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霜愈发近了,发现洪景天眉头紧锁,满面愁云,捻着胡子思索着,周围人都不知所措,谁也不敢询问情况。 见卫霜来,洪景天顿时眉头连带着胡子都跳了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老夫不治了!治个屁治!要不是看你是师弟的学生,老子才不来呢!” 卫霜吓了一跳,想到他可是月凌关里出了名的急性子,也没有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劝着,顺便试探地问了问情况。 谁知这下是正戳到洪景天的痛处,怒火窜出三尺高:“老夫花了几天给她清寒毒,好家伙,清了又有,清了又有,就是清不干净!老子费这么大劲图个什么!” 卫霜连忙把来回踱步,烦躁不安的洪景天请来坐下,说道:“师父也说过,让许冰凌不可随意动用修为。” “还动用修为?她就不该修炼!那个身体就不能让她修炼的!”洪景天怒目圆睁,“你师父也是,直接告诉她不就得了!她那副身子修为越是强,寒毒就越深,说白了,她就是被一身修为拖垮的!本来底子就差,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结果修炼的还是这般极寒的功法,哪里能有好事儿?” 洪景天手指飞舞,恨不得一指戳破卫霜的脑袋,越说越来气,最后对他说:“你这臭小子,是不是专门给老夫找的这么一个大麻烦?” 卫霜好紧起身行礼:“哪敢啊,晚辈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请您来啊!” 洪景天摆摆手,不吃卫霜这一套,偷偷指着许冰凌的帐篷说道:“得了吧,老夫还看不出来你对那姑娘有意思?不过先说好,这女子虚得很,不像个长寿的,你要考虑清楚。” 卫霜被洪景天这么一说,脸颊顿时红了,渐渐否认:“谁说我看上她了!那还不是……还不是……她都……我替她……啊……没错。” “行行行,老夫的事儿好了,剩下的你也能做。”洪景天起身准备离开,“记得给她泄去修为,还有就是,如果有办法,给她固本培元,虽然这并不能除掉病根,但能让她好受些,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了。” 卫霜一路送到了崤关外,万暮白也派一名护卫跟随,务必将洪景天安全送回月凌关。 将洪景天送走后,赵子云靠过来,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卫霜。 卫霜被两人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感觉不说点什么,他们会一直这么盯下去,于是说道:“刚才洪大夫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许冰凌体内寒毒是由其修为所生,也就是说她本身虚弱,无法承受灵气之能,所以化为寒毒。这不是说仅仅不动用修为这么简单的,最好……”卫霜不再往下说,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废掉一身修为了。 赵子云只是沉默地看着地面,万暮白看着卫霜,希望他能再想想主意,而卫霜哪里还有其它主意呢? “我去跟她说吧。”卫霜站起来要往帐中去,他知道总要有人告诉许冰凌的。 进入帐中,许冰凌已经坐起,把脸埋在手中。 卫霜以为她在哭泣,心中的内疚更加难以忍受。他原以为请来洪景天说不定就有用,谁知并没有改变什么。 卫霜轻声叫她,安慰的话却无从说起。 许冰凌抬起头,理了理雪白的长发,看到卫霜,珍珠一样的眸子有了几分喜悦,常年冷漠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气色比几天前看要好了许多。 “我都听到了。”