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晚见商秀才有意要跟剩下的几个东门的副手谈判,便垂下手上的手榴弹。 他也觉得这下若能劝降,又何必杀个鱼死网破的。 这时,宅院的正门出现一些原来呆在外围房子里的帮徒,他们跑得匆忙狂急的,不知是要援救堂屋里的人,还是被外面攻打的人给逼进来的。 可是这十多个人才奔进前院的空地上,就给从屋后绕到侧院前面的商秀才的师弟举着两把毛瑟枪一顿猛喷,慌乱之下倒了好几个。 这些平日里只会仗势欺人,鱼肉良善的帮会打手,哪里经过枪战的阵势,遇上一个具有过人实战能力的对手便会打得他们招架不住,乱窜一气。 剩下的人不是退出院门外,就是往堂屋下钻去,有的慌乱闯进大厅里,被里面门洞里射出的子弹击倒。 躲在靠背木头椅下的人看着这情形,更是没有了反胜的信心。 赵发和汪财看着地上不止当家的三爷,还有另两个能主持帮会大局的头目也倒在血泊之中,这让他们想到后院过去的寨屋里厮混的众多门徒打手,如果缺少镇得住场面的人的指挥,只需数十条枪火,就能把人都压在原地出不来。 “秀才!你是计算好这个时候联合外面的人来干咱东门的吧?瞅准当家把事的都在,好来个一窝子端吧?”赵发喊道。 “师爷和掌控着水路码头的牛四,还有把持黑市的独眼龙,他们都是你存心要干掉的吧?缺少他们,帮会的气势就唤不起来。”汪财也跟着发表见解。 “这招叫擒贼先擒王。”商秀才在那边应道:“既然这个帮会是从他人手上抢夺来的,当家的死了,你们也用不着愤恨,顶多不是重新来过。” “谁做把头?你么?”有人在木椅下喊道。 “我说过我不混你们的队,但你们也别让我不好过,至于谁做头,你们得跟今儿打进来的商量。” “那警察队长么?这可是对头!” “他娘的,你们就说投不投降吧?”这下徐三晚冲大厅里喊道:“实话跟你们说,我这是有预谋要干你们帮会的,就因为你们当家的不给我活路了,至于这事谁在理,他这下去问他兄弟就知道了,我坦荡得很。” “那你们往后要怎样?”又有人在木椅下问道。 “往后东门由我们来坐大,你们要么跟着我们混,要么拉人马去另立门户,但做事别太过份,要不还会像今天一样打你们。”老谭这下说了句。 “那眼下帮会的买卖和地盘怎么算?”有人说出这话,似乎暗示并不愿与打进来的共处一门。 “你们觉得这下是先要跟我们扯个明白,还是先去劝你们的兄弟停手好呢?他们可是不怎么经打的,然后咱们再坐下来谈。”徐三晚想了下,抛出一句恐吓的说话。 由于有帮会的头脸人物出面劝说两头对抗的自己人停手,交火双方很快便平息下来。 很多帮会的人进到宅院里,见到当家的和重要头目暴毙在这场打击之下,很多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这个东门的人大多是以前海龙的人马拉起来的,不过是换了字号和堂头。 取代别人的人,又被别人取代了,也许这是一种报应。 但是有些常年跟惯了林师爷和不同地盘的主事人的手底下的喽啰小头目,明面看着不作声,实质心怀不满,眼里不免对取代东门的人表现出敌意。 从外围打击帮会的人,邓怀勇带领的警队是最大的主力军,几乎将他局子里能使枪的人都倾巢而出,加上交通队长常年在各乡镇结交的一些义勇之士的鼎力相助,可以说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邓怀勇助力徐三晚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清除这地头上对他警察局构成的威胁,只要这个帮会打下来,往后他在明面上可赢得匡护正义,维护法纪的形象,还可利用警局的法例和暗规在背地里捞取黑道和偏门的钱财,可谓一举两得。 再有就是练武奎带领自己门下的数十人马,还有一些城里原本跟着世夫会的人加进来,也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原来徐三晚还想着叫上伍峰带一些人过来帮忙,但经过鸡鸣街上的事,他担心游击队在行动过程中会遭到跟踪或暴露,才打消了此念头。 带着警队的人马离开之前,邓怀勇对坐在前院堂屋门前的台阶上的徐三晚说:“为预防起见,天黑之前最好把你妻儿老丈人从家属院里接出来,这么大个帮会,免不了有些人对我们杀掉他们的主子心生报复,说不准哪天就会有人行刺你及你家人。” 徐三晚想到刚才滞留在院子里的人众里有人时不时向他瞟来的目光里隐藏的气色,对邓怀勇的说话便没了否认,问他道:“那你认为接到哪里合适?” “不如我给你个建议,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邓局想了下,看向堂屋里面说道。 “你是说这里?一旦让那些人知道,岂不是更危险?”徐三晚说着看向院子空地上站着的一大群人在争吵对骂,显然这些人分作两派,一边是练武奎和花二还有老谭他们,一边是赵发和旺财还有一些平时在帮会比较活跃和出众的小头目,在为今后怎么共处帮会上产生了分歧,商秀才和那个倪老头正在一旁调停。 “只要你不声张,有谁会知道他们的身份,这帮会里的人没人见过你妻儿老小吧,在这里你道上的兄弟都会护着他们,若是在我那边,要寻仇的人很容易从旁人口中知道他们的身份。” “那就劳烦你开车跑一趟,我叫上金宝和贼精随同你去接他们。” 邓局拍着徐三晚的肩头站起来,跟着便叫人收兵。 