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万暮白走火入魔引起伤势加重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可以说他被严密地监管着。不说上官涟蕊特地封了他的修为以杜绝其胡乱修炼的可能,万可都是动不动就到医馆。 至于赵子云和许冰凌,也都暂时在医馆休养。万可隔三差五就来,都对万暮白嘘寒问暖的,让他们看了不少笑话。 而万暮白有心叫苦,但上官涟蕊说了,有苦也自己咽下去。 卫霜其实挺支持自家师父的,还没完全恢复前,定要看住万暮白。他要是隔三差五来那么一回谁受得了? 卫霜想得入神,都没注意到笔掉了,落在木简上涂花了好大一片。 看官们恕罪,忘了提一句,此时荆楚书院已经开学,而卫霜正在上官涟蕊的课上。 “卫霜!”上官涟蕊叫了一声。 卫霜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已经神游了不知多长时间,再看几乎涂满墨汁的木简,比起别人认真记录了一大半的,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并不是自家师父讲得枯燥,而是内容他都可以倒背如流,比如瞄到许冰凌写了“术法出”,他一下子就知道这句肯定是“术法出于气而气出于气海,循经布乎身,故导气之法为修炼之基也。” 这句大概是在《万灵书》第四页中间。 不过虽然如此,他走神这确实不对,听见师父在叫他,只好站起来认错。 上官涟蕊问:“所讲所授,你都会了?” 卫霜回答:“会了。” “那你走吧。” 卫霜一吓,怔怔地看着上官涟蕊,一时间不知所措,向许冰凌和赵子云投去疑惑和求助的目光。 “愣着做甚?你都会了,那就可以走了。”上官涟蕊有些催促的意思。 卫霜一边打量着上官涟蕊的表情,一边挪动着脚步,但是仿佛有千斤重担,怎么都不见动地方。 “你会都会了,允许你走又不走,这是做甚?快走快走,别影响别人。”上官涟蕊催促着。 “那……那弟子告退。”卫霜行礼离开。 卫霜出来,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莫名其妙的。不过既然师父这么说,他也就这么听呗,正好到处溜达溜达。 卫霜准备去校场看看武修操演,走到半路,正看到万暮白一人摇着四轮车。 “喂!干嘛出来乱跑!”卫霜喊了一声。 万暮白听见是卫霜,问道:“现在不是还没下课吗?你怎么出来的?” 卫霜嘻嘻一笑:“我厉害呗,提前走了。” “我猜肯定是范文举上的课,其它几位能让你跑?” “师父能啊!” “上官师傅?她要是能让你跑了,我给你磕三个头!” 卫霜憋住笑,推着四轮车往校场去:“磕头就不必了。挽君呢?” “她啊,典籍厅不愿意出来。”万暮白随口回答。不过卫霜这话听得总觉得有点奇怪,什么叫“磕头就不必了”,不会真的是上官师傅让他出来的吧! 校场离得比较远,也是怕影响到别处。二人快到校场,远远觉得有股杀气冲天,威风阵阵,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喊杀声。 荆楚书院将灵修与武修相对分隔开,再在内部细分。万暮白说今天应该是武修集体操演,会很热闹。 卫霜心中暗想,也并不是“集体”,至少赵子云不在校场上。 来到校场边,场上的武修个个赤膊上阵,都没有带着兵刃,但阵阵喊杀声、稳重的步伐,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每个人隐隐地散发出兵气,合在一起,成了不可阻挡的气势。 “暮白,你看如何?” 万暮白微微一笑:“一盘散沙罢了。”一指某处,“你看,根本不知如何融入整体当中,只是修为的堆叠,没有内部联合。” 卫霜不懂这些,听着万暮白给自己分析。 “想把这群各自为战江湖人融合在一起,是个很难的过程,不过收益也是巨大的。” “你知道得还挺多的。” “我也是跟着徐武学过好久的!” 正说着,指挥操演的秦贫乐向他们走来,他就是那个看上去懒散的青年人考官。 “秦教官。”二人行礼问候。 “你们两人在这里干什么?”秦贫乐一改他们印象里懒散的样子,威严地问,同时有无形的压迫感压向他们。 “我们在说,若是遇到略弱于他们的军队,能否取胜。”万暮白咧嘴一笑。 卫霜不敢去看秦贫乐的眼睛,心想着万暮白这不是在挑事儿吗! 秦贫乐当然听出来了万暮白的意思,这明显是看不起他带的这些武修啊,虽然万暮白伤养好了也会加入。 