许冰凌率先开口,“洪大夫这么大声,很难听不到。” 卫霜不知如何说起,心里暗暗问候洪景天,哪怕再怎么样就不会闭个嘴吗,非要大喊大叫地,但是面对许冰凌,只好弱弱地说:“抱歉。” 许冰凌觉得上半身又开始酸痛,便躺了下来,说道:“你给我吃的那个丸子,这两天洪大夫也在给我吃,挺不错的,如今身体倒是有了些力气。” 卫霜盘腿坐下,哑然失笑,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说是因为暮白为你渡了这么多元气呢?” 许冰凌听出卫霜是在开玩笑,说道:“那个丸子很好吃。” 卫霜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许小姐嘴馋了啊!行,这边结束,我便去问配方,等回去了,给你做三五百颗,让你吃个够!” 许冰凌明知道卫霜这是在尽可能积极地安慰她,不过依然感动地点点头,又想到自己的身体,不禁有些伤感。 “哪怕……我一天吃个几十颗,也不知能……能吃多久……”就像当初跟赵子云说的那样,许冰凌自己的身体如何她自己最清楚,她虽然看起来很柔弱,心理却又异常的坚强,不然不可能在寒毒无数次侵蚀的情况下达到金丹修为。 只是,也只有她清楚知道其中凶险,说白了,就是赌自己的命去拼修为,一旦在修炼时寒毒肆虐,她随时会死,这种情况下修炼,无异于与虎谋皮。 “有我在,想吃多久吃多久。要有天你吃腻了,我给你做别的,想吃什么我做什么。” 许冰凌听着卫霜孩子气的话,似想到了什么趣事,忍俊不禁。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许冰凌忍不住说。 “谁?”卫霜也很好奇,虽说自认为了解许冰凌,却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 “我的小弟,也是这般与我胡闹的。”许冰凌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卫霜从未见过的笑容,“不过与你比较,你比他少一点,他也比你少一点。” 卫霜一听,没想到他的一片真心,却只是让许冰凌将他看做小弟,不免有些失落,手足无措地一边搓着手指,一边踱步,强颜欢笑着问:“各少在哪呢?” “你比他少一点傲气,而他比你少一点细致。”许冰凌含笑回答。 卫霜想起了许久之前赵子云与自己提起的一个称谓,问道:“昌平侯,是谁?” 许冰凌没想到这个称呼会从卫霜口中问出,瞪大了双眼看着卫霜,不敢相信他竟会知道,然而她也不知如何掩饰,只是眼帘一垂,说道:“抱歉。” 卫霜不依不饶,问道:“是否我与那人有些相像?”卫霜回忆着许冰凌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只因为某个机缘。 许冰凌见卫霜首先挑明,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才出此下策,不由觉得更加亏欠,不敢去直视那双勾人的丹凤眼。 卫霜见许冰凌默认,自嘲一声,又去切她的脉象,让自己的五感全部集中在这没必要的事情上,只为转移注意,可是思绪依旧随处飘,不由他掌控。 “我依旧会救你。”指下肌肤如冰雪般寒冷,顺着卫霜的手臂一直冷到心口,连他的喉咙也被冷得发抖,一张口,一呼吸,都是零碎的。 “他是我的好友。” “谁?” “昌平侯。”许冰凌主动聊起故人,“与挽君是本家,也姓叶。不过……已经离开很久了。” 卫霜没有追问这个“离开”究竟是何意,既然许冰凌宁可拖着病体也要出来,那大概率是游历在外的。 卫霜尽可能控制自己的表情显得冷漠,拿出了针包为她行针,两个人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除了许冰凌偶尔的呻吟,和随之而来卫霜的抱歉。 他将许冰凌体内的灵气泄了个干净,又试着去壮其元阳,结果显而易见,失败了,她真的太虚弱了。 