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蛇精对越鸟露出冒犯之意,青华心中生出隐隐的杀气来,他将越鸟护在身后,面上却赔笑不止:“师父等等,让我夫妻供奉神鸟大仙再计较不迟。” 蛇精眼看着自己连美人的手指尖都没摸着,竟混不顾地瘫坐地上哭闹了起来:“等不了了!我这等不得了!” 青华在越鸟耳边解释,说这个蛇精心术不正,恐怕在此求子的妇人皆是让他祸害了,他既已伤人害命,今日必得除去,让她一会儿莫要回护。 越鸟听罢暗道不好——正所谓人妖两道,妖若是近了人身,无论它是何心思往往都要生出祸端来。人蛇相配,生子无妨,生女则为青城妇。青城妇面生尖嘴,乍看与常人无异,若是一生守身如玉还则罢了,否则只要与男子亲近,男子就必得身死。若真是如青华所言,那么这东谷国里恐怕是已经诞下青城妇来了!真是冤孽! “既是如此,便更容不得,殿下一切听我,万不能再慈悲维护。”青华叮嘱道,而越鸟虽心有不忍,却也敌不过天地正道如,这蛇精已经触犯天条,她就是再有心护佑也是不行了。 锦鸡看着面前这二人只顾亲热,又看那蛇精无故撒泼,心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听那狐狸精说这白面书生身上带着金珠子,因此对着青华连忙又是一通招呼—— “快过来吧!你带着甚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青华对越鸟略使眼色,二人到了锦鸡面前,青华便拿出了血莲子佛珠。 那锦鸡是个斗鸡眼,此刻豆大的双眼圆睁,俩眼珠子恨不得跳出眼眶贴在一起,举着那宝物不住赞叹:“这是个甚么宝贝啊?我喜欢!你不是求子吗?让你娘子时时来拜,准有!准有!我这准的跟什么似得,你都不知道有多准,这里面都是学问!” 越鸟听得如此荒唐之言,心里也起了斗志,只见她走上前去,绕着那锦鸡打量了一圈,随即笑道:“上仙真是神鸟凤凰?在下观其言查其形,似乎不像。” 越鸟此言一出,那十余个小妖连忙一通吵闹: “你怎么能质疑我们的信仰!” “这不是要砸我们饭碗吗!” “你好大的胆子!” 锦鸡紧闭双目——他没法子,他是个斗鸡眼,睁开眼让人看见笑话!他口中喃喃道:“娘子不信,为何来拜?” “非我不信,若你真是凤凰,难不成认不得自家子孙吗?” 越鸟见那锦鸡睁开那斗鸡眼正看着她,于是便凌空一跃显出了真身。 要问越鸟真身如何?那时节只见一只山峦大小的靑孔雀凭空而现,一双黑瞳长睫翩翩,九支簇羽金光闪闪。额如青玉起鳞,颈似天鹅色青。廿四根尾羽上是千双青金目,千万条绒毛间乃神兽佛宝光。双足尽是宝珠,十爪皆为刀兵。喙为白玉,鸣动九霄。 越鸟的真身落在青华眼中让他图生爱慕,可那佯扮凤凰的锦鸡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闭目沉色,口中喃喃:“靑孔雀,你既是我子孙,见我如何不拜?” 越鸟听此一言,面上尽是诧异——这妖孽毫无悔意不说,见了她的真身竟也不怕。她是羽族的明王,虽然是个虚衔,但是天下间禽鸟羽仙,哪怕尊贵如瑶池青鸟也得拜她,莫非这个山妖竟如此不得道,连自己祖宗宗庙都不认得吗? “凤凰乃天地玄鸟,寿比日月,本座看你区区八百寿岁,还敢在此间沽名钓誉!”青华喝道。 不想那锦鸡早有准备,这一节正问道他的得意之处:“小儿无知!不知凤凰仙身不死,火中重生吗?我这一遭确实只有八百年道行,全因我八百年前浴火重生,小儿不知吗?” 二仙遭此一问哑口无言。这锦鸡别的不识,倒是将凤凰玄鸟一身造化全做了他辩驳之用,实在是刁滑的紧,二仙竟落得与他口舌相争的地步。 “你既自称凤凰,何不显圣一见?” 越鸟心想既然如此,只要她逼这妖精现身,那时节这些妖怪自然知道他不是凤凰。