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渺失眠了,他漫步到房间宽阔的透明窗前,感受外面月球之上无垠的宇宙空间。在他眼前,繁星遵循着惯常轨迹运行。星光清冽,暗合数学之理,仿若百万钻石光点,黑天鹅绒般的背景显得愈加深邃,星辰以未知的节奏律动,挑弄着赵渺的心弦,让他感到朦胧和眩晕。 撞击他视网膜的光子有的长途跋涉450万年,从遥远的仙女座星系来到荒凉的银河系第一悬臂,当它出发时,人类的南方古猿祖先才刚刚踏上离开非洲的征程;有的来自用于雕刻汉谟拉比法典的那块玄武岩,由铁器的敲击间淬出;有的曾绕过被铁链困住的安德洛墨达,任由其被张开巨口的猛兽吞噬。还有一些光子,来自天鹅座的翅尖,那时日本群岛仍与亚洲大陆相连,原始的游牧民族驾马驰骋于无边的草原;或来自水瓶座的瓶口,那时几架战斗机掠过广岛上空,以普罗米修斯之烈火夺去数万人生命;或来自飞马座的马蹄,那时肯尼迪航天中心发射了人类第一艘前往水星的火箭,同时月球的第一座先遣基地已在第谷环形山内崛地而起—— 通过配备的望远镜,赵渺可以仔细观察地球不断变幻的表面,云雾和气流组成的涡旋背后,是无法分辨出边际的太平洋,其下活力充沛的沉积层仍像千万年前一样挤压和碰撞,潜移默化地操纵着大陆的构形,那让赵渺想起儿时喜爱的积木和拼图游戏。 赵渺眼前一暗,他仿佛看到单薄的甲壳类动物爬上布满蒸汽的海床,海面之上是翼龙在捕食虾蟹,岸边的丛林里,成群结队的早期哺乳动物正在向新家园迁徙,时间转瞬即逝,炊烟在平原上升起,高楼在城镇中出现,人类正搭上历史的末班车,企图留下些独特的痕迹——直到最后,赵渺从镜筒中看到自己,面容疲惫而不堪,在黑暗之中,海伦娜一声声向他呼唤。 苍穹的模样是时间的唱片,就像鹦鹉螺壳和银河旋臂般曲折繁复。赵渺忽然想起之前海伦娜在观光星际前线总台时说过的一段话,她当时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和绚丽多彩的地面生活相比,太空中是多么寂寥空旷的景象啊。但也只有这无边的黑暗与静默中诞生了生命、智慧,以及能与宇宙共振的心灵。不过某种意义上,世界什么样,取决于你选择看到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此时此刻,赵渺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