将银针尽数拔出后,卫霜告退,出去后对等着的几人微微一笑,再没有说什么了。 赵子云紧接着入内,还没等他说话,许冰凌抢先提议:“我们回去吧。” 赵子云一愣,想到许冰凌如今的身体,不免胡思乱想,劝道:“殿下万福之躯,还望莫要心慌,好生保养,定能痊愈!” 许冰凌见赵子云煞有介事地改了称呼,忍俊不禁,浅笑着打趣道:“瞎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家了。” 赵子云提醒道:“当初殿下外出,不是说誓要找到昌平侯,否则绝不返回,怎么又……” “可是他已经死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是吗?” 赵子云沉默了,昌平侯已死,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许冰凌说哪怕是他的转世,也要找到,而且曾经也认为卫霜便是,为何…… 许冰凌猜到了赵子云的想法,说道:“我知你想说什么,可是他不是。” “可是他有阴眼!” “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但是军侯他……” “赵子云!”许冰凌拼着气力喝道,将自己撑起。赵子云连忙扶着许冰凌的肩膀。 “天下还有比我了解他的吗?”许冰凌质问道,“我说卫霜不是,定有我的理由。别人只知道他的丰功伟绩,可是我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子云下拜谢罪,但是眼中含着不甘依然紧紧盯着许冰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敢这样盯着她。 许冰凌或许真的是累了,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然后尝试冲击元婴。她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谁都知道她不能动用修为,谁都会来劝她就此收手。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管看过多少大夫,吃过多少药,身体并不会好转,许冰凌一身寒气,总有一天会将自己封住。 她随时会死。 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为何不在此之前搏一把? 去最寒冷的冰渊,燃起最猛烈的火焰,哪怕火焰也是冰冷的,也要尝试着去点燃经年不变的风雪,就算只燃一瞬就熄灭,也无怨无悔。 “子云,多谢了。” “殿下忘了在下发的誓了吗?再说,殿下身份尊贵,却待我以诚,已是感激不尽,何敢奢求什么呢?殿下想继续游历,还是打道回府,在下都会陪在身边的。” 许冰凌闭目不言,自己欠的人情实在太多了。她紧了紧被褥,忽然摸到一片坚硬的东西,心里猛地一惊,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待赵子云走后,掀开被子,拉开内衣,摸向自己的胸口,雪白的软肉上晶莹剔透,覆盖着一层鳞片,似某个巧夺天工的匠人将冰特地雕琢成这个样子,再镶嵌上去。 许冰凌表情很是复杂,一声叹息后又沉重地倒了下去,手臂搁在额头上,闭目养神,不知在想着什么,大臂的根部也有这样的鳞片。 忽然,外边警铃大作,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声叫喊:“北夷来攻!” 警铃想起时,万暮白还不相信,若是北夷与万里门勾结,想赚崤关,林子里万里门死了个元婴长老和化神掌门,数百高手,北夷竟然还敢来攻? 万暮白看了一眼身边的卫霜,他的反应却迅速得多,立刻与赵子云汇合去找秦贫乐,召集荆楚书院学员列队备战,准备滚石擂木、盔甲箭矢。 万暮白唤来石见穿吩咐将护卫分入学员中,务必保护他们的安全。 