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的环境在急剧变形,并不断向后退去,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逐渐模糊扭曲,直至最后彻底消融于黑暗中。 在向后坠落的同时,慕笙柯反手一掌切在对方的腕关节上,挣脱出了束缚。 等等,为什么打在他身上,没有实感?轻飘飘的,跟打在棉花上似的,正常人的肉体会是这种构造么? “……所以说,又是幻术,我真是受不了了。”慕笙柯摸了摸被勒的有些发红的脖颈,有点难绷“这种不知道以什么为施术媒介的术法,是真的很难对付啊。” “而且……不知道她们两个有没有中招,哎,真是的,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呢,就被拖进来了。”慕笙柯叹了口气“施法的这人,你还真是很烦诶。” 慕笙柯抬手,聚精会神调动精神力,尝试着开启图腾。 黑色藤蔓状纹路自他的脖颈处浮现,向下不断扩展蔓延到了胸膛处。黑色的气流包裹住慕笙柯的整条手臂,缓缓汇集合拢成具体的三棱军刺体形状。 他记得景夕曾跟他说过,像这种不用外界提醒下,受术者自己就能意识到幻术本身时,那就说明这是最低等级的精神术法。能破解这种幻术的办法有很多,而最快的就是让自己陷入剧痛而清醒过来,即使是死亡。 慕笙柯横过手腕,将军刺直平对准向自己的脖颈。 一击抹喉,赶紧醒来,去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家伙,并打败他,然后再带着那两可能知道自己以前记忆的家伙,继续逃跑。 “喔喔喔,稍等稍等,请等一下再自刎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幻术,就是为了把你拉进来说些外面人所听不到的悄悄话的。”就在慕笙柯一横心,准备用力动手的时候,身后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略显惊讶的男声“虽说在这种低等级的幻境里,自杀确实是一个非常快的逃脱方法,但像你这样,抹自己脖子,这么果断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家伙,可还真是少见啊。” 慕笙柯猛地回头,可视野所能见到的尽头,依然是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深渊,可见度为零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听见那个低沉,略带磁性的男声在整个空间内部里反复震动回荡,久久都还没散去的颤抖余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唔,是该说你俩还真不愧是父子么,脸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令人生厌。”片刻后,那个声音,仿若瞬移般,又在慕笙柯头顶处响起“而你那邪恶的天性,跟他相比,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认识我的父亲?”慕笙柯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怔,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瞳里带着些许不知所措的迷惘。 “啊,何止是认识,我俩简直就是掏心掏肺的老熟人了。”黑暗中,传来了男人若有若无的笑声“拜他所赐,我的那颗原心脏,就是被他给掏出来的。以至于到现在的十几年里,我晚上连一次完整的好觉都没有过。” “你俩,是敌人?”慕笙柯骤然警觉起来,神情如临大敌。 “别想了,我要真是坏人的话,那现在你所受的术就不是现在这种低等而劣质的术法了。”男人仿佛看透了慕笙柯的想法一样,淡淡地说道“我会直接把你拉入一个单靠你自己一辈子都逃不出来的幻术,然后让你在痛苦的深渊里一直挣扎,直到彻底死去。” 慕笙柯沉默片刻,旋即便缓缓地放下了横在喉前的棱体军刺。 “所以,你把我拖入这里来的目的是?” “受人之托,给你捎来点你所缺失的记忆片段。” “……?我能问一下,是谁拜托你的么?” “不知道,那家伙可是个精分的怪胎,成天疯疯癫癫的,谁也说不清他跟你说话的时候,到底是哪个主人格操控的他。”男人低低地笑了笑“行了,有什么问题先憋着,现在时间紧迫,我早给你传输早完事下班。” 莹莹的绿色火团忽然出现在慕笙柯眼前,闪烁着微弱的幽光。 “吃了它。”男人意简言赅地说道。 慕笙柯愣了愣,旋即便忽然伸手,抓住了那团火团。很奇怪,握着它就跟攥着空气一样毫无感觉,明明外表为火,可手掌触碰上去却没有丝毫灼热感,相反,慕笙柯甚至还能感觉到掌心处所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么果断?”男人见此,倒是有些惊讶“你就不怕我在那个小东西里做点手脚?” “身为这里幻境的主人,你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从刚被拉入这里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都在努力地想要释放出我目前所能勉强使用的那些极限术法,可尝试了多次,结果最终能成功施展出来的也没一个。”慕笙柯耸耸肩“唯一能使用的术法,就是这个身体强化型的鸡肋术法,而且这恐怕还是在你默认的情况下,给我解封了特定禁制才能开出来的。” “实力差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的你想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另做手脚呢。” 在说话的期间,慕笙柯直接抓着那团具有实体的火焰,张嘴,一口直接吞下。 在火焰进入身体的瞬间,宛若万蛇噬咬般的撕裂痛感便袭卷了全身,慕笙柯因过度的痛觉而失去平衡,踉跄倒地。他双膝跪地,额上泌出大量豆大的汗珠,慕笙柯一手撑地一手紧抓着心脏,试图以大口大口喘息的方式来避免缺氧。 黑暗中,男人也陷入了沉寂,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慕笙柯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与挣扎。 阵阵难以抑制的低声嚎哭与嘶吼,在这个偌大死寂的黑暗空间里反复回荡,回声刺耳,声腔扭曲而变形,仿佛是在无尽的地狱里饱受苦刑的恶鬼,他的嘶吼声里混杂着几千年的痛苦与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慕笙柯的意识终于彻底回归,他缓缓地抬起头,环顾着四周,他的眼神呆滞,神情还停留在当时身处在那段记忆里的震惊与迷惘。 “这段记忆,你是从来哪的?”慕笙柯有些愣愣地开口“我对我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为什么,其中具体的细节我却总是想不起来?” “谁知道呢,可能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给特意封存起来了?”