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三更,冷北穆、陈灵玉等业已返回,且带回了许多马匹,以供众人乘坐。可虽是深夜,众人却尚未歇息,非是因为寒泉冽没有醒转,而是因为荆棘真人将到。真人亲历上古之战,在九牧地位非同一般,加之年龄已大,众人不可不敬,皆在傲雪门门外等待。 正等之际,忽听阵阵禽类扑翅之声作响,片刻未过,四十余只白鹤落在门前。众人急忙迎上:“见过真人。” 真人、景胜美以及一众来人下了白鹤,互相见过,真人道:“各位久等了。” “真人请,景城主请。”木瑾作为北地之主,连忙邀众人入府。贺祝、白华等冰雪门弟子夹道欢迎后,也忙接待一众入室弟子入府,所来入室弟子中,有荆棘门大弟子刘渊、二弟子顾杳之、三弟子张茜,有驻暮城大弟子万霓、二弟子祝暧、三弟子岳盛、四弟子陈旺。驻暮城之所以能够同来,只因驻暮城失守之后,驻暮城一众人无处可去,真人便邀请他们同回荆棘门。此次驰援,考虑到三位荆棘门弟子乔晋、贾嵇、韦盟和三位驻暮城弟子万霞、祝丹、祝彤修为尚浅,真人乃命他们照看没有修为的驻暮城城主祝雄夫妇和蓝彩,同时留守荆棘门。 驻暮城弟子着火红衣,背绣黄色火焰,不必多说,学习的自是火之力;而七位荆棘门弟子,真人依其天赋,分别传授的是土之力、火之力、召唤道、咒语道、金之力、契约道、阵法道。可惜荆棘门四弟子岳轻燕早在当年征伐天魔域一战中,与海慕滨林川门四弟子楼关山,被天魔打落莽荒山悬崖下,当时天魔追之甚急,等众人引开天魔再去找寻,已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下落不明、音讯全无。 除过荆棘门和驻暮城,此次来人还有荆木邦九大弟子,郭铭、郭萦、郭润、周炜、周坤、展不平、展非凡、景如画、景如慧,男穿漆黑,女穿白银。前五者常伴景胜美左右,所修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后四者追随在真人门下,所修乃是契约道、阵法道、咒语道、召唤道。此次所来弟子,依其入门顺序,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不等。 众人入座,饮了一盏雍喈茶后,木瑾先将几日战况略说一番,后道:“真人,景城主,冰雪门已与四位门主就天魔的事商议了一番,我们认为,天魔此次发难,是为了聚四城五门于尘埃中,好一劳永逸。冰目原实力远不如天魔,出于无奈,才先后搬请四位门主和两位前辈来此。” 真人道:“九牧已失一牧,其他八牧不容有失,冰目原作为西北屏障,绝不能任由天魔蹂躏,你们做的很是得当。”真人肯定了冰目原的抉择并无不妥,再接着道:“接到尘埃忽现的信息后,我也试着做了猜想:天魔蛰伏十年,几乎未跨出过天魔域,只因他们的实力还未恢复,难以夺取其他八牧,今十年已过,天魔使者、斥候的实力已经恢复许多,天魔深知,若再等待,只会让九牧一众英才、俊杰成长起来,是得不偿失,所以他们不得不在现在,选择先下手为强。 而天魔若是出了尘埃,又不能完全发挥实力,恢复的实力便如同没有恢复,所以天魔又不得不催逼尘埃热浪袭来平原,又吃定九牧不会任由冰目原失守,所以步步为营,逼四城五门在尘埃热浪之中与他们打斗,很明显,天魔对这一次发难,是志在必得。结合来路所见尘埃之象,我与师妹认为,能让尘埃侵遍半个平原,至少要天魔三护法一同出手才行。然而就算天魔三护法不能亲来,天魔仍旧发难,可以预见,此事一定有我们未曾料到的变数,比如天魔还有我们不曾见识到的功法,比如他们是为了明夺冰目原,暗袭原睦邑。” 木瑾道:“先前我们也认为天魔三护法不能亲来,可今日傍晚的一件事,却让我们如处云雾。”