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慕笙柯和狐莹终于抵达贝克镇,按照行动手册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一个名叫艾希庄园的私人住宅区。慕笙柯刷卡通过门锁识别,打开木门,提溜起所有的行李就扔了进去。 “终于到了,学院暂时分配给咱的安全屋。”慕笙柯从黑色塑料袋里取出那件沾满了斑驳污血的风衣,将其扔向了门旁的衣架上“难绷,都怪那死吸血鬼捣乱,不然咱早就回来了。” “么的,不止外套,那丑玩意儿的血还溅到我脖子里了。都过这么久了,还是黏糊糊的,怎么擦也擦不掉,现在我急需去洗个澡好好清理一下。” 慕笙柯从行李箱里取出了要更换的新衣服和毛巾,一骨碌就窜进了浴室。 冷水沿着他的肌肉缝隙滑流,如在山谷中的小溪般奔腾不止,慕笙柯将水流开到最大,试图让自己体内狂躁沸腾的心脏和血液平静下来。暗紫色的血管从皮肤表面上浮现,像是游动的蛇群般抽搐,慕笙柯紧抓着洗手台的边缘,咬牙强忍着来自身体内部那宛若烈火般灼烤的炽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皮肤上暴跳着的青筋缓缓褪去,身体里翻涌的狂躁血气也渐渐平息。慕笙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抹去额上的细密汗珠,反复呼吸,直到最后心脏的跳动平稳下来才松开双手站直了身子。 慕笙柯有些虚弱地半靠在墙,抬起头透过镜子认真端详着自己,还行,大体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就是脸色有点苍白,而且自左胸处还生长出了不明黑色纹路,一直向上蔓延,现在已经扩散到了他的下脖颈处。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从那次猎异会入侵学院,他跟刘庭在支援其他校区的路上被人偷袭以致昏迷,醒来就莫名能自如开启并使用图腾起,他的身体就开始出现这种问题了。体内的血液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就会沸腾起来,不分白天还是黑夜,这些奇怪的黑色纹路也是如此。 这次的情况还是算好的了,慕笙柯现在只是体内血流狂躁过热,意识仍十分清醒,只不过是有些烦躁而已。在严重的时候,他经常性地会生成各种幻觉,时而堕入进深渊,身体感到刺骨的寒冷;时而脑海深处又会生出莫名不可遏制的愤怒,陡然增生起想要毁坏掉周边一切的冲动。 为此,慕笙柯去过好多次医务室,但即便医术精通程度如哈利法教授,对此却也依然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问题,因为慕笙柯的身体检测报告每项都十分正常,包括心理层面也是。他打电话问慕笙箫,但老姐给出的答案也是不知道,她说老慕家的人都身强力壮的很,还从没听说过还有家族遗传或者是因图腾而导致身体出现问题的这种事情。 没办法,慕笙柯平常只好在淋浴间里多准备几桶冷水,每当自己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就赶紧跑进去往并自己脑袋上浇一桶,好让自己稍稍清醒几分。好在学院是在俄罗斯,气温平常都低得很,至少水的寒冷刺骨程度能得以保障。浇两桶下去,好家伙直接透心凉,强行就把体内沸腾的血浪给压下去了。 慕笙柯看着面前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伙,他紧握挂于胸前的水晶吊坠,犹豫片刻后,又缓缓松开,闭上眼睛默默地任由淋浴水在他的头上冲洗。 他很清楚,慕笙箫就是他的亲姐,家里的照片跟脑海里那些零碎的记忆都能够证明这点。他也并不怀疑慕笙箫对他是否是以真心相待,虽说他本人是傻了点呆了点,但慕笙柯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很敏感的。慕笙柯能感觉到,慕笙箫对他的感情确实是真挚,不掺带杂质的那种。不管是楼顶天台的初次相遇她所流露出的震惊和欢喜,还是在这些日子以来日常生活中她对自己的不耐烦吐槽与温情关切,人的眼睛与心不会撒谎,她的这些情绪展露都是真实而非虚假。 但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慕笙箫也确实向他隐瞒了不少东西。不管是有关父母的问题也好,还是有关自己曾经的身份和经历也罢,慕笙箫要么是扯开话题分散掉他的注意力,要么就是说些含含糊糊的概念敷衍过去,从来不肯好好地正面回答他。 慕笙柯并不相信,自己以前什么都没有做就会惹得那个什么猎异会的跨国追杀,他也不相信自己的爸妈会因为所谓的秘密科学研究,而对他们失踪时间长达数个月或是数年的儿子不闻不问,甚至连联系方式与住址都不给他留一个。 而就在前几天,以蜃死尸所给他设下的幻境为导火索,慕笙柯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自己无休止的自我怀疑,他想要寻找真相,想要弄清楚自己脑海里仅存的那点记忆以及梦境里那些破碎而残缺的画面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老姐明显是在向他掩饰着什么,大概其他了解自己曾经过往的人也会如此,所以慕笙柯一直都将这些疑问与质疑压进心底,不敢跟自己身边任何亲近的人诉说。除了某个女孩—— 那个疑似是被天翊从古时代带来的女孩,她的记忆貌似也有所损伤,除了自己所处的朝代年线与被她当成是家的某不知名丛林外,其他有关自己身世的东西狐莹都一概不知。 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也或者是因为狐莹以前并不认识他,所以她并没有隐瞒或者欺骗自己的必要,这种感觉能让慕笙柯稍稍感到放心?也许是两种心理都有的原因,慕笙柯鬼使神差地也带上了她,并以接手S级任务为理由向团长请了假,一起踏上了这段寻找自己记忆和父母之谜的航程。 极天岛,世界政府联盟,猎异会,天翊,各种陌生的记忆片段以及…… 慕笙柯忽地用力挠头,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算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洗完澡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开始搜查情报吧。 