秦贫乐瞥着万暮白,低吼着说:“他们会的,而且还会战胜强于他们许多的敌人!” “但是他们终究还都是江湖人,怎么能明白军旅情谊?”万暮白追问。 卫霜都想强行把万暮白推走了,他真的害怕秦贫乐会发飙。万暮白简直就是在说秦贫乐能力不行啊! 秦贫乐脸色阴沉,要不是知道这小子是乾坤卫的公子,他肯定去揍他了,管他身上带不带伤呢,武修哪个身上没点伤! “他们会知道的。”秦贫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秦教官的意思是会带我们去月凌关?” “那自然……”秦贫乐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套,恍然大悟,心里不断地骂着万暮白这小子的鬼脑筋。 “自然什么?” “自然……”秦贫乐本就喜欢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说到一半再改的,可是要说的这件事是答应过范文举和万可,绝对不说出去的。 “你们这些兔崽子!老子一走就给老子偷懒是吧!”秦贫乐对着满场的武修,骂骂咧咧地回到他的原位。 万暮白冲卫霜调皮一笑:“卫公子,可否愿意去月凌关一游呢?” 卫霜才看出来他之前说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秦贫乐反应不过来而说漏嘴啊! “你小子,直接问不行吗?吓死我了,你是没看到他的表情吗?” “你可是看到了,这事儿不能说出去的。”万暮白嬉皮笑脸地说。 “诶不对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然怎么会问?”卫霜不依不饶。 “把我推回去吧,我想去躺一会儿,累了。”万暮白回避着卫霜的问题。他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从乾坤卫最近的动向看出来的啊,明明没有什么事,月凌关周边却有增加人数的趋势,怎么想都肯定是因为荆楚书院啊。 卫霜被秦贫乐一吓,加上万暮白故弄玄虚,一甩手,赌气道:“你自己摇回去吧,我走了。” “诶不是,我怎么摇回去啊!” “自己想办法。” 卫霜直接回典籍厅,见到叶挽君抱着一大卷书卷乐呵呵的,一把抽走了书卷。谁知叶挽君原本开开心心的样子,书卷被抽走的时候突然变得像要咬人一样,一看是卫霜,立刻收住,变脸比翻书还快。 “暮白在校场,去接他一下,他自己回不来。” 叶挽君羞得急匆匆地出去,看都不看卫霜。 卫霜给叶挽君整理好书卷,自己去标着“震”的书架上抽了一卷来读。时间慢慢过去,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想必是下课了。 卫霜伸手去抓笔,一入手感觉不对,发觉这是师父用的一套,自己的那一套还放在那儿,走的时候没带着。 卫霜翘课一下自己的脑袋,起身出去。 刚到讲学堂,还没进去,卫霜就听见里面有人在争吵,是一男一女。 “我与汝说过多少次,不用跟着。” “恕不从命。” “可本宫不需要你跟!” 听这声音,似乎是许冰凌和赵子云,卫霜心里想着,他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么吵起来了。 “一直这样,难道本宫成亲,还要给你留个小室吗!” “也不是不可……” 赵子云还没说完,卫霜就听见“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接着就是许冰凌的喘气声。 “殿下莫要动怒,上官姑娘说过……” “你……你能不能放过自己?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能……你到底要如何?” “在下只是……” “你不觉得自己很累吗!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离我半步?任何一个护卫,都不会这么的烦人!” 一阵沉默,然后传来脚步声,卫霜不想被发现在偷听,也准备赶紧离开。 “等等……” “你放开!本宫没这么娇气,不需要你日夜护卫!” 卫霜听不下去,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反正事不关己,赶紧走。 “那你跑给我看看!”