男人笑了笑“行了,也别问了,算时间,猎异会的那帮人也快到了,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 “算了,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孩子,就当是纪念下我的青春,免费附赠你个情报算了。”男人沉默片刻,像是响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他忽地又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出去你就能收到了,我的耐心已经耗尽。现在,立刻,马上滚出这里!” 慕笙柯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又停下了。 “好……知道了。” 慕笙柯忽地反手,用力将整条左手臂所化成的军刺贯穿过了自己的胸膛。 —— 当慕笙柯再度睁开眼恢复意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则是那张他异常熟悉,神情又有些焦急的女孩面庞。 “喂,你没事吧,站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一旁,黑发粉瞳女孩见他醒来,也是长舒出了口气,旋即又扭头对一号哼哼道“你看,一直无节制地吸人家的精神力,这下好了吧,差点把他给吸死。” 一号的眼眶有些发红,听完女孩所说的话,她看向慕笙柯的眼神也是怯怯的,像是犯了错的猫咪一样。 但很快,眼底的歉意与不安就被震惊所取代,因为慕笙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忽地张开双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粉瞳女孩看着眼前这一幕,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彻底傻眼了。 一号也有些手无足措,她也想展开双臂同样紧搂慕笙柯,可脑海激烈挣扎了片刻后,她还是选择手臂避开慕笙柯的身体,双手如蜻蜓点水般搭在他的背后。 “一路走来,真的是,辛苦你了。”慕笙柯轻轻地拍打着一号的肩膀“让你久等了,很幸运,虽然记忆有所缺失,但我最终还是成功活了下来。” 一号没有出声,她只是把头深深地埋进慕笙柯的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走吧,我们回家。” 半个小时后,三人狗狗祟祟地溜进了学院所分派的安全屋,慕笙柯四下环顾,在确定无人追踪后,赶忙掏出钥匙打开们,招呼着两人走了进去。 “我回来咯。” 意料之外的事,灯还亮着,这让慕笙柯不得不得感叹现代电网自我修复的离谱程度。客厅里,狐莹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待许久,在慕笙柯走后不久,她就被外面的炮火声给吵醒了。随后再借着月光,她又看到了慕笙柯临出门前所留下的纸条。 粗略地看了看,里面大致内容就是说他要出去办点事,短则十分钟,长则一个小时,让狐莹不要担心,在家安心等待他回来即可。 狐莹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形,那两只原本垂搭在脸颊两侧的肉嘟嘟大耳朵,一下子就直直地挺立了起来。可当她刚从沙发上跳下来,兴奋地准备扑倒在慕笙柯怀里的时候,就又看见紧跟在他身后,又走进来了两个陌生的女孩。 “这两位是……”狐莹的两只兽耳又耷落了下去,她小跑着躲到茶几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 “额,这两人嘛,说来有些话长,一时间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慕笙柯挠挠头,尴尬地笑笑“在出去的途中,我貌似又恢复了点记忆,想起了这两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个。在我的记忆里,我俩大概率是有着不浅的渊源的,而她现在正好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回家……你看,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流浪街头嘛,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她俩给带回来了。” 考虑到古代人对囚犯的固有印象,慕笙柯可不敢说她俩是囚犯,生怕吓到狐莹这个最近才刚适应现代生活的古代小孩。 狐莹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两人,沉默良久后,才似懂非懂似的点了点头。 “我嘞个豆,哥们没想到你外表看上去衣冠楚楚人畜无害的,真没想到你私底下竟然是玩得这样花的一个人。”他的身后,黑发粉瞳女孩故作夸张地道“这这这,这好像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吧,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的来历跟你们一样,要解释起来很复杂的,一时间讲不清楚。”慕笙柯无奈地摇摇头“对了,你又是哪位,我目前的记忆里可没有任何关于你的片段啊。” “那废话,咱俩本来就不认识,你要是对我还有印象就见了鬼了。你该有印象的是她,那个木讷的一号。”黑发女孩倒是不见外,一屁股就在那真皮沙发上坐了下去“哇,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舒服,坐的沙发甚至都是软的。” “……你起来,别扯皮了。”慕笙柯抚额“尽管我现在还是有很多想问的,可现在毕竟是深夜,是休息时间。你三赶紧去楼上的卧室睡去吧,放心,门都是可以从里面反锁的,外面的人就算是有钥匙也进不去。” “唔,幸亏这次运气比较好,随机分配安全屋的时候给我分配了这么一个豪华的别墅。”慕笙柯揉了揉眼睛“折腾到现在,你们应该也都困了吧,洗洗赶紧睡吧。” “晚安,各位。” 不等几人有所回答,慕笙柯就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了位于一楼的客房,推门走了进去。 三人面面相觑,直到两人冲着狐莹摆摆手打了个招呼,狐莹这才怯怯地探出半个身子,微微弯腰以示回礼。 之后,三人谁也没在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走上了楼梯,在关闭了客厅金碧辉煌的彩灯后,各自进入了各自的卧室,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整个房内再度陷入寂静,当地警方终于赶到,猎异会的人见势不妙,则是提前收回了包围网,进行了撤离。沉寂的夜空里,除了远处所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警笛声,便只剩下了蝉鸣虫叫的窸窣脆声。 客房内一片漆黑,慕笙柯没有开灯,他盘膝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身体疲软地靠在了门后。 “……” 慕笙柯从裤兜里摸索出了那张莫名出现的纸条,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张尽是褶皱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