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别睡了,起来吃饭了。” 随着汪芷年的呼唤,一坨毛茸茸的黑白团子从摇椅上弹起,扑向她手中的瓷碗。 小桃花已经比刚来东宫时又胖了一圈,从前汪芷年可以十分轻松地把小小一团的桃花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如今却只能勉强把它抱在怀里。 看着眼前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黑白团子,汪芷年却突然叹起气来。 “唉。” 这是她今日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她每叹一次气,白兰就跟着皱一次眉,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叹起气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难不成是想太子殿下了?” 白兰觉得汪芷年肯定是想贺标了,太子殿下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给小姐写过。反倒是小姐总拿着那张毛边纸傻笑,这几日又开始叹气。如此种种,不都是忧思过度的表现吗? 而自家小姐接下来的反应,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听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汪芷年正襟危坐,对着白兰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说:“你瞧,外面日头这么好,天又这么蓝。大好的日子,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 她叹气不为别的,纯粹是因为太无聊了。 贺标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已经把贺枥那本被没收的话本看了三遍,没解开的孔明锁解开又拼了回去,甚至自己一个人玩纸牌,导致她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至于想不想贺标,这事另说。 桃花吃饱了,正用它粉嫩的小舌头舔食嘴边的残渣。汪芷年拾起地上的瓷碗,对白兰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汪芷年和白兰一起漫步在御花园里的石子路上,迎面朝她们走来一名俏丽模样的宫女。 宫女名叫向逸,是思月宫里庄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她对汪芷年福身道:“太子妃可让婢子好找,庄妃娘娘说有特别要紧的事找您,请您赶紧去思月宫一趟。” 庄妃这个名字汪芷年并不陌生,而关于庄妃的英勇事迹,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庄妃名叫周靖妆,是天临二年被选进宫的。 那年有大臣上书说天临帝膝下仅有两子,后宫又仅有孝慈皇后一人,请天临帝举行选秀充实后宫,绵延后嗣。 这份奏章把天临帝气得不轻,当时便要提着宝剑出宫。要不是有孝贤皇后拦着,恐怕那位官员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群每日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手竟然伸得这么长,连老子的家事都敢管。老子只有两个儿子怎么了,就算老子没有儿子,这皇位也落不到他头上。别拦我,今日老子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血流不止。” 孝慈皇后柔声劝道:“贺郎别生气了,大臣们也是为大炎的江山社稷考虑,所谓忠言逆耳就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以我看,选秀这事贺郎就允了吧。若真能遇到好的,选进来陪我说说话也好,总不至于让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呆在这深宫之中。” 其实这时候孝慈皇后的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只是一直强撑着不让天临帝看出来罢了。她劝天临帝选秀,也是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先天临帝而去,天临帝有新人在怀,就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伤心过度。 经孝慈皇后这么一劝后,天临帝同意选秀,同时也提出了三点要求: 一、选秀就这一次。 二、选秀人数不宜过多。 三、少用高门官宦家的女子,多从民间选拔。 前朝廷覆灭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当时的皇帝过分宠爱贵妃,重用其父兄,将朝政大权全权交出。而掌控朝政大权后的贵妃父兄又狐假虎威假传圣旨,逼迫百姓上供不顾百姓死活,最后这些钱粮也都被收入了他们的腰包。 所以为了避免重蹈前朝廷的覆辙,天临帝决定从根本上断绝其可能,尽量不用或少用官家女子。就算有,也是从官位极低或是没有实权的官员家中选择。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殿选后,共有三名女子入宫,庄妃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侍寝,她和天临帝吵了一架。 她说:“以前我浪迹江湖的时候,听说过不少传闻。都说十六娘和你是青梅竹马,年少夫妻。她愿意和你共同携手面对前朝廷那些狗贼,为了起义军能吃饱穿暖不惜变卖自己的嫁妆,更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只为了能见你一面,好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我今日进了宫,发现传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你真如传言中那么爱她,为何还要兴师动众地去选妃?你这么对孝慈皇后,有没有想过她会伤心?有这么重情重义的娘子还要选秀纳妃,可真是贪心不足,你们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选这么多人有什么用,你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天临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美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认真地回答了她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别说,还真有。” 接着他又问:“外界还怎么夸妹子的,再跟我说说。” 庄妃觉得天临帝像个疯子,被自己骂了还不生气,还想让她再骂几句。于是当即撇下天临帝,愤愤地抱着被褥跑去孝慈皇后所在的长乐宫诉苦。 那晚长乐宫的灯亮了整夜,孝慈皇后与庄妃一见如故。在得知庄妃以前在宫外吃了很多苦,只能靠乞讨谋生之后,更是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一半送给庄妃作为嫁妆。 在这以后庄妃便赖在了长乐宫,与孝慈皇后同吃同睡,偶尔还会把想留宿长乐宫的天临帝撵出去,让天临帝对她恨得牙根痒痒。 等汪芷年到思月宫的时候,发现庄妃正坐在一张麻将桌前,另外两位则是宫里的孙婕妤和李昭仪。 庄妃对她挥挥手:“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啊。” 汪芷年环顾一圈,见没有任何异样后指了指麻将桌,问道:“这就是您说的要紧事?” 她原以为庄妃这么着急找她,是出了什么要不得的大事,没想到居然只是找她来打麻将的。 庄妃眼神闪躲,不肯正眼看她,嘴上却说:“麻将三缺一,当然是特别要紧的事。” 庄妃爱玩,技术也是真的差,这些宫里人都知道。有传闻说当年她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地教会了孝慈皇后,转头就把自己当月的月例输了个精光。果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麻将汪芷年会的也不多,只略懂些皮毛,不如纸牌玩的顺手。不过现下人已凑齐,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她很快就融入了环境。 “不玩了,不玩了。”一炷香后,孙婕妤忙摆手道。 她是三位中唯一出身官宦的妃子,虽然位分最低,却是三个人中性子最和善的。 庄妃急道:“那怎么行,还没决一胜负呢?” 另一旁的李昭仪听后则笑出了声:“还决一胜负呢?庄妃啊,不是我想打击你,你看你现在还有钱能拿来赌的吗?还有,别再想着从我这借了,你现在欠我的钱已经够你半年的月奉了。” 李昭仪家是在苏州做丝绸生意的,从小锦衣玉食也让她养成了挥金如土的性格。若非昨日发现了庄妃给自己打下的那一摞借条,她也不会察觉庄妃已经欠下自己这么多银子。 可庄妃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把这些话听进去。沉思片刻后,她对向逸说:“向逸,去把我妆台上那对玉镯拿来。” 向逸皱眉道:“娘娘使不得啊,那玉镯可是……” “这个我当然知道。”庄妃打断她的话,拍着胸口保证,“不过你放心,凭我高超的打牌技术,是绝对不会输的。” 向逸听后心里更没底了:“娘娘,就是因为知道您的技术,所以婢子才担心啊。” 在庄妃的催促下,向逸不情不愿地取玉镯去了。可当她回来的时候,手中却是空空如也,额头上也急出了几粒豆大的汗珠。 “不好了娘娘,玉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