为了安抚帮会的被袭和清除给原来的门人造成的困扰和闹心,商秀才叫人把下午送进帮会来的蔬菜肉食全都做了菜肴,在大厅里摆了几大桌,把东门剩下的头脸人物和夺了东门核心的重要人士聚作一起,为日后如何图谋生财,一起吃香喝辣的共议。 酒足饭饱之后,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好多人都逐渐散去,只留下一桌人还在为心存芥蒂的事争议不下。 “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绝望的时代。”商秀才这会又显得酒劲上头了,抱着酒坛晃着头对厅里的人喊道:“我们正在走向天堂,同时也正在走向地狱。” 听得他这么扯嗓子喊,众人都屏下气息看着他有何发表。 商秀才停了一下,打了个酒嗝,又说道:“既然你们为谁来做东门的把头这件事争执不下,那我不妨给你们出个计子,三天后有一艘从滨江过来要出海的商船,船上装有大量的珍稀古玩,这是日军之前攻下武汉城搜夺得来的财物,因为是几个高层私下侵吞的战利品,所以偷偷走商船到徐家湾再换船往日本运回,你们如果够胆的有能力的,就去把船上的财富给夺下来,如果行动成功,你们不但可发一笔横财,同时也能看出谁才最适合做帮会的领头人。” 这话让众人都一下酒醒了几分,才一下便有人说道:“这可是鬼子的东西,这一动了鬼子无疑就捅了马蜂窝,往后可就没好生日子过了。” “所以你们就一直只知道欺压良善,鱼肉乡里,榨取百姓的血汗钱,做这欺善怕恶的人。”坐酒桌前的练武奎怒瞪说话的人。 “这是我们国人的东西,我们得夺回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子师弟这下说道。 “说实话,咱平日里也是很痛恨鬼子的,可咱当中就没有敢出头跟鬼子作对的,当家还老叮嘱咱们不要招惹鬼子,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行,这回听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确是让我有了血气上头。” 赵发说到最后从凳子上站起来。 坐在一旁的汪财伸手扯了赵发一把,他才又坐下来。 “秀才,听你这意思,是要我们东门的和新来的人一同去打劫这条船,通过这趟事看谁的能力强,谁就来做当家的是么?”汪财有些费力地问商秀才说。 “你们认为这样的行动可以吗,如果行的话,那就这样定下来?”商秀才靠着椅背仰着头道:“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路线地点,我会提前知会你们,不过老汪和发子,我这下得提醒你们,这可是非常危险的行动,还得找信得过的人,别走漏了风声,我提出这样的行动,目的也是想你们跟新来的兄弟能融合到一块,为日后找到共同的目标。 咱不能老想着怎么压榨这艰难时世下的人的活命钱,得从鬼子身上打主意,还有他们的侨民和公司,商社,这他娘的才是肥肉。”一脸面色死白的徐三晚喷着酒气说道,在他心里,是想着怎么一步步把这些帮会的人拉拢起来,跟占领区的日军作对的。 “小子,你这话说的,是不想做警察了?往后混帮会了?”汪财看着徐三晚。 “你误会了,我还是做我的警察,瞧你以为我也要争你们的头把椅子坐呢,绝没这意思,这让刚死掉的三爷的鬼魂瞅着可是有多生气,谁都要争他位置坐。” “我也不是要争这位置坐。”汪财说:“只是觉得你们横一杆子打进来,把堂口弄得如此人心不满,还坐了老大的位置,怕是日后有人不服。” “那就合着干一票大的,让兄弟们服气。”花二摔下酒碗在桌面上道。 “谁怂了!这事就这么说了。”赵发把洒碗摔下地上,站起来冲商秀才说道:“眼前这些人,我赵发是有些嗅着他们的来路气味了,可你秀才,我咋就看不清你是个什么人物?就不稀罕跟我们透露一下么?” 随即看向也坐在桌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子师弟。“还有你,还要咱们把你当傻子对待?” 商秀才离开席间,在一旁的一张木头靠背椅上坐下,手上还抱着个酒坛子,他边上的椅子上坐靠着显然已睡着的前清遗老,手上抱着个铜烟壶。 “我俩师兄弟的事,日后或者你们会知道,这下也不必多问。”商秀才闭着眼睛说:“不过我可撂句实的,以前你们四哥是跟我俩的,只是我很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个实诚人,老子最恨的是不实诚的人。” 席间四个帮会的人都看向商秀才,却没有人作声。 过了好一下,赵发问道:“那四哥是怎么死的?” “他当时追至我身后,要开枪干掉我,却被我的人从后面先开了枪。”徐三晚说这话时,还向练武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人是谁?” “你他娘的是不是要找死?”徐三晚嚯的站起来,抽枪拍在桌上。“当时他要不死,我可就死了!” “算我多嘴了,四哥曾有恩于我。”赵发弱下面色来。 “看开点,那不过是顺道而为的事。”汪财对赵发说:“林氏兄弟都是以利益为重的人,他们拿帮会的钱偷偷在背后为自己铺路呢,这事门里好几个人都知道。” “所以我送三爷上路是没有错的,否则他兄弟俩将来也会步吴海的后尘做汉奸走狗。”商秀才还在一旁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