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位护法已经到了冰目原,而这个护法,便是当年从极沐寒逃出的辜斥候。” 众人皆以为是因为辜斥候杀寒泉凛夫妇有功,因此得以跃上枝头,一时之间,心头不是滋味。 梁涓道:“我们且不用计较辜斥候为何会成为护法,只说眼下,这尘埃毫无退去之象,可一位护法却在这里,那到底是谁在维持尘埃东侵?” 西风正道:“会不会是从未露面的天魔尊。”如果真的如此,九牧的处境极为不妙,众人忧心忡忡。 真人道:“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我认为应该不会是他。” 陈灵玉问:“真人,这怎么说?” “征伐天魔域三年期间,天魔尊从未露面,因此我们当时推测,这个所谓的天魔尊定是有重伤在身。驱赶尘埃侵过九嵩山是一件大耗心神的事,若他的伤势没有痊愈,断然不敢这般。” 陈灵玉道:“真人的意思是天魔尊已经痊愈?” “若是如此,天魔早就倾巢而动,又怎会多此一举,劳心劳神的驱赶尘埃?” 景胜美道:“师兄说的不错,天魔护法的实力已胜过了我,想必他们的口中的天魔尊更为可怕,若天魔尊实力恢复,绝对不会多此一举。” 南宫恒道:“我倒是有个推测。当年我们所见只有两位护法,会不会另一位护法也是有伤在身,如今多年已过,他伤势恢复,所以能够帮助驱赶尘埃。再加上今日所见的新晋护法,或许我们本来就搞错了,天魔的护法不是三位,而是四位。” 贺祝起身道:“众位前辈,我师父一位故人曾言,天魔护法的确只有三位。” 真人问:“令师父的这位故人现在何处?” 贺祝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言。 木瑾道:“贺祝,众前辈面前,不可隐瞒。” 贺祝只好如实以对,望向四位门主:“前几天,四位门主曾经见过。” 四位门主道:“是他?”东方昭忙对真人道:“真人,前几日前往四玄门传信的就是他,若四玄门没有猜错,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人也是他。” “东方城主说的是屡助九牧却不留名、身旁还跟着一位少年的男子?” “是他。十年前,我四人曾经见过他,当时他与金应龙大人在一起。” “应龙兄?”真人按鬓思索良久,终于想起当年金应龙离别前身边那人的样貌:“那人是不是留着三捋胡须,身负一剑?” “正是。” “此人正气浩然,所言应该足以取信,可他是如何得知天魔的事,又是出自何门何派?怎么我丝毫没有听闻过?”说到这里,真人隐隐有一个猜想,心道:“难道布下天网的人就是他?”忙再追问:“他现在何处?” 听到这,众人皆望去四位门主,唯独木瑾、若雪、夕然与众不同,木瑾端坐,夕然忧心,若雪欣喜期待又局促不安。 东方昭道:“传信之后,就不知所踪。” 真人点了点头:“既是这样,他的事,等寒门主醒来,我们再问不迟。方才南宫城主所言不差,天魔之中,一定还有一位等同于护法的人物,而有关这个人物的消息,天魔一直故意隐瞒,因此外人不知。眼下,冰目原外有天魔一个护法、六个使者和十二斥候,天魔来之前,必然已经做好商议,我们如果一直处于被动,必然会被天魔引入不可见的圈套之中;相反,如果我们先发制人,便可打乱天魔的原定计划,换被动为主动,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 真人道:“师妹,我近来神昏目眩,时常头疼,此行由你为首。” 景胜美道:“师兄有此意,师妹本不该推脱,可四城以良穆都为首,眼下梁城主在此,荆木邦不可擅作主张。” 真人便顺水推舟道:“那好,梁城主,就由你发号施令。” 