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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的醋最酸(1 / 1)

大明宏治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雷雨。 我叫陆少秋。认识我的朋友,大多都叫我小流星,这个小名是我娘给我取的,可能----是她喜欢看天上的流星吧。 八岁那年,我家来了很多拿兵器的人,我那时才知道,我外公是当时中原武林最有名的武学宗师,和我爷爷世称“北武东文”是无极门的同门师兄弟。 而我娘,听外面的人说,她可是武林第一美女,不光美貌第一,武功也是女人里的第一呢!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外公死了,爹娘在吵架,我被一群很凶的人丢来丢去。我害怕极了,抱着娘的腿不让她走,一直追到黄河边。 娘飞上马,向着夕阳下沉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 这十六年里,我和小君陪爹爹守着破旧的老宅等娘回来,然而,爹等来的是龙啸天的朴刀,而我等来了必须为一家人报仇的宿命! 为了学武功,我认识了云凤和她爹,还有杜圣心。 这一整年里,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杀了杜圣心,为爹娘报仇。然而,龙啸天告诉我,我不再是小孩子了,该长大了。 大人的世界,似乎除了剑,就只有酒。 一醉解千愁,一醉抛百忧! 哈哈哈哈,不用任何人提醒我,该死的杜圣心,到头来我还是欠了你的,还是比不上你! ================================== 老人字字顿挫,在旁三人听得不禁汗出,暗道:好险!如若他所言不虚,方才小君岂非险些殒命? “老前辈,那您可知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小君姐吗?”云凤皱眉道。 老人以掌轻抚颌下羊须,摇头笑道:“眼下只有倚仗藤萝香了,只是此际很难找到罢了。” 陆少秋焦燥地向老人作揖道:“老前辈,请您指点我该往何处寻找?” 老人闭上眼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陆少秋还待说些好话,老人竟向他摆摆手,复又坐回到柴垛上向云凤指了指自己的腿。 “云凤?----”陆少秋示意云凤向老人求情,云凤无奈地望着装睡不动的老人,幽幽叹道:“这会儿,要是杜圣心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藤罗香草救小君---” 陆少秋于老人方才杜圣心赠血兰金丹之言心有耿耿,听她又提起杜圣心,心中气怨,跺足道:“不行,我一定要救小君!”言罢向廊桥外茫茫夜幕冲出。 “唉,小流星,小流星!”玉郎扶着小君不能起身,不放心他独去又不能留下两个姑娘,急得左右为难。 远天雷声轰响,风雨噪杂中陆少秋早已去远。 云凤见他负气离去,双目不觉红了。老人不快道:“傻丫头,他这么大个人了,淋场雨算什么?” 云凤心中酸楚,黯然转过头去。蓦然瞥见西墙脚置有杜圣心夫妇骨坛的行箱,心生哀苦,想到往日杜圣心于己的疼爱,如今却只见陆少秋为着连小君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得她,越想越感心伤,禁不住地滴下泪来。 白玉郎心思细敏,见她神情,于陆少秋之行越见愤慲,不禁也想道:“依这老前辈所言,爹爹当日藏起了血兰金丹,竟似专为小流星备下的!为什么,他连小婵都没肯出手相救,却偏教要救小流星?难道就为了让他与小君姑娘卿卿我我,这般冷落云凤的吗?” 转念又愤愤想道:“不会,他自是最疼爱云凤,如若见到云凤受此委屈,定然不会轻饶了小流星!” 他胸中怨愤难平,强迫自己错开眼去不望向云凤。许久,垂首望见怀中昏睡的连小君,突而心中倦怠: “云凤为难,连小君又何其不幸?看来江湖儿女的情仇恩怨,我是参解不了的了,倒不如带云凤回梦蟾宫去,给她安安泰泰的生活,再也不必为了他们伤心伤神!” “云凤,你可愿意与我回梦蟾宫去?”上官云凤正自胡思乱想,闻得玉郎哑涩的声音,微微一呆:“白公子,我说过,我自是要送令尊令堂回去的。” “不,”白玉郎振声道:“我说的,是永远留在梦蟾宫里!” “白公子,我-----” “云凤,我是真心的,你答应我!” 云凤望向他一脸的企切,一时竟不知所措,连呼吸都停了。 “娃娃呀!”一边响起老人的喟叹:“你明知她心里想的只有那个笨小子,又何苦逼她骗你哩?” 云凤被他一语言破,面色青红相替,不知该作何言对。 “哈哈哈哈哈算了,云凤姑娘,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了。”耳畔又闻白玉郎难掩苦涩的尴尬笑音。 云凤知他于己的情意却无能相慰,低下头去使劲儿捶着老人的腿,泪珠噗索索滴落下去。 “罢了罢了!我老人家这身老骨头,可经不得你这般捶捣哟!” 云凤悻悻收手,扭身坐在梗垛边望着柴火努力止住自己的泪水。 老人长叹一声道:“娃娃,这世间男女的缘分自有上天注定,该来的总会来,你们也不必太心急了。” 