不料那锦鸡却摇头大笑,随即化出真身:“小儿还不细细观瞧,我身有彩羽,翩翩足有丈长,还不拜服?” 那锦鸡身后确有彩羽,他露出真身面露得意,生怕这二人看不全乎,身子还直扭搭。可他通红肚腹,分明是个鸡身,上无宝光佛彩,下无金莲净坛,怎么可能是凤凰仙驾? 町中众妖皆看那二仙,面上万分挑衅,嘴里各个念叨:“你看,说他是凤凰尔等不认。此刻见了,总该拜服了吧。 这些妖精是真以为这就是玄鸟凤凰!这下这二仙心中可真是犯难了——这锦鸡并非沽名钓誉,而是真心相信自己就是神鸟凤凰,凡人如何供奉皆是分数应当,众妖得以拜会全凭他愿意领受。 这一遭看出的尽是世情百态,从来是短见出荒唐,愚昧惹麻烦。东谷国实在贫瘠,千百年来既无神仙显圣,又无大贤施教。这才让这锦鸡扮了凤凰,山妖做了道士,这其间种种,实不能全归咎于这锦鸡。若真要破劫,还得教这一方百姓读书明理,尊天地正道。可若他二人今日点拨不了这群山妖,恐怕他们自此生出自诩骄傲来,更要坏事。然而这些个小妖有自家的一套胡乱法门,光怪道理,水泼不进,软硬不吃,二仙与他们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这可如何是好? 越鸟见此情状,心中一沉,想来想去,今日非得是唤来了凤凰天尊,才能让这锦鸡知道自家身份,明白天地造化。只是玄鸟仙身她尚且未曾得见,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天尊临凡。 越鸟心中忐忑,趴在青华耳边吩咐,让他从那七宝芳骞林中移一颗梧桐仙树来此,如此这般,方可度化此间妖邪。 这一门叫做搬山填海术,对于青华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但往后还有妙用。彼时只见青华默念口诀两指一挥,从七宝芳骞林中移来一颗梧桐仙树,不费吹灰之力。而那神树盘根错节,叶叶如玉,和法坛上的梧桐树一比,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小妖们见了青华手段,只以为他是个有道行的妖怪,连忙一通吵闹—— “自己人啊!” “加入我们吧!” “以后有人求子叫那蛇精带上你!来吧来吧!” 越鸟取出凤凰仙胆雮尘珠,口中念诀——玄鸟天尊虽然平日难见,但她此刻为普渡这些个山妖,诚心求拜,既是自家祖宗,神鸟有灵理应露面。 青华眼看越鸟神色不安,想来玄鸟凤凰乃天地至尊,便是越鸟这自家徒孙也未必就能唤来,随即便与越鸟一同打坐,口念道号不已。 二仙身边仙气缭绕,有佛祖宝音时隐时现,众妖看着二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突然只听得南方一声仙吟,如闻天乐,直叫昆山玉碎,胜过芙蓉泣露。凤凰一啼,必定绕梁三日,这山谷间,三日之内都能听到这声凤鸣。 众妖皆惊——只见远处泼天的祥云霞彩越行越近,正向此处而来! 青华见此,知道凤凰转瞬便至,他怕那时节这些个小妖逃窜,随即对着那蛇妖喝道:“妖孽!你在此作祟,伤人害命。触犯天条,冲撞明王!本座容不得你!” 青华说罢凌空唤出太一剑在手中,他侧过身子望了望越鸟,面上尽是萧杀——他原本就是孽身,如何怕这一遭血腥?唯独怕越鸟见了心惊。 越鸟知道青华这是要斩杀那蛇妖,心中难免不忍,但是它已造下冤孽,她也实难强行庇佑,只能闭眼念经以做超度。 太一剑是青华当年尽诛百妖的利刃,天下间无人可及,那宝剑剑气呼啸如龙,落在越鸟耳边,叫她不禁心惊身动,再睁眼时,那蛇精已经身首异处化成了一条黑蛇,早就没了气息。 越鸟听得耳边有羽扑扇,便知玄鸟已至,她指着那锦鸡喝道: “孽畜!你看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