梁涓老脸一红:“这……” “请吧。” “那梁某却之不恭了。”说罢,梁涓起身,令:“真人与四位门主为一路,景城主率荆木邦弟子为一路,我带驻暮城、荆棘门弟子为一路,冷北穆与陈灵玉率门人与夕然姑娘为一路……” 冷北穆打断道:“梁城主,冰雪门城主在此,你却让我和灵玉率领门人,这是何意?” 梁涓道:“木瑾留下照看寒门主。”聊作解释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大家各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在城西会齐!”说罢,他率先而出,四位门主看了一眼真人,见真人微笑示意,也随之而出,木瑾将乾坤旗交给陈灵玉,也让门人出去准备。真人、景胜美也令门人退去,不一会,偌大客厅,只剩他、景胜美和木瑾三人。 景胜美走到木瑾身前,问道:“木瑾,冰雪门还是对梁城主心怀芥蒂嘛?” “或许吧。” “方才你不还说了梁城主亲自替寒泉冽疗伤的事吗?” “治病救人,乃是修道者头等大事,他既然做了,我也不能隐瞒。” “你既然知道治病救人是头等大事,那他留下你照看寒泉冽,又留出一个时辰来,你以为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吗?” “我……晚辈没有想那么多……” “你修道天赋极高,可在为人处世方面,还待历练,以后要多和人接触。你没觉出你们门下三位弟子也都随了你和灵玉、北穆的性子了吗?”景胜美教导一句,再言:“梁城主知道你的伤他医治不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他都知道支开众人,我和师兄自然也会替你保密,人是会变的,这一点你应该要认识到。来,给我看看。” 木瑾缓缓低下头去:“前辈……” 景胜美看罢,道:“你的伤是魔兵所施邪术穿道心而过所致,道心之中的邪魔气息,此刻仍在侵蚀你的道心,且已牵动其中的火毒旧伤,若拖几日,就算是三贤在此,也无力回天。” “景前辈,我从没受过伤啊。” “小姑娘,我不会看错的。”说罢,景胜美前去关了各处门窗,才对真人道:“师兄,有劳你了。” 真人点头,盘膝而坐大厅,运转道法,五色玄光耀亮屋中栋梁,依次使出水之力、木之力、土之力,再使出“辟厄契约”,将水木土三种元素之力凝合成一抹深绿光晕,从木瑾背心处散入道心,为其化解蚀日之轮留下的邪魔之气。 运转功法三刻后,真人这才对景胜美点头示意,而后冥目恢复元气。 景胜美忙问木瑾:“现在那种烧灼感还在吗?” 木瑾道:“感觉好多了,谢谢真人,谢谢景前辈。” “小丫头,谢什么?你休息十几天,就可以动用道法,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虽然师兄的‘水木土之望’功效非凡,已将邪魔之气尽皆化去、火毒旧伤再度压下,可你的道心受此重创,已非常非常脆弱,从今天起,你要做到古井不波,不然,小命不保。” “古井不波?”木瑾有些不得其意。 “就是要避开一切炙热之情。做到身心俱冷,还有……” “还有?” “还有,寒泉冽应该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何晓冰的事,我师兄仍然没有想到办法,你着急也无济于事。好了,好好歇息去吧。” “两位前辈保重。”送走两位前辈,木瑾心中道:“身心俱冷?为什么两位前辈所说和师父的告诫一样?” 一个时辰后,众人齐聚城西,梁涓道:“若发现天魔护法,无须力敌,不须求胜,只需自保,其他三郡的天魔必会败退至天魔护法处,到时,四路合一,便可取胜。” 薛之慕听了,嘀咕道:“说得好听,敌不过就是敌不过,怎么自保?” 