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来的毫无预兆,把地面上血液的腥气冲刷的一干二净,也散去了多日的炎热。英国的夏本就是多雨的,但在这样的背景下,还是不由得让人多想,这其中是否还包含有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的欲盖弥彰的怜悯。 接下来的两天里,女孩时不时会短暂的醒来,但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她不然就是抱着还没有外出捕猎的希尔文撕心裂肺地哭,不然就是搂着贝恩的脖颈用力地抽泣,然后又睡过去。 人们在哭泣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格外脆弱的,对于某些外表优越的人而言,这更是无往不利的利器。似乎是因为这些日子哭多了,现在克劳尼哭过后眼睛一点儿也不红了,你甚至很难从她的状态里分辨出她现在想法。 她什么也不吃,就只是喝水,甚至偶尔还要举起她的魔杖指着自己——但都被贝恩狠狠地摁住了。 她不知道的是,除了贝恩和希尔文,她的室友也着急极了。自从那天之后,克劳尼突然就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年终宴会也没有参加。虽然她已经留了纸条,但这没法让赫勒斯真正的放下心来——她真的很担心克劳尼会不会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年终宴会之后她去找了斯内普。 但没想到斯内普对于这件事也只是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就打发她回去:“我知道这件事,不用担心,回去吧。” 即使今年的年终会上,斯莱特林丢失了连续七年的学院杯,都没有让赫勒斯这么难受过——她觉得只有她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但她看到在地牢前张来望去的几个熟悉的身影之后,这种烦躁又减轻了一些。 “她最近不太舒服。”赫勒斯对着一众前来找克劳尼的来自各个学院的学生说,“在斯内普教授那里。” 没有人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斯内普——所以所有人听到这个答案就都散去了。 等克劳尼再次醒来,步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山洞顶端,或者是贝恩熟悉的脸,而是邓布利多关心的目光,和熟悉,上面布满这暖色的木质天花板。 “莱尼。”邓布利多坐在床榻的边缘,那双柔和的眼睛正看着她,“你觉得好些了吗?” 克劳尼觉得自己累极了,这几天就像是做了一场荒唐又无知无觉的梦,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上似的,灵魂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她身上一点儿劲儿都提不起来,也一点儿也不想说话。 邓布利多摸了摸她的侧脸,然后帮她把毯子向上拉了拉:“别担心,你现在在我家——贝恩先生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所以最终还是联系了我们。” “无论如何,你不能不吃饭。”他说,“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当然,我说的是伏地魔。” 那双充满着智慧的眼睛柔和地和克劳尼对视,里面充满了关心和包容。女孩从毯子里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邓布利多:“我·恨·他。” “时日曷丧,予愿与其偕亡” 禁林朋友和教授们都慷慨地给了她三天的时间缓冲自己的情绪,整理自己的思路。看到邓布利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给自己的时间结束了。 “我想——变强——”那紧紧地抓着老人孱弱的手,“我要他死。” “他会失败的。”邓布利多给她喂了口水,“我在呢。” “伏地魔要回来了。”女孩安静地陈述着她的想法,“我以后不能直接回家。” “万一家里也出了什么事情,我绝对会发疯的,先生。”她扯着邓布利多的袖子,“我不能再透露任何和我家里有关的事情了。包括地点。” “我明白你的担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邓布利多说,“你想学什么,我都会教你,好不好?” “我忘了恭喜你,你今年还是拿了年级第一。”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克劳尼没躲开,反而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手掌,“斯内普教授和我说了,你要在麻瓜那里参加学业考试,我可以送你去,假期的时候,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在我家里,就住在这——” 他拍了拍布满了星星月亮的摊子和被单:“你上次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 “谢谢你,先生。”她抱着邓布利多的手臂,“谢谢你。” 她真的害怕再失去什么了,在她一帆风顺的年岁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角色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夺走了她这样非常在乎的东西——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她就接连失去了她寄托着深刻的爱的两个对象,这几乎让她发疯。她的自责在朋友们的包容下日益加深,但仇恨的火焰却越烧越旺——如果最开始她只是担心伏地魔的威胁,那这一年来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明显就是在宣战——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什么威胁了——她只担心自己不够强,担心自己没法在与伏地魔有可能的面对面中让他尝到苦头。 无论如何,她都要在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最好是让他痛苦地、饱受折磨的死去——这样才好,才能稍微地平复一下她那千疮百孔的内心。 “别只让仇恨吞噬了你。”邓布利多的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认真的盯着她,“除此之外,你也有很精彩的人生。