楚离所率领的风雷卫以极快的速度披挂整齐,将荆楚书院学员围在当中。 北夷没有强大的攻城装备,所以崤关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他们的目标在于周边的各种产业。没有城墙的保护,它们都是极其脆弱的。 他们整装待发,就是要去迎战北夷,反倒是崤关成了配合的那一方。 秦贫乐留在崤关内,而卫霜、万暮白、赵子云及学员皆出城迎敌。 卫霜策马于军阵外飞驰,高声呼喊着:“此为尔等真正第一战,请听仔细了,一人之力,面对全军,终有尽时,你们可还记得风雷卫军阵挡下元婴全力一击吗? “听着,尔等非是军人,此刻依旧要面对战场杀伐。对于军人而言,战场上往往只有一次机会,许多新兵,在第一次上战场就死了,所以战场拼杀,就是在赌活下来的机会!秦夫子没有任何要求,在下希望你们知道,不管你们是否立功,一定要活着!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若有人怯战畏死,在下定头一个不饶他,可留其性命,自此便不在是荆楚之人!” 说罢,只听战鼓轰鸣,军阵开出崤关之外。 关内,本在养病的许冰凌踉踉跄跄地跑出来,扶住沿路木桩,似走在悬崖上。荆楚学员皆去迎敌,只留叶挽君在此,她便想着去照顾许冰凌,结果一撩营帐里边空无一人,心中大惊,来回问了行色匆匆的军士,最终看到了一只手抓着木桩,几乎瘫倒在地的许冰凌。 “你这是做什么?快随我回去,别乱跑!” 许冰凌勾着叶挽君的脖子,将她的耳朵拉进嘴边,即使如此,叶挽君也要聚精会神才能勉强听清。 “扶我……去城楼……” “你身体都这样了还要干嘛啊!” “我不去……无将矣!” “你在胡说什么!”叶挽君一边恼于她莫名其妙的话,一边还是解下自己的狐裘棉衣,全披到许冰凌身上,搂着她一瘸一拐地登上了城楼。 戚卯还在催促着军士和学员准备守城物资,见那两人上来,顿时翻脸骂道:“别给老子添乱!帮不上忙就回去!” “金丹灵修,守城无忧!”叶挽君哪怕理解不了许冰凌来此的用意,也帮她编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实际上,她现在的状态,哪里能起到什么作用? 戚卯将信将疑,看着许冰凌病怏怏的,然又碍于她的修为,不再多言,只是默认了她们的存在,又去组织守城。 正在此时两侧军阵已经往周边旷野开去,漫天寒风刮得军旗猎猎作响,马蹄踏疾,与耳畔激烈的战鼓神奇地相合。 天际线变粗了很多,小虫般颤颤地抖动着,忽然中间瘪了下去,两边伸出了触手,细条地冲着村庄田野奔去,如秋收时恐怖的蝗虫。 叶挽君扶着许冰凌,看着两波人马,寻找着某个身影。 第一个找到的是赵子云,他一头红发,在寒风中如焚尽一切烈火,在军阵的中后部,跟着队伍的移动。 然后是卫霜,其实他应该才是首先被注意到的,风雷卫将荆楚学员们围在中间,就有那么一个人穿着布衣在外边,似还在给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孩子们加油打气。 叶挽君眯眼去找她最想看到的,果然不出所料,在另一队中,有一道长虹已经飞到目的地,一圈一圈气场布下,在距离和实际人数的衬托下显得如此渺小。 叶挽君揪住了衣袖,心中担忧,却又无能为力,突然觉得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一看是阳勾玉。 阳勾玉并没有因为从许冰凌手里递过来而暖一点,反而更加刺骨。许冰凌完全瘫在她怀里,让叶挽君帮她支起身子,又安慰道:“别怕……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这样……足矣……” 卫霜御马靠近赵子云,说道:“她们都在。”又拦着不让他回头,“别看,看了,就不会想回去了。” 赵子云定了心神,攥紧枪杆,猛地踹了下马肚,冲到了最前。 