白玉郎与云凤各想着心事,沉首不语。 少倾,桥廊外传来疾步踏水声,陆少秋浑身透湿地冲进来,兴奋大叫道:“找到了,我找到藤萝香了!” 他滴水的左臂上拖挂着几根鲜绿的草蔓,右手掌间紧紧握着什么,环臂而上缠绕了大半胳膊,定眼一看,竟是一条碗口粗斑斓长虫。 “小流星,你找到了?”白玉郎惊喜道。 “对。”陆少秋将右臂上窒息死去的大蛇抛在地上,朝老人和云凤匆匆一笑,走向玉郎道:“玉郎,快来帮我摘几个茎果,我来喂小君,吃了就没事了!” 白玉郎依言接过他左臂藤草摘选茎果,陆少秋在掌心揉碎了抚脉喂到连小君嘴里。 云凤欠身欲起,又颦眉坐回,自知不宜在此时扰他们分心。 老人眯眼见得他三人举动,顾自微笑假寐。 连小君迷迷糊糊中吃下了几粒茎果,面色果然转红,呼吸渐稳,不一会儿睁眼来喃喃道: “这是哪儿?” “小君,你没事了,你终于没事了!” 连小君仔细打量周遭,见自己躺在白玉郎臂挽里,不觉面红过耳,挣扎坐起:“白公子,是你?” “小君姑娘终于没事了,我也好功成身退了。小流星,你来扶着小君姑娘吧。” 陆少秋为难道:“不成,我全身都湿了,还得再劳烦你一阵。” 白玉郎愕然,小君勉力坐直身子怯声道:“白公子,我已经不碍事了,谢谢你。”她不敢抬头看他,羞窘得偏过脸去。 她这般炎阳倦荷的娇弱姿容,令白玉郎也不意地心中一荡。想起身退避,又觉不妥,思忖之下,扶她向身后墙壁靠拢,让她倚墙而坐。 见玉郎将她料理细慎,陆少秋心下感激,朝他点头一笑:“有劳你了!”正起身来提袖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这才转身向老人施礼道: “多谢前辈指点!” “呵,你谢我作甚?”。 “老前辈说过藤萝香生性喜阴,我就专往山岭背阴的地方找,果然在前面坳口的西北坡上找着了一大---”陆少秋得意道。 “呵,藤萝草喜阴可不是我说的,你该谢的是这女娃娃啊!”老人笑着抢白道。陆少秋满不在乎地转头向云凤笑道:“是啊,看我这记性!”他笑着拍了拍后脑勺,见云凤始终低头不语,惑然道:“云凤,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嘛?” “没事……”上官云凤强装起一丝笑容,回头间见到地上的大蛇便随口问道:“对了,这条蛇又是哪来的呀?” “哦,这条蛇呀,说来也怪!这么冷的天它本该呆在洞里,却不知怎的竟爬在藤萝香草藤上,我见到就顺手捉了来,正好整治个蛇羹暖暖肚子!” 白玉郎抚掌笑道:“好主意!大伙儿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只是这儿……没有盛煮的器具啊。” “你那行箱里,不是还有些个瓶瓶罐罐吗?”角落里又传来老人满不在乎的声音,白玉郎惊异道:“老前辈,您怎知我行箱里装了什么?” “是啊,我也正想问,你有蓑衣不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那只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陆少秋忍不住道。 “哼,两个雪青汝窑的罐子~有什么稀罕的!”老人拖长了音调不屑抢言道。 “那---那是先父先母的骨坛!”白玉郎急道。 陆少秋闻说行箱中装的竟是杜圣心夫妇的骨坛,下意识望向云凤,又看了看玉郎,见二人神情严正,方始信了。 老人双眉两下里一撇:“我说的又不是它们!~你那行箱底下,不是还有个只装了一束头发的空坛子吗!” 行箱底下确有另一骨坛,只装了白玉婵的一束头发。 当日杜圣心怒刺司马青云,误将女儿白玉婵亦穿刺于剑上。玉郎怜惜妹妹,将她与司马青云同葬在离河谷内,只带了她这束头发回去,聊作祭奠。 “磨蹭什么,你们还有其他法子吗?”众人还在惊愕,老人已经毫不客气地挽袖上前向行箱掏去。 白玉郎叹了口气:“不劳前辈,还是我来吧。” 他上前解开行箱上的油麻布,起出了装着杜圣心夫妇骨坛的柳筐。正要落地,陆少秋不忍道:“这地上已经湿了,放我娘那边去吧!” 玉郎点头,把柳框交他小心抱去方才搁置包袱的干净角落。 这边玉郎忙着继续向行箱底下摸索,老人已随着陆少秋到了墙根边,反背了一手悠闲地抚捋颌须绕墙弧行,对着地上的一包一筐嘿嘿笑道:“我就不信请不出你们来!” 那神情颇有种再见故友的兴奋,最后竟得意得大笑出声。陆少秋和愣在一边的云凤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白玉郎将坛内发束小心放进怀襟暗袋,捧了那只空置的骨坛出来。 老人拍手笑道:“哈哈哈,妙极妙极!骨坛作釜烹蛇宴友,当为天下一佳话!好娃娃!好娃娃!” “你没事吧?”陆少秋正去檐瀑水下洗剥大蛇,见玉郎抱着空骨坛魂不守舍地过来,担心问道。 “今天正好是我爹和妹妹的七交回魂夜,没想到,非但没什么能好好祭奠他们,竟还要惊扰他们的骨坛!……我真是没用-----” 陆少秋顿得一顿,抬头来强打起一丝笑意,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将盛水的汤底递于他道:“等蛇羹煮好,不就有了?我相信你爹娘和玉婵姑娘,都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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