赵子云突然大吼道,“从这里,跑到门口,就这么不到十步,你跑给我看!如果你做到,在下再也不会如此,甚至回去以后,立刻辞去护卫之职!” 卫霜觉得奇怪,跑几步难道很累吗?赵子云说的撕心裂肺的,好像承受很大痛苦似的。 本来以为许冰凌会很痛快地答应,结果没有动静。卫霜想起来万暮白与赵子云比试的那天,许冰凌走两步都要休息的样子。 赵子云悲从心起,质问着:“你能吗?就是因为在下的疏忽……我连你都没有护住,谈什么保家卫国!” 卫霜赶紧跑开了,不愿再听下去,但是心里却在隐隐作痛,明明与自己无关,却又感同身受。 他不知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与许冰凌如此体弱有关,而且赵子云的意思是因为他当初犯的错误导致的,一直心里愧疚,因此放弃在军旅建功立业,来给许冰凌形影不离地护卫。 从卫霜的角度,赵子云的反应真的过头了,没有必要到这种生人勿近的程度,不仅自己压力巨大,还给许冰凌带来诸多不便。但是卫霜也知道,自己无法知晓其中故事,也就不明到底有多大的后果,没有资格自己的主观判断地去说对错。 只是今天听到的这些也足以让他思绪万千,无法真正集中精神了,心里一直想着赵子云的话,中间许冰凌羸弱的样子不断地闪过。 正好下午安排所有学员自行修炼,卫霜反正静不下心看书,便去校场上练诛邪刀法。 校场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员,有结伴的,也有单独练功的,都互不理睬。中间赵子云也到校场,脸色阴沉,到了场地什么都不干,就背着枪筒,如一棵苍松般伫立着。 突然,赵子云仰天大吼,反踢枪筒,长枪入手,出枪! 阵阵气浪袭来,场上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每次出枪都有阵狂风袭来,吹得睁不开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赵子云大吼着,枪法大开大合,充满霸道,令人不敢靠近。 “他发什么神经?” “让不让人练功了!” 也有人不爽,爆发修为想冲进风中。 “滚!”赵子云一声大喝,枪重重砸到那人胸口,直接把他打得倒飞而出,口吐鲜血。 “奶奶的,你疯啦!” 周围顿时骂声一片,正有要群起而攻之的意思。 别人不知内情,卫霜不一样,知道赵子云如此暴躁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所听到的事情。 赵子云本身就很暴躁,被众人一骂更是恼火,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赵子云运枪把枪尖对准了人群,兵气瞬间攀升至结丹巅峰。 卫霜暗叫不好,所有学员中修为大多是炼气,少有人到筑基,结丹期的更是寥寥无几,在场的这些人中连筑基的都没有。 卫霜急忙忙来到人群前,一下子差点被赵子云的威压推走,一想到众人在身后,只能硬着头皮顶住。 众人见有人替他们抵挡,瞬间转醒过来,一同调动修为反抗。 卫霜用上浑身解数运功,雷光暴动,瞪大了双眼。 “封——灵——破!” 右手攒着雷光,立掌为刀向前刺去。左手以卸剑式格挡长枪,擦着枪头枪身,强行改变枪路,手臂被磨得火辣辣的疼。 右手打中赵子云,卫霜感觉心跳停了,以炼气直面结丹的修为,如同一座大山向自己砸来。虽然封灵破打中了,但这招他也没有完全练熟,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不过卫霜显然低估了自己,灵气入体,上冲头目,赵子云一下就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差点酿成大错。而眼前卫霜一人挡住自己,虽然有众人在身后以修为一同对抗,但是那一招打中自己时感觉一瞬间体内兵气散尽,绝不是错觉。 赵子云看到众人怒气冲冲,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不知如何解决,呆在原地。 果然,一离开许冰凌,没她管着,自己就会闯祸,这次是真的犯大错了。 众人气势汹汹,一个个攥着拳头,怒视着赵子云。正当卫霜感觉现场众怒难解时,突然一声怒喝:“你们两个,过来!” 卫霜一看,是秦贫乐,正满脸怒容,脸都涨得通红。卫霜与赵子云对视一眼,卫霜吐了下舌头,心想这回定是要被骂了。 “啧,卫哥干什么去了?”叶挽君推着四轮车问道。 