若雪道:“薛师姐不用担心,要是我们遇到了天魔护法,那说明,真人和四位门主面对的只是使者,说不定我们还没动手,真人和四位门主已经把天魔赶到我们这里来了。” 白华道:“小雪说得是,师妹,你性格太急了。” 薛之慕想了想,觉很有道理,便敲了敲若雪的头,道:“小雪说的对,我怎么变笨了。”说罢,翻了白华一眼。 若雪怨道:“薛师姐,你不准叫我小雪……” “那叫你寒少城主?” “你……”纵使若雪,面对这个师姐,也只有被捉弄的份。 闲话少叙,众人分作四路,乘白鹤望西冰四郡赶去。第九日的五更时分,四路人鹤已到西‘冰’四郡。这一次,有真人、景胜美、梁涓以及五门的七位英才、四城的九位俊杰,再加原有的四玄门四位门主以及冰雪门众人,如此实力,已大大超过了一个护法、六个使者、十二斥候。加之五更时分,气候仍冷,尘埃热浪对天魔的助益大大减少,众魔未坚持多久,就都败退一处村庄。 此间村庄外,战场中央处,早有真人寻上古辛,真人他五行之力变换随心,道法光芒交相辉映,古护法纵有蚀日吞月轮,也是无暇施展。片刻未过,古辛明明招架不得,暗暗叫苦不迭;罹使者急忙驾飞龙来助,四位门主齐齐上前,布下“四象阵法”大战罹使者与负、独二斥候,四象阵法射得飞龙好比惊弓之鸟,打得三魔犹如丧家之犬。 战场以左,是乘飞龙慌张逃来的嗜、炼二使者与虚、弱、残、暴四斥候,景胜美率荆木邦九位俊杰随后赶至,景城主银月剑吞金吐银,金戈齐鸣,独挡嗜使者和虚、弱二斥候,九俊杰或是五行力剑影四掠,或是四道法光耀平原,齐攻炼使者与残、暴二斥候,此六魔狼狈不堪。 战场以右,梁涓鏖战噬使者和腥斥候,土之力“簸土扬沙”、“飞沙走石”、“卷土重来”、“他山之石”由他使出,威力非凡。二魔双眼为细尘所蒙,不能睁开,可耳中分明能听到碎石激射、巨石翻滚之声,唯一能做的只有在飞龙上抱着头东躲西藏,南逃北窜。而蛊使者与孽、否、腐斥候遭受驻暮城、荆棘门共七位英才围攻,双方战了个难分难解。话说只是七位英才,如何能与一位使者外加三位斥候互有伯仲?只因荆棘门大弟子刘渊有九牧神兵之一“大地黄尘起”的黄尘剑,驻暮城大弟子万霓有九牧神兵之一“火里赤虹现”的赤虹剑,凭借两柄神兵以及人数上的优势,这才如此。 三处之战稍过一刻,冷北穆、陈灵玉率冰雪门众人和夕然追赶到附近,可因白鹤慢飞龙一筹,追了一程,已不见蚀使者与晦、暗斥候的踪影,就在这时,冷北穆听到打斗声,于是率众赶来。来到战场外,冷北穆、陈灵玉见众魔形势渐有好转,知是尘埃热浪中此消彼长之故,正欲以冰雪之力限制天魔,助众人取得先机,可功法刚起,蚀使者带晦斥候后方杀来,二人不得不迎战上去。 冰雪门众弟子与夕然便以功法替众人抵挡尘埃热浪的影响,可很快贺祝发现了另一端倪,忙对冷北穆道:“冷师叔,怎么斥候少了一个?” 冷北穆左右一看,果然不见暗斥候踪迹,道:“少了暗斥候!”可实在不好确定暗斥候是躲在暗处欲要偷袭还是其他,忙对陈灵玉道:“灵玉,用‘飞鸿印雪’。” 陈灵玉暂退而出,乾坤旗望战场以北一挥,百丈外的半空,便现出一串白雪痕迹,直通西北方位,见此情形,忙道一声:“北穆,暗斥候早乘飞龙求援去了!” 冷北穆得知此信,望战场内道:“各位前辈,天魔走了一个!” 梁涓听得,心道:“天魔援兵若至,辜斥候便可能逃出!”他可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左掌一推,土扶成墙使出,以防噬使者和腥、腐二斥候偷袭于他,而后大起道心之力,“累土至山”将整个战场尽皆封锁,要令众魔走投无路,命绝于此。 可这太过急于求成的做法,反倒使噬使者和腥斥候腾出了手,噬使者眼白隐约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