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晓嫣一直信奉“没什么不开心是吃顿好的化解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于是她坐在桌子前对菜使劲。文秀才要了店里的三样拿手菜,分别是狮子头,时蔬小炒和酱板鸭,送了盘花生米。墨晓嫣吃了一些垫了垫肚子,就觉得有点口渴,她本身酒量不行,所以很少喝酒,可如今桌子上能喝的只有酒,鬼使神差的,她还想试试晓烟这肉身酒量如何。毕竟酒量是生理方面的指标,跟灵魂应该没有关系。 于是,她先给文秀才倒了一碗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些。尝了尝味儿,比现代的酒味道差很多,度数不高,酒曲味儿有点重。 “我要喝水。”墨晓嫣把剩下的酒推给文秀才。 “你原本喜爱饮酒,曾多次替贺小姐饮酒,今日这酒,是喝不惯吗?” “这酒太难喝了。”墨晓嫣用手背抹了抹嘴,心想现代的白酒就够难喝了,这古代的酒更难喝,还没有啤酒喝,古人真可怜。 “那叫小二沏壶茶来。”文秀才还是那么淡定。 墨晓嫣起身开门,站在门口就吆喝起来:“您好!来壶白开水!”喊完没人理她,于是又喊“服务员!服务员!” “你在喊什么?”文秀才实在听不下去了,“小二,地字丙号房,热水一壶。” 墨晓嫣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笑,回到桌前坐下,捏了个花生米喂到嘴里。文秀才也坐回桌子前,继续吃饭,仿佛刚刚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你就不好奇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墨晓嫣第一次这么想跟别人“剧透”,虽然不一定准。 “你若愿意,自会与我诉说。”文秀才喝了一口酒,“何况,我现在还无法理解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无法理解你是怎么样的存在。” “我是人,不是鬼!”墨晓嫣听着他的话,再直白点就该说“我无法确定你是人是鬼”了。“我比你晚出生一千多年,科技那么发达,我都不理解我是怎么来的,你那知识面,理解不了也能理解。” “客官,您的水来了!”店小二笑容满面的拎了个壶进来,放到桌子上又退着出去,“有事您随时吩咐!”语毕,关上门离去。 墨晓嫣看着壶觉得眼熟,这不是跟中午吃饭时的壶一样嘛!然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哎?中午吃饭不是送高汤吗?那小二怎么没给咱们上呀!” 文秀才并不言语,拎着壶转了个面,墨晓嫣一看,上面写着“高”,一时间没明白文秀才是什么意思。高汤,难道不是骨头汤的意思?她挠了挠头,猛然间想起以前老师说过一个笑话,在古代如果要“面汤”,别人会给端盆洗脸水。这么说这汤,就是水? “高中之汤,简称高汤?写着高字的壶,里面装的水就是高中汤?”墨晓嫣不死心的问道。 “嗯。”文秀才点点头,他这才对面前的女子生出了一些好奇,这女子究竟来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竟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一千多年后的人,都傻了吗? 而墨晓嫣得到回答后,满脑子都是高考考场门口一个个身着旗袍的妈妈们的形象,原来在这讨采头的习俗真的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而不是人们写的谐音梗。 吃完饭没等店小二收拾桌子,文秀才就去找书了,而他抱了几本书回来的时候,店小二刚把桌子擦干净换上灯笼。看来,这沿途的科考驿员工都很了解这些考生的习惯。 赶了一天的路,但是由于是骑马出行,所以墨晓嫣并没有觉得有多累,现在又不用她洗碗,也没家务可做,梳洗完铺好床,她竟然觉得无聊起来。 溜达到文秀才身边坐下,随便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虽然有很多不认识的字,但她还是磕磕绊绊的往下看,毕竟她不敢打扰考生。 