我们希望做的是让悲剧不要不断地重演,同时让自己的人生不断地向前发展,然后到达你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你还记得你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吗?”邓布利多包容地循循善诱道,“你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最想的是什么吗?” 克劳尼想到了很多东西,但她悲哀的发现,她什么也想不出来。她最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就是想要那个没鼻子的噩梦离她远一点,初入魔法世界的时候,她希望的是能够通过魔法把没鼻子妖怪打跑。和贝克打了一架之后,她想要的是这种歧视的思想消失,从而间接地又发现了伏地魔的真相。到后来,认识了格林之后,这种恐惧变成了一种希望统治的理想,但格林死了。再后来,痛苦逐渐将她吞噬的后来,她想要的就是变强。 在此之前,她的人生都太顺畅了。什么东西看一眼就能够学会,很多东西都是手到拈来。爸爸妈妈也经常为她答疑解惑,她的人生只需要不断地享受,然后不断地去做让她快乐的、能够让她前途光明的事情,那就够了。她没有想过什么暗流涌动,什么争权夺利,她只想要回馈给那些给予了她善意与爱的人们。 这一切——都被伏地魔给毁了。 她盯着邓布利多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但她没想到邓布利多听完了她这些内心的旁白,正为伏地魔在她心里留下的仇恨的种子为难。 “那我们目前的目标,可不可以是变得更厉害,然后学习更多的东西、好好的享受生活,不让这些爱你的人担心呢?”邓布利多说,“然后是,你想想办法,努努力,用你认为好的办法,去创造一个你希望的、和平的世界?” 这其实是相当可行的,但现在的她被伤疤和愤怒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她非常明确的明白这一点——但如果是这样,她就绝无可能完成邓布利多说的那样的目标——她配不上。 “你已经很厉害了。”邓布利多柔和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巫师。” “你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巫师都要聪明。”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你非常的善良,莱尼。” “这是为什么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原因——” “当一个人有一个高尚的理想,并且她愿意为之奋斗,而她本身又拥有足以支撑起这样目标的爱——她就一定会成功的。” “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你充满着爱。” “所以你早就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伟大的力量了,莱尼。” “你需要的一些时间。只是一些时间。” 他安静的看着她,然后肯定地说出了这些话语。 邓布利多想了很多,他一生都相信爱,也相信爱的力量,虽然他的爱总是悲剧——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直到现在,他虽然觉得自己仍然能够爱人,但这种爱却没有当初纯粹了。自那以后,不再有人能平等地理解他,看到他。他被冠上了许多名号,他最为痛苦的日子被人们称颂,许多苦闷无人知晓、无人诉说、无人理解。他不想再看见另一个充满天赋的人重蹈覆辙——这或许也有一些弥补当初的遗憾。 如果汤姆·里德尔出生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他有了自己想要为之奋斗的目标和想要保护的爱,是不是就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如果汤姆·里德尔在霍格沃兹得到了爱,或者理解了爱,是不是结果也会截然不同?虽然汤姆必然不会懂得爱,但这并不妨碍邓布利多去这样假设——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这样善良的、愿意给任何一个人机会的人。但汤姆身上的氛围和在此之前的所作所为让他做出了一个会让他自己后悔的决定,虽然他不知道如果没有做出这个决定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但在此刻,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女孩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她轻轻地把头靠到了他的手心里:“阿不思,这些不是你的责任。” “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那双与汤姆·里德尔颜色相似的黑色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里边充斥着信赖和依恋。在这一刻这两颗充满了疮疤的心脏在同一频率上跳动:“你给了我最大的帮助,有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我只能向前看。” “我只和你说了这些事情,我信任你。所以你说的我会听。” 来了霍格沃兹之后,她的小秘密就越来越多了。很多事情她不再能和爸爸妈妈说,对于巫师界的一些看法,她也没法和朋友们说——这或许是一种掌控欲——但为了巫师界和麻瓜界的共同发展,她遏制了技术革新的技术和思想宣传,并且不再积极地分享一些核心的技术和理念。但这些话,她却都敢和邓布利多说——他们是在同一边的——和格林不一样,邓布利多的理念是截然不同的,克劳尼很深刻地理解邓布利多的理想与想法。 她非常的喜爱邓布利多。一个人是无法没有欲望的,但难得的是,人们能够认清自己的欲望,并且利用自己的这种认知,来引导自已,以致于不至于陷入更深的深渊。 “我想让世界更好。”她说,“我想让人人平等,人人安乐,人人快乐,但这是一个太大的课题,中间也牵扯了太多的利益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甚至不是我有生之年能办得到的事情,但是我会努力的。但我的思想总是不够完善,总是幼稚的,甚至需要在不断地了解中来修正和完善他。” “我真的很感谢那天来接我回家的人是你。”她说,“我也很感谢你愿意听我说那些隐忧。” “我绝不会走向理智崩溃的毁灭,我有着更伟大的理想,我不会放任自己在情绪里腐烂的。” “而且,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或者比家人更亲近——因为你已经知道我的所有了,阿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