两军越来越近,北夷完全没有阵法,只是铺天盖地冲来,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万暮白催动剑阵准备迎敌,赵子云飞马越至阵外,抬枪直指北夷咆哮着杀去。 卫霜第一次直接面对整支军队,心中难免有惬意,可是理智告诉他决不能生出一丝一毫不合时宜的想法。他即刻发动阴眼,入眼皆是一片血红,所有人形都淡去,其体内经脉气血流动变得一目了然。 卫霜抽出长青刀,声音中融入了修为,大声喝道:“荆楚书院的弟兄们,直面你们的胆怯,然后击碎它!那会变成你们冲锋的力量!你我功成,就在今日!” “你们是在送死。”姬云无趣地挖苦道。 “身死、入墓、灭绝,然后是什么?”卫霜反问道。 姬云与他对练时,教他的多是厮杀招式,也就是拼上性命的搏杀,而非比试时的全力以赴。他说过,真实的决斗,或者战场,往往只有一次机会,很多修士哪怕有高深修为,在第一次战斗中就死了,所以每一次拼杀,都是在赌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但是卫霜并不喜欢用“赌”这个字,他更倾向于“搏”,因为“赌”是拼运气,而“搏”是加入了自己的努力。 让他们这些年轻的小子上战场,确实是送死的行为,但是卫霜在发动阴眼,消除那一点胆怯后,忽然明白了荆楚这样安排的用意。 正如他反问的,后面是什么呢?结胎、抚养,然后,长生! 最外层崤关将士已经与北夷接战,传来兵刃交锋声音。万暮白气剑如柳絮纷飞,散入北夷军中,亦有人接招,黄袍一甩化解攻击。 “好,待我取你性命!”万暮白挺剑瞄准那人刺去,二人杀在一处。 赵子云一马当先,发现军中一人头戴雕翎,定是主将,霎时兵气如长风席卷孤城,似流云遍笼群山;龙胆枪现,平四海惊涛;透骨风出,乱八荒生灵。狠冽冽,直杀向主将,奈何出来个修士拦路,一方青石向赵子云打来。 赵子云变了枪尖迎向青石直刺,青石登时爆开,散落一地。毁去法宝后赵子云进势不减,瞄准了那个修士,透骨风钻入他经脉之中,限制其修为和移动,待赵子云出枪已经来不及,哪怕举起一面泛着白光的盾牌也于事无补,盾牌似纸糊的一样,被龙胆枪捅了个洞,又朔进他的胸口。 万暮白与那中年修士拼斗时将八十一路乾坤剑法用得淋漓精致,招与招之间环环相扣,正合别仙踪之奥妙,竟令那人抓不住一点空隙。 二人缠斗在一起,中年修士虽未占到便宜,却也没落下风,一把铁扇上下翻飞,修为也与万暮白不相上下,更别提身上还披着那黄袍,丝毫不惧万暮白剑意。 忽然从万暮白侧边刮出一柄匕首,极为阴损地割向他的小腿,匕首泛着黑光,似也是件法器。 万暮白大喝一声,似雄鹰展翅,张开四肢,剑意自四肢冲出,将两人推开数十尺,却未斩杀。 刚落地,万暮白精神一凛,下意识地跃起,脚下土地骤然破开,伸出两只树皮样的手抓了个空。 而就在这个空档,那两人已经返回,朝万暮白杀来。 “骤雨长夜惊雷霆,天火震山霹雳动!”碗口粗的电光射向铁扇修士,卫霜又立掌曲指为刀状,朝万暮白所在挥出一道月牙。 万暮白趁势退入阵中,有一道白光飞来,伸手去接,正是卫霜的芷离剑,接过了剑他才发觉,整个军阵随处可见飘浮在空中的法印,才知道卫霜一直在阵中布置,电光似灵蛇在法印之间穿行,绕着学员的身体,同时对袭来的箭矢法术做出最快的反应。他冲卫霜莞尔一笑,提着双剑再次冲了出去。 阵中学员亦是缩着脖子,只敢从风雷卫盾列间的缝隙往外窥探,却无一个退却,胡乱朝外边扔法术和兵气。 卫霜于正中,手持长青刀一边鼓舞士气,一边告知战况,那些学员只要听着卫霜说哪里有北夷人就一个劲地往那个方向攻击,也不去看是否打中。 楚离坐镇中军,看着卫霜这样几乎是胡喊的指挥方式,有些无语,只是那些学员似乎还很相信他的样子。 不过这并不能让楚离多在意,她更关心的是北夷的攻势,且不说别处,突然暴起三人竟让万暮白后退,北夷的实力不容小觑。 正当她在考虑下一步对策时,北夷阵内忽听得沉闷的号声,正在交战的军士以最快速度脱离回到阵中。 方才那几个与万暮白交战的高手在听到号角声后,当机立断,不再纠缠,直接遁走。 北夷人撤退了! 看着扬起的烟尘,学员顿时欢呼雀跃,唯有卫霜神色凝重。