吧。”美人嘴角带着笑意,语气却有些幽怨。 想起之前的种种场面,李君承直呼头大,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轻声问道:“姐姐此次挂灯,可是又有什么消息?” 恐怕就连潇湘阁的几位东家都不知道,这位花魁娘子成名之前,就一直是北方幽州燕王府与小王爷之间在京城沟通的桥梁,属于李君承为数不多所知的燕王的情报网之一。这位威震北方草原的乾阳军神,在京城诸多布局,谋划之深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全然知晓,李君承觉得在京城处处受制,不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实为质子的敏感身份,更多的是除了王府之人外,自己手中没多少不在明面上的可用之人,恐怕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花魁都比自己清楚燕王的情报网和各处暗子,自己这小王爷的身份,好像就是个摆设,亲爹都对自己不管不顾,能怎么办? 陈渔儿收敛笑容,微微点头,转身看向这位模样俊俏到让京城数不清的女子都为之失神的王侯世家子,轻声道:“前几日有件几乎搅的京城满城风雨之事,公子应该知道。” 李君承眸子明亮,颔首道:“姐姐若说的是那钦天监谶言一事,我有所耳闻,满城风雨倒也夸张了,不过震动确实不小,只是在顾叔叔他们几位大学士的一番操作下,已经将这件事逐渐按了下去,李宏昀那家伙这段时日深居简出,远远没了之前刚到京城大会宾客的嚣张气焰,想必靖王是不想被泼上谋夺东宫之位居心叵测的脏水,不过倒是苦了钦天监那帮家伙,这些天在几位大学士的引导下,他们和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 陈渔儿点头,轻声说道:“以靖王世子的个性,这些天倒也真是委屈他了。不过以渔儿这般浅薄的眼光看,都觉得这宝玉不是靖王动的手脚,更何况朝中其他人,想必靖王世子此刻说是气急败坏也不为过吧。” 李君承点头嗯了声,回应道:“若真说是靖王动的手脚,这痕迹也太重了些,反而让人不信,恰逢宝玉出世,钦天监谶言,李宏昀才刚贡献宝玉,这“万世太平”就碎在太子手上了,哪有这么巧,以靖王的手段,不该这般愚蠢,所有人都觉得有人暗中栽赃,不过这谋划之人也挺高明,这般往靖王身上泼脏水,摆足了栽赃嫁祸的做派,才让人疑惑,觉得此事蹊跷。” 陈渔儿看着若有所思的李君承,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眸子灵动,有些入迷。 “好在这事儿也没掀起太大风浪,说到底谋划东宫之位这说法太严重了,靖王不敢发声,钦天监更不敢,就这么让它沉寂下去也不是件坏事,姐姐今日找我,是因为这事儿还有什么变故?”李君承看向陈渔儿,好奇的问道。 陈渔儿回神,出言问道:“公子,你可还记得那钦天监谶言?” 李君承疑惑,说道:“自然是记得,灵石奇玉,紫薇昭显,万世太平。” 陈渔儿笑了笑,含春水的眸子明亮,笑颜动人,问道:“说的是灵石奇玉,虽说碎在太子殿下手中,顾大人和几位大学士联手,倒也算是解决了此事。” 陈渔儿停顿了片刻,出言道:“只是,谶言里的奇玉已经碎了,那这灵石何解?” 李君承顿时眉头紧皱,没有回答陈渔儿的问题,而是紧盯着美人笑颜,他不是反应迟钝之人,从这句话中能够窥得许多信息,反问道:“灵石奇玉,所有人都觉得是单指那块稀世宝玉,若这句谶言指的是是一块宝玉,一块灵石,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若是有心人拿这事儿做文章,再冒出来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灵石出来,恐怕顾叔叔之前的努力有些做无用功了。” 李君承觉得有些惋惜,那部《天行论》,外人不知,他可是知道,那是顾洵儒这段时间辛辛苦苦的成果,等谶言一事风波过去,顾家的人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一番,替父代笔之事,不失为一个为顾洵儒文坛扬名的好机会,可惜听陈渔儿的说法,不只是有心人会继续拿谶言做文章,这扬名的机会也别想了,对宝玉下手的幕后之人恐怕不会只有这般简单的操作,难道真的是谋划东宫之位?这段时日钦天监一直一言不发,真的是几位大学士联手打压的成果?