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执掌六道，身在三界外；麒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来玉皇，不生不灭，大明明王越鸟是天地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死而复生的主神。 越鸟苏醒的瞬间，整个西天境地动山摇，金光穿透云层，庙宇宫室花草树木，一切都被勾出了金边，若不是青华所在的长乐郡离西天太远，他一定可以亲眼看到那束劈开天地犹嫌不足的宝光。 佛母匆匆赶来，只见玉架已空，那只养在光明殿多年的青孔雀落在地上张开雀喙，吐出好大一口黑雾，随即便化出了人形。 “越儿！越儿！” 越鸟在大乘界睁眼了十万次却始终无法真正还魂，此刻仿佛自百丈寒冰下层层突围，直到吸进了三界的第一口气才真正转醒，醒时浑身水淋淋的，如同新生的婴儿，只紧着摸自己的四肢，在确信自己已经回到三界才缓缓睁开眼。 阿苏罗已经跑出去报喜了，可佛母面上却始终喜忧参半——她知道的，越鸟已登大乘，可古往今来，从未有人从这个地方回来过，她不知道越鸟有没有记忆，甚至不敢猜越鸟还认不认得她。 “母亲……母亲……” 越鸟根本没看清楚眼前人，她是凭借气息以及一些更幽微的东西认出佛母的，她本能地张开双臂，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里，那一刻，佛母悬了三年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越儿……越儿……你终于醒了，你让娘好等啊。” 青华曾自认是三界第一罪人，就此浑浑噩噩清清静静地活了万年，那种生命无疑是矛盾的，仿佛迷雾中的池水，虽无生机却不会枯竭。越鸟久久不醒，佛母也几乎陷进了这种埋伏，她既怕越鸟不醒，又怕越鸟醒来，就此沉沦在生死间那甜蜜而又宁静的陷阱中，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忘了。可命运最终送来了最好的结果，破镜重圆，母女团聚，世间完满莫过于此。 生与死的玄机，诸佛亦不敢狂论。这些年越鸟在大乘界历尽千万沉沦劫，最后唤醒她的不是与佛母割不断的母女之情，也不是与麒麟齐名的荣耀加身，更不是如来和玉帝的佛旨圣旨，而是幼童的呼唤，是青华历尽千年不肯放下的执着和爱，是几近疯魔的不舍和牵绊，是无形却可通天地的力量。 越鸟悠悠转醒，她那三千年修为离体已久，重入怀中无异于再世为人，她恍惚记得自己的母亲，可她的记忆里，分明还有另一个人。 “青华……青华……” 佛母乃凤凰之后，法力无边可诸仙杀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感天而孕生下越鸟，越鸟生来就带着情劫，这一切她都知道。可她乃天生的神物，从不识男女之情，因此对情之为物总是不明，越鸟这一句喃喃，竟解了她的多年疑惑——原以为情爱不过镜花水月，岂料一个情字，倒比世间万物更真实不虚。 “越儿，你别担心，青华常来看你的，说不定过两日就来了。” 越鸟的神智恢复的很快，佛母这话分明是说青华已经不在天庭了，她又哪能不查？ “母亲，青华……他在哪？” 佛母叹了一口气：“越儿，事到如今，娘也不知道青华在哪。但娘没有骗你，他真的经常来看你，你与他是天生的夫妻，是拆不散的，你别担心。” 越鸟体内的修为尚未归位就急匆匆要起身去寻青华，佛母也实在拦不住她，可如今三界无人知青华行踪，天下八洲，要找一个人无异于是海底捞针，越鸟刚离开西天境便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无奈之下在山巅抬头，岂料竟叫她看见了一对大雁。 只见那重峦叠嶂深处，苍天白云之中，一双大雁比翼齐飞，时时交颈对鸣，分明是要越鸟跟着它们去，于是她便驾云跟着那对大雁，一路跟到了长乐郡。 长乐郡端的是一处世外桃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山中春景正盛，山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无奈越鸟一心要寻青华，难免走马观花，可等她放眼望去，却不见半点仙气宝光，这叫她往哪里去寻青华？还是说她根本就会错了意，找错了方向？ 心里念了八百遍“既来之则安之”，越鸟这才掩去身上佛光，按落云头，于长乐郡以凡躯露面，本来她心里还在犹豫担忧，岂料刚行了几步居然被人认了出来。 “这人和青华师尊画像上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师母？” “你！你是我们的师母？” “师母，你终于来找师尊啦？” 青华在长乐郡千年，早有传言传的沸沸扬扬，说这位老神仙是在人间等待自己的妻子。见过那些画像的人更是认得越鸟的相貌，久而旧之，甚至有人临摹过越鸟的面容，与青华的画像放在一起供奉。 越鸟是第一次来长乐郡，可长乐郡的男女老幼却有不少人一眼就认出了她，非但如此，这一路还不断有人为她指明方向，让她往传说中长乐郡那位“老神仙”的书斋走去。 “仙子从这往东去，到了山顶就是越青斋了！” 越青斋——听到这三个字，越鸟心中一动，她拉住面前的人，问道：“敢问兄台，这位‘老神仙’落在宝处多久了？” “哈哈，仙子有所不知，长乐郡受仙人庇护，那越青斋里的老神仙，在这里已经千年了。” 那人说起长乐郡的神迹，面上不禁洋洋得意，可这话听在越鸟耳朵里却如同天雷。她在大乘界辗转踌躇，固执地不肯跨越那道别人求之不得的界限，却又因为心神涣散久久不能还世，一拖就是三年，而青华这个情痴，居然就这样在凡间熬了千年！ 越鸟心急如焚，再顾不上什么“露神迹”之过，腾云而上，瞬间就到了“越青斋”外。 时值傍晚，书斋放学了，孩童们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见了越鸟，孩子们稀稀拉拉露出些惊呼。 “师母？” “这就是师尊的……” “师娘！您终于来了？” 放学了，青华已经不在书斋里了，他的陋室在书斋后面，木门后是一方长几一道屏风，长几上面只有一碗清水，屏风上挂着他和越鸟的一副画像。他正端着一杯茶望着越鸟的画像睹物思人，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他还以为是下山采买的闻人语回来了，因此也未曾回头。 越鸟的脚步停在了门口，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近乡情怯”。当年她瞒着青华自殒，虽得了不世之功，却也坏了夫妻之间的坦诚，她一念之差，害的青华在人间自苦千年，今日她夫妻重聚，不知青华是喜是忧。 “青华……” 手中的玉杯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熟悉的声音让青华觉得恍如隔世——千年如白驹过隙，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爱人。 “越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