文秀才捧着老板抄写的状元的文章,看的十分入神,并没有留意到墨晓嫣也坐下来看书了。等他从文章里抬起头,却发现墨晓嫣出神的看着另一位状元的文章,双眉紧蹙,凝神思索。认真的样子让人不忍打扰。于是,他伸手拿起《论语》准备继续看。 “这文章,写的还不错,是哪位名家之作啊?”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什么鬼,这文言文写的,比课本的难多了,还那么多不认识的字,早知道要穿越,小时候就该听我爸的,学学书法。” “是前年状元的文章,我还未曾拜读。”说着,就伸手来拿。 “没意思,你先看吧,我睡了。”墨晓嫣其实想出去走走,但是又害怕一个人出门走丢,况且晓烟的皮囊生的好看,还容易遭贼人惦记,不如睡觉。穿越之后,墨晓嫣就格外惜命,有一丝危险的事情,绝对不做。 躺的时候,墨晓嫣又一次碰到了头,这一次,她直接跳过捂着脑袋趴床上哀嚎的步骤,气鼓鼓的把木枕头推开,光脚丫下床把包袱拿到了床上当枕头用。文秀才只是在她下床的时候笑了笑,就继续看书了。 换了软枕头果然舒服多了,床上放了两床被,一薄一厚,墨晓嫣把薄的铺到外边给文秀才预留的位置上,把厚的那床裹在自己身上面冲墙躺了下来,然后开始日常睡前放飞思绪。 她回忆了穿越以来的好多事情,想到了贺小姐、晓翠和琉璃,想到了晓烟的家人。越是回忆,被抛弃感越强烈,也就越理解晓烟的无助,晓烟大概是在被罚之后看清了未来的形势吧,也想到了贺家会抛弃她,所以才感到绝望吧。只是这个锅现在由完全不明白情况的墨晓嫣来背,就显得更加沉重了。即便是21世纪的灵魂,也受限于身份和环境无法的施展才能。之前的墨晓嫣,相信能力比圈子重要,而她的能力也确实支撑她做了好多事。穿越到封建社会,圈子就要比能力重要了,比如她当侍女的时候,每天只有干活,根本没多少时间也没机会有别的想法。晓烟应该也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选择嫁给一个秀才,幸亏这个秀才也愿意娶她。婚嫁,算是圈子的第一次突破,不,是第二次甚至更多次,第一次应该是被父亲卖身为奴。墨晓嫣不知道晓烟姑娘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想生存下午,必须用好现有的资源。 “幸亏,生的一副好皮囊。幸亏,文秀才喜欢这个侍女,幸亏,他没有父母双亲阻拦这门第悬殊的婚姻。”墨晓嫣想,“还没来得及恋爱,我墨晓嫣竟然结婚了。” 想到这,墨晓嫣脑子里闪电一样过了个念头:洞房花烛!成亲两三天了,还没洞房! 墨晓嫣猛的翻身朝文秀才的方向看去,正对上文秀才的目光。仿佛是偷窥被发现了一般,文秀才赶紧把目光转移到了书上。 “你,你还不睡啊?”墨晓嫣觉得脸有点热。 “时间还早。”文秀才翻了一页书。 墨晓嫣突然意识到,除了骑马,文秀才跟自己并没有过亲密的举动,哪怕是读书人懂礼貌,也太不正常了,怎么都不像是喜欢晓烟的样子。难道,是一开始就发现换人了,而他不喜欢墨晓嫣?不应该啊,模样并没有变啊,怎么着新婚之夜也没露馅啊,但是新婚之夜文秀才好像也没有表现的多喜欢,即使之前没相处过,但是作为女人,感觉不会错,只是当时并未察觉。现在回忆起来,整个婚礼流程更像是走个形式。尤其是刚结婚就要把她送回贺家的行为,更显得结婚就是个形式。 “你与晓烟,并没有心悦于彼此对不对?”墨晓嫣已经死过一回了,她不想再活的不明不白,她自问为什么是“再”,然后她想到了杜铭。 文秀才脸一红,就像谎言被揭穿了一样,他合上书,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了床边开始解衣带。 “你干嘛?”墨晓嫣让他这波操作弄懵了,一下坐了起来,靠着墙,把被子裹的更紧了一些。 “赶路一天确实挺累,为夫准备就寝。”文秀才三下五除二脱去外衣,只留贴身衣物钻进被窝。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面色恢复如常,一点都看不出刚刚脸红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墨晓嫣不死心。 文秀才闭着眼睛平躺,并没有对墨晓嫣的问题做出回应。 “我这么大的事都对你坦白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况且,你说了我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在你们古代,休妻是男人的特权,而我这个水平的女子,是没有实力和离的。” “是的,你猜对了。”文秀才沉默了几息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是晓烟姑娘主动提出要与我成亲的,而我权衡以后也决定娶她。” “那她一定提了条件咯?”墨晓嫣没想到,竟然是晓烟说服了文秀才娶她,看来她真有两把刷子。 “并非如此,她只是言明了我俩成亲能为彼此带来的好处而已。”文秀才翻身侧躺,看着墨晓嫣,“而且,她说成亲以后就回贺府继续服侍贺小姐,不会妨碍我日后另娶。” “我虽然不明白之前有什么好处,但是我想,不论是什么好处,在贺小姐出事之后,都没有了,对吧?” “是的。可是我与她的婚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所以我不能退婚,而贺家也不会退婚,只能硬着头皮成婚。” “为难你了哈!”墨晓嫣本来也是“受害者”,可看着文秀才的样子,好像是自己穿越害的他不得不娶一个侍女一样,竟然有一丝愧疚。 “之前觉得很为难,甚至想过与六郎商议逃婚对策。”文秀才依然看着墨晓嫣。 “之前为难,那现在呢?”墨晓嫣刨根问底。 “你与她不同,没有她那么多的拘束,也比她心思单纯。和你相处,不用考虑你言谈举止背后的深意,很轻松。” “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墨晓嫣开了个玩笑,这古代书生的感情来的可真快,想她和杜铭、苗晨希一起玩耍了那么多年,也没摸清杜铭喜欢谁,甚至有的时候怀疑自己是拿杜铭当哥们相处的,而不是喜欢人家。 “是的,吾心悦于汝,愿聘汝为妇,托付中馈,绵延子嗣,相守一生。”说着,文秀才伸手将裹着被子的墨晓嫣拉入怀中。 “啊!”墨晓嫣吓了一跳,没有任何防备,失去重心歪躺在文秀才身侧,本以为又会被文秀才的木枕头磕脑袋,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文秀才的胳膊上。 “你你你,我我我……”两辈子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形,墨晓嫣一时语塞。她不是没幻想过自己的第一次,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睡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呢。”文秀才迷迷糊糊的声音飘进墨晓嫣的耳朵。 “不用熄灯吗?”墨晓嫣问。 “烛火将尽,片刻即可自然熄灭。”说完,文秀才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多浪费资源。”墨晓嫣想着,准备下床吹个灯,轻手轻脚的刚坐起身,屋子里一下黑了。果然,烛火燃尽,听着院子里也挺安静的,墨晓嫣觉得,这可能也是科考驿的人性化之处——烛火刚好用到就寝之时。 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了一下,墨晓嫣把文秀才的胳膊从她的地盘挪走,又把包袱放好,重新躺了下去,背对文秀才进入了梦乡。 听着墨晓嫣均匀的呼吸声,文秀才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个蜷缩在一边的姑娘,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就在墨晓嫣质问他之前,他又一次手握书卷盯着她的背影思绪万千。从墨晓嫣和盘托出她的来历起,文秀才就觉得有一些情愫在心中蔓延开来。 在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张六郎当初所说的,对于贺小姐的一见倾心。无关出身,无关经历,只是心底最真实的喜悦,最真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