想到这,慕笙柯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伸手关掉水流,拿起浴巾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就走出了淋浴间。 电视已经被打开了,正播放着晚间新闻,狐莹蜷缩在沙发上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喔,音梦姐不愧是师范专业的模范生,在短短两个星期里,她就能把你这么一个怕生的古代人调教成一个已经适应大部分现代社会生活的半现代人,现在甚至都学会看电视了。”慕笙柯走过去,打趣道“只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新闻主持人说的都是英文,也没个字幕,你能听得懂——” 慕笙柯忽然顿住了,因为他注意到狐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而且她在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身体本能地就向后缩了缩,然后便马上扭头看向他,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与恐惧。 慕笙柯也愣住了,停下脚步不再前进。他看着女孩这眼神总感觉有点眼熟,就是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当时他给这遍体鳞伤的女孩扔了几颗哈利法牌专用凝胶,她刚苏醒过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好像用的就是这种眼神。 “你,你这是咋了?”慕笙柯不敢靠近,因为狐莹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个炸了毛的小猫,稍微受惊就会应激,他担心会伤害到女孩那脆弱的精神状况“是我啊,柯子,你,你不认识我了么?” 狐莹并没有回答他,她仍警觉地盯着慕笙柯,神情之间满是戒备与惊惧。 “……已蔓延至贝克镇,并在约翰第九大街与猎异会产生激烈冲突,现警方已对全镇进行封锁,并向总部申请增援。在政府武装部队支援赶来之前,请镇上所有居民锁好门窗,安心居家,切勿外出。” 在听到某个熟悉的名词发音后,慕笙柯忽然一愣,他缓缓地扭过头,看着电视。 五颜六色的斗篷,各种奇形怪状的遮面面具,刀剑与骷髅花纹,以及那异常熟悉的跟疯子没什么两样的战斗方式…… 慕笙柯不由得抚额,果然,又是猎异会那帮人。他们这业务范围还真是广啊,覆盖全球,不管在哪都能碰见他们。 所以,她是在看到猎异会那些人的专属服饰后,又回想了什么不太好的心理阴影吧? “不用怕不用怕,猎异会的人虽然也都在咱这个小镇,但他们是不知道你也在这里的。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放心放心。”慕笙柯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朝狐莹摆摆手,宽慰道“而且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在呢么,他们要是敢来抓你,我上去咣咣就是两拳把他们给揍飞。嘿哈嘿哈,我可是功夫大师。” 慕笙柯一边吹着牛13,一边小心观察着狐莹的脸色。他想着要是这女孩还是很害怕,自己这晚上干脆也别睡了,打个地铺睡餐厅守着她得了。伺候好了就是五百绩点,他可不想狐莹为此产生什么心理问题,等回去后去医务室一检查,嗬,这小丫头走之前还没什么事,跟自己出了躺任务就有心理阴影了。到时候学分不仅一分没挣,最后还让审核部倒扣七百多学分,那可就冤大了啊。 不过好在狐莹并没有那么娇弱,经慕笙柯这么一顿吹牛皮飞唾沫,还真把她那不稳定的精神给安抚下来了。狐莹原先紧抓着的枕头,现在也松开了,她看向慕笙柯的眼神也不再有所戒备,而是伸出小手,想要慕笙柯走过去牵着她。 “难绷,自己这才刚20,跟她相处着,却总感觉自己跟养了个女儿似的。” 慕笙柯心底虽然吐槽,但脸上却还是挂着职业假笑凑了过去。他牵起女孩纤细的小手,将其紧握在掌心中。 大概是从慕笙柯手里感受的温暖,哦不,滚烫其实也说不定,因为他体内的血液现在变得愈发沸腾。女孩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再加上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外加一小时的打车路程应该也是很累了,她就这么靠在慕笙柯的肩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慕笙柯挠挠头,有些无奈地长叹口气。 “……身份已确定,与猎异会相冲突的五人,均是极天岛的在逃囚犯。情况异常糟糕,双方大范围的术法攻击,已……” 经过一路颠簸,再加上之前开启图腾跟失控血裔打了一架,慕笙柯现在也感到有些困倦了。他本来想靠在沙发上也美美地睡上一觉的,但当听到极天岛这一英语名词后,顿时惊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什么,极天岛?是那个有文献记录的资料,但总字数加起来连一百字都不到的极天岛么? 慕笙柯打了个激灵,猛地坐直了身子。 但就当慕笙柯定睛想要认真再看一眼的时候,就听见来自远方传来了数声宛若暴雷般的爆炸巨响,紧接着屋内就漆黑一片,包括电视。 虽然还在睡梦里,但狐莹大概也觉察到了什么了,她下意识地握紧男孩的手,倚靠在慕笙柯的肩上,发出阵阵不安地梦呓声。 “……这座小镇的电路,也被破坏了?”慕笙柯没办法,只得伸出手臂将女孩半搂入怀“见鬼,有猎异会在的时候准没好事。” 大概是因为紧贴在慕笙柯宽阔的胸膛上,能听到他那沉稳的心跳声吧,原本还在不安扭动身子的女孩此时终于安下心来。她再度蜷缩起身体,将整个上半身都埋进了慕笙柯的怀里。 慕笙柯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他透过窗户远眺向爆炸声所在的地方,瞳孔在火光的映射下,于黑暗之中显得异常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