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方才你呼吸变了,是不是疼醒的?”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又接着说道,“定亲的事你先应了好不好?” 沈玄度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盯着前方,声音有些哑的说:“我不能应。” 李初握着她发丝的手掌猛然收紧,声音含混的问:“为什么?” “娘昨夜因为我敢做不敢当而罚我,我也深知自己做事不磊落。昨夜打伤你,是因为你从未用那般语气同我讲话。我一时难以接受,出手用了全力,这件事我跟你道歉。”沈玄度语气坚定,“绥宝哥哥,在成亲这件事上,我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糊弄人。娘说我没开窍,在这事上,我也不是完全不懂。我没有兄长,来到乾京,你便同兄长一般待我。我对你,现在有的也是如对兄长般的感情。其它的,我不知道。” 李初抿紧嘴唇,手里的发丝突然变得滚烫,手掌再也承受不住般轰然松开,发丝垂下,悄无声息。 又听见沈玄度继续说道,“绥宝,我不能仗着你对我好便一直任性行事。安城同我讲,她第一次见你时便心中雀跃,也敢于大胆表达心中的喜爱。而我,被人叫做遁地神龟,真是讽刺,我躲在你们给我造的壳里,不肯主动探头看看周围的变化。这太自私了,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你答应过我,不会主动退亲。”李初小声道。 “对,我答应过。”沈玄度忍着疼道,“绥宝,我是答应过你。所以,你来提。” 李初脸色更白了几分,面上有了从未有过的怨意,执拗的说:“沈玄度,你不知道对我如何,我给你时间去明白,我可以等!但就这样不清不楚的糊弄我,我不同意……” “二公子,李夫人让我来唤你回家。”丫鬟敲门出声道。 “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李初说完匆匆离开。 齐望舒拿着药膏进来时,沈玄度在发愣。掀开衣服时,疼的忍不住痛呼出声。齐望舒手上不由一抖,动作上更加小心起来。 抹药的时候齐望舒能感觉到沈玄度在使劲忍着疼,心里后悔极了。 “娘,我错了,你别生我气。”沈玄度哆哆嗦嗦说道。 齐望舒忍住眼泪,语重心长的道:“今今,娘不该打你这么重。” “娘说什么呢,犯了错,便该打该罚。”沈玄度带了哭腔,“我知道娘一直希望我留在乾京,所以逼着我学那些小姐的规矩礼仪,为的怕我以后会吃亏。但是,娘,你也知道,乾京留不住我,我想像爹那般,做个守一方城池安宁的将军。” “娘知道。” “娘……”沈玄度突然哭出声,“娘,来带乾京,认识了绥宝。绥宝待我好,可是我却伤了他的心。” “娘也知道。”齐望舒擦擦眼角,“你向来只沉迷练武,看的书都是你爹书房里的兵书。与男女之事上不开窍也怪不得你。只是啊,今今,初儿对你好,你更不能……” “娘,我不懂,我搞不明白。但我心里觉得,不希望绥宝娶别人。但让我答应定亲,又怕以后并不喜欢他,更伤他的心。” “傻孩子……”齐望舒叹息一声。 沈玄度哭累了,过了疼劲儿后昏睡过去。齐望舒合衣睡在她一侧,整夜睡得极浅,见沈玄度要翻身,便忙哄着她不动,免得压到伤口。 李初说来过几日来看她,但从那夜之后,再未出现。只有孟锦姌中间来过一次,见她昏睡着又走了。 沈玄度身体底子好,退了热便能动了。后背的伤只要不碰不有大动作,对她倒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最后一家人商量,最后还是去参加皇后寿宴更妥当。前一晚,齐望舒抱着沈玄度去宫里穿的衣物去她房里,进了院子见沈玄度拿着剑在比划。 “沈玄度!”齐望舒怒气冲冲的大喊一声,“伤还没好利索乱动什么?是嫌为娘打的太轻了?” 