万暮白闭目养神,慵懒地回答:“谁知道呢,他不在典籍厅?” “不在。”叶挽君看万暮白一脸享受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你这伤什么时候好?” 万暮白打了个哈欠,说:“还有一个月吧……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你信不信我也把你扔这里,让你自己摇回去?别一副我伺候你理所应当的表情好不好?” 万暮白一愣,自己好像却是习惯了被人伺候着,才不自觉地一副纨绔样。被叶挽君这么一说,万暮白忍着身上的疼痛,挪了挪屁股坐直。 两人本想往听风阁走,半路上遇到许冰凌,还是走两步一歇的柔弱样。但是万暮白可不信,她在比试的时候可是用那奇诡的影子戏耍得他很苦啊。 “快起来,冰凌身子弱,你让让人家。”叶挽君催促着。 万暮白心里叫苦,她身子弱?他就差点输在她手上好不好! “没事,听风阁就在这里,没几步。”许冰凌微微一笑,看着二人打闹。 叶挽君冲万暮白做了个鬼脸,去扶着许冰凌。 “你是要去练琴?”万暮白摇着四轮车跟上。 “是。”许冰凌简单地回复了一个字。 叶挽君问:“我们能看看吗?” “当然。”许冰凌笑道,又转而问万暮白,“你那神器乾坤箫,可否会吹奏?” 万暮白才感觉到,许冰凌这是看不起自己,认为他不会乐理,配不上乾坤箫啊。 “自然是会的,姑娘可否愿意品鉴一二?” “好啊。”许冰凌爽快地答应。 三人进入听风阁,向范文举要了一间小室。小室中设有阵法,可隔绝声音。三人依次坐下,万暮白召出乾坤箫,欠身行礼道:“献丑了。” 当修长的手指搭上箫孔时,万暮白瞬间就入境了。“呜”地一声,箫音低沉,突然又转而高亢,有如飞鸟穿过层层树林,突然直冲云霄,接着箫音依旧高亢,但却不失其浑厚,如丝如雾,朦朦胧胧地将小室漫在其中,溢满了,从空间溢出去,向下,向前,悠然的腾起无声无息的起伏。 叶挽君不懂音律,到觉得万暮白的箫与众不同,以前她以为箫都是低沉哀婉,有凄呛之感,但是万暮白却能把低沉的箫吹奏得有种逆天改命的感觉。 叶挽君刚想与许冰凌分享,听见又有琴声穿插其中,原来许冰凌不知何时已将冰灵琴召出,与之合奏。箫音已尽,而琴声全其余韵;琴声渐微,而箫又扶其强志。 高明的乐手之间哪怕没有事先练习,仅凭乐感就能相互配合。万暮白与许冰凌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琴箫合奏,相互扶持,相互成就,叶挽君觉得他二人在乐曲上一如俞伯牙、钟子期,当然,结局肯定不希望也如那二人。 叶挽君听着二人合奏,如痴如醉,她看到了高山,和其间清泉,还有林中的飞鸟,甚至有冲上云霄的仙鹤。视野慢慢朦胧,如被蒙上一层纱,而听觉又变得十分敏感,可以分清每一个音符。 一曲终了,余韵绕梁三日不绝。 万暮白放下乾坤箫,许冰凌轻按琴弦,二人相视一笑。 许冰凌微微欠身,说:“重新认识一下吧。在下,许冰凌,琴修,擅极寒术法与分影身法。” 万暮白抱拳拱手,回答:“万暮白,剑修,曾二气双修,现已成元修,擅乾坤剑法。” 许冰凌莞尔一笑:“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克服双修缺陷的方法,就是直接二气合一,成为元修?” 美人一笑可倾国倾城,万暮白很是受用,回答道:“非我一己之力。” 许冰凌说:“你的佩剑,可否看看?” 万暮白有些疑惑,但还是将空语剑递过去:“姑娘还会品剑?” “不,只是觉得这柄剑有些奇特。” 万暮白双手递过空语剑,许冰凌颔首道谢。 许冰凌轻抚着剑鞘,又拔剑出鞘。空语剑一离鞘,顿时有股银光闪耀,晶莹不可逼视。许冰凌惊叹之余,或是抚摸,或是轻弹,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剑鸣。 “寒铁所铸,好剑!”许冰凌称赞道,“铸造时加入了精矿粉,来调和其中阴阳。” 万暮白听到别人夸自己的佩剑,比夸自己还高兴。 许冰凌又仔细打量着镶嵌其中的十一颗沧海碧空,啧啧称奇,招呼叶挽君一同品鉴:“挽君你看,这十一颗沧海碧空,每一颗都是贡品,可以说,仅一颗就足抵一年供奉了。你看,每一颗都温润儒雅,其中无有杂质,却以深浅不同,各自作画,点缀出世间百态,当真神奇!” 许冰凌又起身试了试,食指搭在剑身与剑柄交界之处,空语剑不晃不斜。 “完美的平衡。”许冰凌又挥舞几招,万暮白看出就是当日她操控影子使出的,“就是太轻。” 