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博物馆的计划那晚被申四娘去世打岔,几乎都忘了,谁都没在意,不想阿葭还挂在心上,采蘩甘冒牢狱风险都要搞到的东西真的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路上我见大宝一直在和周茉嘀咕,有说有笑,下车后我把他拉到一边说,你现在这么色迷心窍?挖王一行墙角不怕被打死? 大宝翻翻白眼:“你以为的是你以为,告诉你,我们王领导早就结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和周茉是健康纯粹的同事关系,能不能把你脑袋里肮脏的东西拿出来扔了?” “啊?”我很意外,王一行居然是已婚人士?他老婆心真大,整天让他和美女出双入对,怎能放心? “说你不纯洁呀,看你整天想些什么。”大宝敲敲我:“你应该多把心思放在阿葭那里,你要让她觉得世界上除了见鬼的罗布泊还有你这货色存在!” 阿葭似乎感到我们在说她,走过来问,你们说什么,是不是在喊我? 没……没什么……我们支支吾吾:快走吧,他们都看不见人影了。 王一行今天的头衔仍是文化部巡视员,历史文化类博物馆和图书馆同属文化系统,博物馆很重视巡视员的到来,听说来研究玉貔貅,还专门安排了讲解员陪同。 讲解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姓孙,我们称她小孙。小孙年轻开朗活泼,说话举止大方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性格倒挺适合她的职业。 为方便研究博物馆把玉貔貅移到一个小房间里。照片里看不出这东西大小,见了实物才觉得真小,只比火柴盒略大一点,四方底座上一只独角兽雕得活灵活现,做功十分老到。在小孙的允许下我们每人戴手套掂量了一下,入手沉重很有分量。 “天禄貔貅玉镇于1943年在本地一座汉墓出土,由于兵荒马乱墓中许多文物都流落到了民间,解放后陆续追回一些,但大部分已经散失。那座墓更是直到七十年代末才进行抢救保护,墓中物品已是寥寥无几了。” “据研究墓主可能是西汉时封在此地一个藩王的儿子,因陪葬物流失严重不能作出确切定论。但墓葬大小结构的确是西汉诸侯王太子规格。同时对残存的遗骨进行了鉴定,确定墓主死亡时年龄在八到十岁左右,因此推测是诸侯王一个早夭的儿子。” 原来如此,一个本应继承王爵的孩子因命运多舛生命定格在了儿童。两千年的时光过去,再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但父母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给他修建了这个大墓以寄托自己的哀思,可再辉煌的墓地也终究会没落在时间的长草之中。 我感慨不已:“这么说玉镇是孩子生前的饰物了?我觉得他戴错了守护神,不该是独角,应该带双角,双角辟邪,古人相信疾病灾祸是邪灵缠身,辟邪能辟去这些邪气。” 阿葭笑着说:“那你就错啦,独角貔貅是雄性,就佩戴而言没什么问题,何况貔貅是凶兽,即使是天禄貔貅也有驱赶外魔之意。再说王侯家不可能只给孩子一个玉器吧?就像现代人给孩子求护身符,又是长命又是富贵的,恨不得所有好事兼得。我看里面本来也有双角貔貅,只不过早就被人盗走了。” 小孙拍着额头:“天哪,我还想给你们显摆显摆呢,你们知识可比我丰富多了……不过关于它还有件你们不知道的事……” 她故作神秘地放低声音:“九十年代不是碳14技术出现了吗,可以鉴定物品年份。博物馆对它进行了鉴定,却发现玉的年代是在西汉之前,至于之前多少年没有精确值,估计有大几百年吧。” 啥?玉貔貅的年份竟然比西汉还早?那就是先秦文物了,比汉代又高了档次。大宝望着它眼光炽热了几分,惊叹道:“价值连城啊……不过春秋战国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汉墓里呢?” “这没什么奇怪的。”小孙扁扁嘴:“汉朝人也喜欢古玩啊,鼓捣文物可不是现代人的专利。可能这是他父母给的玩具,在孩子去世后就成了陪葬品。至于玉貔貅最开始的出处嘛,一来没文字留存,二来古籍中没相关记载,可能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这话一点没错,但当时我们绝意料不到日后不仅知道了玉貔貅的来历,而且来龙去脉那么清晰离奇,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王一行直到这时候才开口道,文物这么古老,来研究的专家肯定很多吧? “当然!”小孙很自豪:“我省本来不属先秦时期中国文化的核心地带,这一时期的文物出土比较稀少,在馆藏中它算历史比较悠久的了。” “省城大学有个大教授张越之,你听说过吗?他有没有来过?” “张教授?我知道他!”小孙有些疑惑,“我来博物馆时间短,才几年,没见他来过,但是……抱歉你们等等啊……”说着急急跑出去,不一会领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老前辈,在博物馆工作几十年了,我们都尊称她李教授。” 老太太年近七旬,头发都已银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过精神矍铄完全没有老年人常见的疲态。她摇手道:“教授这词儿我不知道小孙在夸我还是骂我,我没读过什么书,就是在馆里时间久些,年纪大些,高帽子一顶接一顶。你们是上面来的领导,年龄可比我小得多,叫一声李阿姨我就很高兴了。” 我们都笑了,纷纷和李阿姨打招呼,李阿姨说:“退休好多年了,对这里有感情了,每天都来转转。刚才听小孙说起你们的问题,算是问对人了。虽然张教授很多年没来了,但早几十年可是这里的常客,我们挺熟的,听说不久前他去了,唉,人到了天命这一步也是没法子啊。”接着大发一通感慨,无非是人生天命一类的鸡汤哲学。 看来博物馆人员都很健谈,默默听李阿姨絮叨了一阵,总算进入了正题:“……张教授在七八十年代来博物馆的次数最多,每次都要在玉貔貅前呆很久,我问过他为什么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他总是笑而不答。他最后一次来应该是十年前了吧,那次他又看了很久。看着看着忽然对我说,小李,你以前经常问我为什么对它感兴趣,我告诉你,因为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张越之上辈子是那诸侯王太子,看到前世的玩具有极其亲切的感觉?太胡扯了吧! 李阿姨说:“张教授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博物馆了,当然了,因为他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来也是正常的。” 王一行漫不经心又问了一句:“我在部里看过它的档案,说几十年前有一次被盗的经历,有没有这回事?” 让人想不到的是李阿姨骤听此言马上变得极其愤怒,脸涨得通红,声音也高了八度:“怎么不记得?为此我还挨个大处分呢。你说说,吃个饭的工夫东西就被顺走了,人也不见了,还好后来抓到了。人年纪轻轻长得标标致致,做出这样的事来,真该她吃枪子儿!” 看不出李阿姨人老了狠劲不减,这事对她职业生涯和个人荣誉的确是个很大的污点。要是她知道那女人和张越之之间的亲密关系,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人怎么抓到的?”王一行问:“那时博物馆防盗设施简单,又没监控,跑了只怕很难抓到吧?” “本来是挺难找,不过你说巧不巧,博物馆其他参观的客人中有人认识那女人,也知道她住的地方,所以公安很快找到她了,真是活该!不过我那大处分是跑不掉了,唉!” 大宝有点庆幸:“看来博物馆工作比我们图书馆难做啊,随便丢个东西都是无价之宝,不像我们丢几本书算不上什么大事。” 李阿姨疑惑地望着大宝:你是图书馆的? “是呀,有什么问题?” “那你认识龙五爷么?” 大宝很茫然,龙五爷?那是谁?没听过。 李阿姨一字一字道:“就是举报人啊,是他帮忙找到那女人,他是你们图书馆的人。” 李阿姨这话一出,所有人全都霍然一惊,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