李君承细细思索之下,冷汗直流。 “这件事,父亲有参与?” 陈渔儿没回答,只是轻声道:“前段时日,陛下亲征,北方大捷,陛下班师回朝之前,在幽州偷偷派执金吾送回来一样东西,上面刻有几个古怪的的字样,公子不妨猜猜,是什么?” 李君承哪还有猜谜地心思,摇摇头,说道:“渔儿姐姐,不妨直说。” 陈渔儿撩了撩鬓角的头发,略带狡黠笑着出言回道:“王爷的探子得到消息,那东西是一块古怪石头,上面刻有“天命无常”四字,公子可知是何意?” “这东西若是送回京城,诸方势力恐怕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的吧。” 李君承骤然起身,如听到晴天霹雳一般,表情僵硬。 “京城要乱了,公子应早做安排。” ……… 游船之上桂花佳酿飘香,惹人沉醉,明月照秦淮,秦淮河色泽光鲜,小船游曳,赵鼎龙伫立船头,身姿挺拔,英气十足,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花船方向,终究是按下了心中想上船的冲动。 “糙汉子,你就不能坐下吗?挡住本公子赏景了。”王世尧一手支着头,笑着说道。 顾洵儒淡然饮酒,白衣翩翩被风吹动,出言说道:“别忧心了,承哥都说了不用你陪着,没多大事。” 赵鼎龙沉默,没来由的有些心悸,不知为何总是放不下心,风有些冷,心却静不下,这段时间总觉得有些事要发生,可自己过完中秋就要离开京城。 心烦,没了饮酒的雅兴。 “走之前,给那些暗中的蛇鼠提提神。” 赵鼎龙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悄然运气,右手握住剑柄,保持着拔剑的姿势,仿佛入定一般,身旁所有的人与景都被他视若无物,只有丹田真气运转周天。 赵鼎龙骤然睁眼,气势瞬间飙升,剑眉星目,双眸中仿佛有无数剑气喷涌而出,右手剑猛然出鞘,如一道长虹般踏船而起。周遭风声呼呼作响,赵鼎龙凌空挥出两剑,寒光在月夜里盖过了月光,剑气发出尖锐的破风声,只见两条如蛟龙一般的水柱被剑气牵引冲霄而起,随着赵鼎龙手中剑挥舞的方向,丝毫没有减势,直奔明月而去,似乎秦淮之水都随蛟龙扶摇直上,在灯火璀璨的秦淮如同神迹一般! 两道剑气贯月,走势如龙蛇,恍惚间能听到咆哮声,蛟龙吞月! 王世尧一口酒喷出,擦擦嘴说道:“真他娘的帅啊。” 赵鼎龙身形下落,蹋落在船上,将游船震的左摇右晃,赵鼎龙没听见岸边的人们惊呼着仙人手段,却只听见王世尧骂骂咧咧的声音,看着两位公子被晃的东歪西倒,赵鼎龙笑了笑,今夜难得的心情好了些。 秦淮河畔的一座私人酒楼中,许久不露面的靖王世子李宏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让他难以理解的光景,微微张大了嘴,随即眼神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紧握了握拳又松开来。 李宏昀拿起酒盏晃了晃,语气淡然,对身后持阔剑的汉子问道:“依你看,这一剑如何?” 名为朱芒的剑客嘴角抽了抽,低声说道:“殿下,我远远不是赵鼎龙的对手。” 李宏昀面色愈发阴沉。 与此同时惊叹的人不在少数。 两条冲霄蛟龙终究没有实现直上青天的壮举,在空中散开后急速下坠,配合着秦淮夜晚风光,在灯影朦胧中应景的下了一场小雨,京城诸多看客看着这场雨,默然饮酒。 同一时间,京城中将军府,兵马司乃至是禁军中的高手,都被这惊人的剑气所吸引,月光都略显黯淡。 赵鼎龙浑然不管不顾这一剑的威势,不苟言笑,只是轻声道:“你处处受制,我便让他们先投鼠忌器。” 雨停之后,风止。 李君承已经从花船回来,恰好在花船上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作为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玩伴,小王爷自然知道赵鼎龙的心思,马上要离京了,自己身边没个人护着,他总是不放心,走之前给那些想把目光放在李君承身上的人传个话,别轻举妄动。李君承有些感动,可此时情绪却不高,不是因为先前陈渔儿说的那些话,而是自己莫名其妙淋了场雨,偏偏这雨还是为了自己下的,没人说理啊。 衣衫湿透的李君承有些郁闷,叹了口气,神色认真对赵鼎龙说道:“鼎龙,安心。” 赵鼎龙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