许冰凌品鉴完,拱手将剑还给万暮白:“公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神器相助,可莫要负了这段机缘。” 万暮白咧嘴一笑,丝毫没觉得许冰凌有冒犯之处。既然她懂剑,那便应该是他来拜访才是,至于是否言语有如长辈教育晚辈,他一点也不在乎。 “此剑本是师父佩剑,师父离开时未有一言,仅留下此物。” “尊师贵姓?”许冰凌问道。 万暮白摇摇头,苦笑一声:“在下随师父习剑六载,却仍然不知,只知道师父自号‘离尘白芷烟’。” “离尘白芷烟……”许冰凌咀嚼着这个名号。 “姑娘可否听过?”万暮白抱着一线希望问。 许冰凌摇头否定。万暮白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对于一切有关师父的事情反应有些过头,而且许冰凌虽然看上去比自己应该大一些,但师父毕竟是上一辈的人,哪怕早有名声,她也定是在茶前饭后闲谈时听说的。 万暮白感觉因为自己,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便主动邀请许冰凌合奏几首,最后甚至不言演奏何曲,凭着二人的喜好,互相配合,随意演奏。 叶挽君听二人演奏如痴如醉,不禁啧啧称奇,这可比加上各种特效好多了,所谓“大道至简”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她总觉得许冰凌心不在乐曲上,让曲调有微微不合。 几曲终了,二人又聊了很多事,从乐理到修炼,甚至聊到了互相的好友。当然,比起万暮白对赵子云,许冰凌对于卫霜没什么兴趣,哪怕他一句话启发万暮白“用剑看”,修为也只是个炼气而已。 “你对卫霜,还真不简单。”许冰凌随意地应付着。 万暮白伸了个懒腰,笑道:“那是自然,若使暮白无有霜,不知当几朝成器,几夕筑基!” 许冰凌以为自己只是随口调侃,谁知万暮白看起来轻松的回答却是坚定不移,仿佛卫霜已经无法从他生命中被取代了。不由地,许冰凌逐渐对卫霜改变了看法,甚至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有何本领,能让乾坤卫公子为之如此付出。 三人相谈甚欢,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各自回去。 许冰凌内伤基本痊愈,只是还需要调养,已经住到荆楚书院,而赵子云也好得差不多,同样搬去与学员一同住。万暮白则依然得在医馆疗养。 叶挽君还在犹豫,究竟是推万暮白回医馆,还是扶许冰凌回房间,心中不由吐槽着赵子云,没事儿的时候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许冰凌,现在需要他了却又不在。 “挽君,你先送我回去吧。今天有些乏力,走不动路。”许冰凌说。 “没事,我自己回去。慢慢走嘛,不是很累。”万暮白说道。 叶挽君见二人这么说,也省得自己在这里纠结,便看了一眼万暮白,扶着许冰凌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许冰凌说:“他的剑,我见过。他师父,我也略有耳闻。” 叶挽君一愣,心想刚才万暮白在为何不说,现在跟她说有何益处?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暮白呢?” 许冰凌啧了一声,略有责备:“你也不看看他那样子,我要是说出来,他指不定有多兴奋。但是我也只是耳闻,又没有什么交集,到时如何解释?我自然相信他不会怪罪于我,但是定会自己憋着。” 叶挽君理解许冰凌的意思,心想她也不是看上去那样冷冰冰的,还是很能在意他人,或许也是像万暮白,只会关心自己看得上的人。 “那为什么与我说?”叶挽君又问。 许冰凌轻叹一声,回答道:“本以为是无关紧要,到既然他如此在意,我也不能刻意隐瞒。既然无法直接告诉他,不如跟你说。” 许冰凌又走了一段路,觉得双腿酸软,便坐在回廊边,继续说:“那柄剑,本是机缘巧合,被一个同样痴迷剑道的少年所得。大概是个庆典上吧,那个少年与好友一同游玩时在一个摊位上看到,想买下来,奈何摊主要价极高,就算那五人看上去皆是富贵子弟,也无法买下,最后摊主说让少年用此剑舞一段,若是让他满意便分文不取。少年哪怕激动之余,也不敢亵渎剑道,运剑出招都合乎天地,完全沉浸其中。舞剑完毕,当众人收回目光想看看摊主是否满意时,却发现整个摊位都消失无踪。