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燕站到武陵山庄外的时候才又一次明白无知是多么可笑的自我欺骗。 武陵山庄到底是庄还是山,饶是她这个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都有些不敢确定。说山庄有些委屈,叫山城的话周从燕才会觉得心安一些。 肉眼可见的地方,几乎每一根又细又高的条条山上都有环山而筑的飞檐悬廊,两端高耸,中间聚集着一片正经十分的楼阁,再加上仙似武夷的云雾缭绕,看上去像就是一幅画,这是人能住的地方吗? 她们娘俩早在山下的时候,竹叶青就在山门口拉过一个脑袋大小的铜铃铛。周从燕穷极理解之后,大概猜得到那玩意儿能顶个铺首的用处。当时她还犯嘀咕,大户人家再大一点顶多也就换俩大点的铺首,可山上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家,用这么个东西放哨子。 山庄外的高台大概有两三百阶,毕竟要上去小半座山的高度,这点事对周从燕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把两条腿都走壮了。阶上高台平阔,边沿处是一道裂谷,而武陵山庄的大门楼就在鸿沟的另一段。裂谷下面是湍流的河川,上头则悬着一座横渡裂谷的吊桥。 周从燕总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胆气走过那座让她觉得危楼高百尺的桥。 武陵山庄早早就出来人候着了。老远看是三个人,等那三人如履平地般踏过吊桥走近后,才能辨清三人的模样。两男一女,一老一中一少,仿佛是祖孙三代噶伙出来迎客。 这架势真够隆重的!周从燕心道,看来他们很看重竹叶青啊…… “竹姑姑您来啦!”打头的那个中年男人热情洋溢地朝竹叶青欢笑见礼。 可他瞧上去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五六七八了,冲着竹叶青张嘴就叫姑,总感觉有些岔辈。 “张大庄主好久不见哈!”竹叶青也是豪爽。 路上竹叶青跟周从燕提过,武陵源是张家的地盘,庄主张春洲是个人傻钱多但十分仗义的山里蟒。 说龙难免牵强,叫蛇着实委屈。 张春洲是典型的大户人家当家人的模样,不算正气又不带邪气,但整整齐齐很是体面。他在认识了周从燕之后又为她介绍后头跟着的老头和姑娘。 张春洲还是比较典型中原人打扮,但后头的一老一少就不太一样了。老头是武陵山庄的管家,姓崔,亮布彩条,头巾围作环帽,外面套的短衣七分裤也是艳彩绚丽。年轻姑娘是张春洲的外甥闺女,黄拂衣,长相还算清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衣着上也不似张春洲那般富贵,反而像个苗寨里的寻常农家女。 母女俩被簇拥着过了吊桥,周从燕来不及害怕就被黄拂衣领过了桥。或许是年龄相近的女子之间总是更易亲近一些,黄拂衣拉上了周从燕便不舍得撒手。“竹姑姑,您闺女真的好漂亮啊!”黄拂衣有些馋得慌。 “那是,随我能丑么?”竹叶青很是骄傲。 张春洲和竹叶青主客叙旧,周从燕则由黄拂衣和管家老崔领着安排住处、四处观光。 中情而言,周从燕自觉见识过不少美景,有药师谷和昆仑山两个标杆在那里摆着,几乎是没什么景色能再入她眼了。不过如今她不得不承认,武陵山庄算是介于前二者之间的美景。 仙境与神境之间就是人间盛景。 定下住处之后,老崔去忙活山庄琐事,黄拂衣领着周从燕一路溜达一路闲聊。周从燕这才知道黄拂衣真的是个农家姑娘,武陵山庄大庄主张春洲的妹妹嫁给了一个花垣县的苗家男人,一辈子耕织作伴,而黄拂衣不过是常来武陵山庄玩顺便蹭点“武林绝学”罢了。 提起武林绝学,周从燕就有的说了。 她们二人如今来了一处朝天开口的岩洞,洞口栽了一圈紫藤。时至腊月,但武陵源时气迥异,本该四月里开的花此时竟也十分旺盛傲人。花帘倾垂而下如同紫晶瀑布一般,洞底生着密密的暖绿色的绒草,恰如一汪被紫晶瀑布调和的湖。此情此景看着让人眼花,又让人觉得像是梦境。 这里的黄拂衣的地盘,这副景象也是她自己打理出来的。 “你武功怎么样?”黄拂衣问。 周从燕若诚实回答,那便是不怎样,但她却不甘于此也不好意思这么回答,最后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唉,那可惜了。”黄拂衣说,“表哥他想搞比武招亲,我还想着撮合一下你们呢……” 果然天底下的好姑娘都该变成自家人。 周从燕听着就乐,不过也好奇:“男人弄什么比武招亲啊?”这种事不应该都是女方家里操办,征选乘龙快婿吗? “他说他想娶个女侠。”黄拂衣说。 周从燕心道这倒和她挺像,她也只等着嫁给她的盖世大侠呢。她说:“女侠也不难找啊,去那些门派里逛一圈还不得认识十七八个呀。” “是吧?我也给他出过主意,直接去试武大会找的话还能省得自己搭场子呢,可他不敢去。”黄拂衣语气遗憾。 周从燕纳闷:“为什么是不敢呢?要比武招亲那肯定是找个厉害点儿的,他还望着厉害女人犯怵不成?那还比什么武招什么亲啊?” “他不是怕试武大会的女人。”黄拂衣乐呵呵地笑,“前年他本来打算去来着,后来走到半路听说杨臻也会去就又倒回来了。” “哈?” “杨臻你听说过吧?”黄拂衣看她的样子便热心给她解释道,“人称‘试武大会一霸’,可厉害了!我表哥自打七年前在试武大会输给他以后就不敢去了。” “噢~~”周从燕一声抑扬顿挫。杨臻一直说他没有江湖称号,但这会子不就冒出来一个嘛。 “不过下一届试武大会他大概去不了了,嗐,虽然可惜,不过那样的话表哥就能去招亲了。”黄拂衣道。 听前半句的时候,周从燕还以为黄拂衣口中的那个“他”说的是她表哥,但听了后半截才意识到她说的杨臻。“你怎么知道他去不了?”周从燕觉得古怪。 黄拂衣看她这副模样,以为自己遇上了志同道合的姐妹,便嘿笑道:“你也想追着杨臻是不是?” 周从燕有千言万语想要迸放但却又都卡在了嗓子眼底下。 “我跟你说啊,我藏了好多关于杨臻的话本,知道他好多故事呢!”黄拂衣眉飞色舞,“改天你跟我回寨子瞧瞧!” 周从燕听着有些不对劲:“你见过他?” “没有,”黄拂衣难掩遗憾,“七年前表哥败阵而归之后我才知道他这个人,四年前那场试武大会我好不容易赖着舅舅带我去了,结果杨臻没去,再就是前年出发之前说杨臻不去所以我就没去,结果杨臻偏偏又去了。” 周从燕笑出了声,造化弄人,造化却很向着她,竟然让一个追捧杨臻的人七年间都未遇到过杨臻。 “你笑什么嘛?”黄拂衣甚觉离谱。 周从燕赶紧控制住自己,又问:“所以你为什么说后年的试武大会他不去了呢?” 黄拂衣眨了眨眼睛,有些神秘地说:“这事儿江湖上好像还没传开呢!” “什么呀?”周从燕憋着笑。杨臻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咱们这儿也是近水楼台所以才知道得早,”黄拂衣说,“杨臻把魔教老巢搅了个天翻地覆,好像还杀了不少人,光为这他不得躲个一年半载?要是跑去试武大会那不就是等着被魔教围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