学员见万暮白率先跳到阵外,想到他也是率先冲锋的那个,正想跟着一同追过去,只听得卫霜一声大喝:“荆楚所有不得擅动!” 卫霜跟着万暮白来到阵外,俯下身子去看沙土地上的脚印,又放眼望向整片战场,对万暮白摇了摇头。 北夷并无败势,且脚印整齐不乱,更无些丢弃的装备旗帜等,想必是计划好的撤退,而非败退。 若真的追上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卫霜等着崤关的命令,在此期间将荆楚的学员都约束在原地,让他们放松放松,自己则时刻注意四周,以防北夷反扑。 最终的结果是,令他们先往落云寨驻守。 崤关城楼上,叶挽君看着北夷撤退,也欢呼起来:“冰凌,你看,赢了!看见没有!” 许冰凌看着整齐撤退的北夷军,与卫霜做出一致的判断。 对于撤退的军队,不怕追不上,就怕这种整齐有序、不慌不忙的,因为这定然是留有后手,无论是诱敌深入,还是营寨坚固足以据守等等。 许冰凌忽觉额头有一丝灼热,下意识地摸去,发现有一小块湿润,在她额头已经结成了冰晶。 “冰凌,下雪了!”叶挽君说话间,雪片大了起来,又刮来一阵旋风,把雪花打着转拍到她们脸上,天空立即黑压压一片,满眼都是冰冷的鹅毛。 叶挽君掸落许冰凌兜帽上的雪,给许她紧了斗篷,遮得严严实实,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 寒风毫不留情地呼呼吹着,带着北漠的一片肃杀,钻进每一点孔隙。许冰凌的几缕银丝调皮地从斗篷里溜了出来,像是想借这阵风逃跑一样,还是被叶挽君逮了回去。 许冰凌回到自己的营帐,手脚早已冻得没了知觉,恨不得伸到火盆里去,胸中也是一片寒凝,只是装作无事的样子,跟叶挽君说:“你且帮我去拿个药来,一个锥子样的块茎,黑色的,不用切,直接拿来便是了。” 叶挽君应允了,在军医处很容易就找到了许冰凌所描述的那个药。她总觉得这药似乎在医术上见过,只是忘了,想来也是对许冰凌的病有好处,才被嘱咐着来取的。 叶挽君回来将药递给许冰凌后陪她聊了会儿天,便离开了。 许冰凌在叶挽君走后,如释重负地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垫子上,有咳了几声。她看着那枚块茎,苦笑着,丢到火盆里,待块茎的表皮被灼烧得爆裂开来,许冰凌直接探手取出来,剥去了壳,滚烫的块茎在她手上冒着热气,炽烈之气直冲鼻腔。 许冰凌运功以冰刃将其切成片,捻了一块往嘴里送,药片刚入口,与舌头轻轻接触,许冰凌便觉得舌头全部麻痹,与上边所有的感觉失去了联系。 许冰凌长出一口气,将剩下的七片全部塞进嘴里,快速嚼了嚼立刻咽下。登时,自胃里一股灼烧感从下往上窜,似有一条火蛇在她的经脉中钻来钻去。 许冰凌大口呼吸着,身上快速出了一层汗,就连吐出的气也是热的,腹内越来越热,很快就变成灼痛,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化为灰烬。待一开始最猛的势头过去,她立刻运功护住经脉,只是无法阻止那股邪火肆虐,唯一的好处是身上的寒气减弱不少。 许冰凌运功调息,汹涌的火气褪去,她长出一口气,虚弱地睡下。 入夜后,崤关的防备没有因为北夷撤退而放松,依然保持着随时准备出战的状态,而不到十里在的落云寨确实另一副情景,或许是因为荆楚学员的到来,多了许多热闹,更是因为他们今天第一次上战场,兴奋地互相炫耀着自己的“战果”,然而这一切在楚离眼里还是不入流的,他们没有直面牺牲,是不可能理解战场的。 楚离风风火火地避过来往的学员,喊都不喊一声,直接掀开一营帐,正见万暮白、卫霜、赵子云三人。 万暮白并没因为她的不拘小节有所惊讶,反而失笑道:“刚才便说要不要去把你一同叫来,就怕风雷卫事物繁忙脱不开身。” 楚离毫不避讳地坐到他们中间来,扫过三副面孔,停在万暮白那里,秀眉一皱,说道:“那估计你们说的,跟我想找你的,是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