当然我也就知道这些,至于之后种种机缘,如何到万暮白之手便不得而知了。” “那暮白的师父……” “我也只是听说。六年,不对,应该是七年,听说江湖上出现一位名号‘离尘白芷烟’的侠客,行侠仗义,为众人称颂。只是奇怪的是,有人说离尘白芷烟是一个美貌女子,使一柄飞剑,也有人说是个俊朗且精通剑术的男修,甚至有人说是一个粗犷善用大刀的男人。但是在前两年就没有听到过动静了。” 叶挽君觉得好生奇怪,怎会有人同时有三种说法?再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没了动静呢? 说完,许冰凌又嘱咐道:“相信你也是明事理,我所言不要随意告诉万暮白。” 叶挽君咧嘴一笑:“知道啦!” 许冰凌一挤出个笑容,二人继续走。 另一边,卫霜跟赵子云从秦贫乐房间出来,耸拉着,背后的房门关上之后,又相视一笑。 “你还好意思?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卫霜假意责备道,又摘下已经损坏的护腕,护腕被磨得焦黑,可见赵子云当时兵气之强劲。 赵子云还是嘿嘿地笑着。 卫霜突然问道:“今天怎么了,如此烦躁?” 赵子云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低头闷声说了句“没事”。 卫霜长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啊呀,这么晚了!” 赵子云被卫霜提醒,发觉太阳已经沉入山脉,天将入夜。 “走,既然你没事,我请你去喝点。”卫霜招呼道。 赵子云愣了一下。 卫霜又喊了一声:“走啊!咱们去索隙城喝,我知道有一家小酒馆,很不错。我有令牌,不怕出不来。” “哦哦哦哦……” “你会骑马吗?” “会。” “那咱们骑马过去。” 两人各骑了两匹荆楚书院的马,向着索隙城奔去。 骑了一段路,赵子云突然想明白了,喊道:“诶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卫霜大笑着,心说赵子云老实巴交的,这才好忽悠嘛。 “老板,随便炒两个菜,要有荤有素,再上两斤酒和一盘花生米!”卫霜跨进店门就高声喊道,立刻就有店小二招呼他们,请上二楼,给他们上茶。 “别看这边简陋,可比饮月楼还好!”卫霜为赵子云介绍道。 赵子云打量着周围,不管是墙壁还是桌椅都或是掉漆或是褪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连端上来的托盘,都能明显看出圆形的印子。不过哪怕看上去陈旧,但也只是陈旧,没有被虫蛀腐蚀的。 简陋归简陋,赵子云还是蛮喜欢这里的,比起一些富丽堂皇之处的条条框框,他更喜欢这里的自在。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齐,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卫霜给二人倒上酒。 “本是在下惹的事,为何你如此客气?”赵子云双手接过酒杯。 卫霜摆摆手说:“我知你心中郁烦,想试着为你解忧尔。别愣着了,动筷子。” 赵子云一边品尝着菜肴,一边问:“你看出我有何郁烦?” 卫霜笑而不答,自顾自地狼吞虎咽。赵子云不依不饶,一双眼镜直勾勾地盯着他,让卫霜最后也无法假意忽视了。 “哎,你舞枪时虽然气势霸道,但是枪路已乱,否则我怎敢硬接?”卫霜解释道,“而且一直见你与许冰凌形影不离,哪怕是今天武修集体操演你也没去,而又突然独自出现在校场……” “可以了!”赵子云打断了卫霜的话,“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卫霜哈哈一笑:“行,不问。” 二人又经过一段沉默,赵子云问:“你那招,是什么功法?” “哪个?” “两个。” 卫霜喜欢与人聊聊修炼之事,露齿笑道:“改变你枪路的,是师父所授诛邪刀法,而限制你修为的,是我闲来无事改诛邪刀法之破丹式,所练的封灵破。” “你还自己创招?”赵子云诧异地看着卫霜,能自己创造招式,怎么也得元婴,不然根本无法领悟功法奥妙并在此基础上创新。 卫霜爽朗笑道:“哪里是自己创招,只是我修为不到,是不出破丹式,故而瞎练一通罢了!” “那你所爆发出来的修为也是?” “什么修为?我就算最近有所突破,也只是炼气六重罢了。” “可你那时表现出来的修为,可是直逼结丹。” “呵,你说这个啊。”卫霜轻笑一声,“你以为只是我的修为?” 赵子云沉声说:“就算是在场所有的学员,我也不信能尽数集于一身。” 卫霜摇头否定:“你错了,非是我将其集于一身,而是所有人修为皆与我一处!” “真将才也。”赵子云称赞道。他不信新入学的学员能从江湖的个人闯荡很快进入团体,但是卫霜却能在瞬间使众人团结一心,这种才能,非名将不可有! “非也,非我之力,汝之威。”卫霜举杯示意,“若非你一下威胁到所有人,怎会一同对抗?我只是在此时成为那个出头之人,承了众人的情。” 赵子云大笑着,口称妙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都有些醉意,卫霜哪怕刻意控制了,依然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人轻飘飘的。 “走……回去。”卫霜拍了二钱碎银,大概吧,是多是少他没在意,现在头晕乎乎的,哪里数得清楚。 不过店小二收拾碗筷之后也没有追出来。 二人勾肩搭背,相互搀扶着回荆楚书院。 “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赵子云显然比卫霜喝得多出不少。 卫霜咧嘴一笑:“我不像一个人,难道像鬼吗?” “不不不……在……在下说的,此人,统兵百万,战功无数,敌国谈之,无不咬牙切齿,然闻其名,皆胆战心惊。” “此人为统帅,与我何干?” 赵子云夸张地摆着大手,拍着卫霜的肩膀:“非也!非也!此人虽为一方统帅,然素日风流潇洒,快意恩仇,与人交往推心置腹,为国为民为亲为友可奋不顾身。” “那为何跟我说?” “我觉得,你们有点相像,若是……定能成一对双璧!” “若是真有此人功业,我亦想逍遥人间。若得良机,我愿登台拜将,也为一方统帅,治一处山河,护天下万民!”卫霜脚步不稳,依然托举夜空,把明月握在手心,“此盖世英雄,有何名号?” “此人,昌平侯!” 卫霜仰天大笑,脚下不稳,倒在了草地上,还把赵子云一起拽倒。 “哈哈哈哈哈,昌平侯!昌平侯!”卫霜大笑着,对着无垠天际高喊。 赵子云在卫霜耳边喊着,像生怕他听不见似的:“有何喜事?” 卫霜大笑不止,回答道:“无事——识此英雄,情不自禁!” “你倒是先修为追上吧!” 卫霜摸出一个酒葫芦,又狠狠地灌了几口,直到空了才停下,而脑子已经完全混沌,醉倒了过去。 赵子云吹着夜风酒醒了三四成,见卫霜这样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背起他往荆楚书院走,一直走到医馆,推门入内,看到万暮白在里面,便把卫霜放了下来。 “他喝多了。本来已经要酒醒的,结果自己又把自己灌醉了。”赵子云解释道。 万暮白哎呀一声:“他平时不饮酒,但是一旦放开必要喝醉才肯罢休的。多谢把他带回来,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就行。” 赵子云心下疑惑,这是什么奇怪的喜好?哪有人喝酒奔着喝醉去的?走到一半,赵子云突然醒悟:“啊呀完蛋!为何要跟他说昌平侯之事!赵子云啊赵子云,你糊涂啊!”果然还是太过松懈,赵子云暗下决心要给自己增加点压力。 万暮白看着烂醉如泥的卫霜,哭笑不得,自己都是带伤之人,还被封住修为调养,现在还要照顾卫霜,当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呀,就是不让我安生。”万暮白嗔怪道,帮卫霜又是擦洗,又是更衣上榻,自己一个公子竟在做丫鬟的事。 “暮白……”卫霜呻吟着。 “怎么了?”万暮白问道,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暮白……” “嗯?”依然没有回应,万暮白想明白了,这小子说梦话呢! “母亲……楚离……” 万暮白心神一颤,卫霜自幼浪迹江湖,幸得遇见他,家人朋友据说都各自离散,思念母亲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楚离这个名字……万暮白知道自己定是在哪里听到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似乎还是个很重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