沈玄度吓了一跳,“哐啷”一声扔掉剑,努力解释:“娘,刚拿出来比划比划而已,真没当真练。” “跟我进屋,试试衣服。”齐望舒白她一眼。 沈玄度结果衣物进屋,转到屏风后去换。齐望舒坐到桌前等,脸色不太好看。 等换好出来,伸展手臂转了一圈给齐望舒瞧,齐望舒愣了愣,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探究的问:“今今,前几日你那样,娘便没问你。今日问你什么,你认真回答。” 沈玄度知道她要问什么,主动道:“娘,明日便是皇后寿宴,我答应您,绝对不会在宴会上闹笑话。还有,我答应过绥宝,不主动提退亲。” “但是你也不答应是吗?”齐望舒不赞成的问。 “娘,我怕以后……” “今今,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齐望舒打断她道,“娘还以为你要么干脆拒绝,要么直接答应。娘其实今天想跟你说,我们不久后要回磐安。” 齐望舒没从她脸上看到高兴的神色,接着道:“韩鹤飞的案子是个大案子,这件事会引起什么其他乱子尚不可知。皇上前日招你爹进宫,言辞间全是对北州防线的担忧。我们得了七八年的太平日子,现如今该回去了。皇上准许我们全家前往,不用分隔两地。” 沈玄度问道:“那李叔叔和锦姨他们呢?” “李家比咱们家人丁稍旺,淳安又有李老将军和赵老将军,不必回去。而且,南平王还在京中,又有韩鹤飞的案子未结,京中需要他们。”齐望舒缓缓道,“明日皇后寿宴,初儿也去。倘若……今今,本想着你与初儿定了亲,即使是皇后也不好指婚给他。但现在,事情会如何,娘也猜不到。” “娘,我问过爹爹,为什么绥宝不去淳安,一直待在乾京。爹爹同我讲,李家在朝的人太多了,又都居于高位,下面的子孙又都有些本事。树大招风,会惹人忌惮。如果所有李家人都居于淳安,会有人睡不安稳。这种情况下,有人留在乾京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李君哥哥是李老将军亲自教导的,又是长子,以后肯定会接李叔叔的衣钵。所以,留在乾京的只能是绥宝,对吗?” 齐望舒眼中闪过惊讶,没想到沈玄度这个年龄会想到这一层,但事实确实如此,只得点头应了声“嗯”。 沈玄度垂下眼眸,道:“你看,娘,绥宝只能留在乾京。而我,不想留在乾京过一辈子。” 齐望舒不知说什么好,只听沈玄度继续说道:“以前我知道这些,总觉得肯定有别的解决办法。但娘一顿鞭子把我打醒了,我若因着绥宝的好应了亲事,也能保证即使不像爹娘那般恩爱,相敬如宾总能做到。但不行,这长长的岁月,他得找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我做不到,我眼里除了他,还有磐安的山、磐安的云……” “今今,这对初儿并不公平。”齐望舒叹息道。 “若我留在乾京,定会觉得委屈,对我岂不是也不公平。娘,你总说我跟个小霸王似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选自己最想要的。”沈玄度肯定道。 齐望舒为她向耳后挽了挽碎发,怜爱的看着她,烛火映照中,鼻子微挺,眼里天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皇后寿宴当日,进宫门时,正撞见林府一家人,林霁尘和林玉洁都在。众人先寒暄了片刻,等引路的宫人到了便一起进去。 在宫道上,林霁尘挤到沈玄度和李初身边,调笑:“呦,两位这脸色出奇的一致啊,打眼这么看,倒有了几分夫妻相。” 沈玄度背上还在隐隐作痛,不愿理会他,又见李初皱紧眉头,冷声道:“你不是要当我哥,是不是该有当哥哥的样子。” 林霁尘面露喜色,连忙道:“那是自然,好妹妹,今日哥哥罩着你,定不叫你受委屈。” 正说着话,迎面来了个太监,见到他们先跟各家夫人们问好,而后走到李初跟前道:“二公子,皇孙唤您先去他那边。” 李初跟孟锦姌道了声别,跟着太监走了。 林玉洁故意慢了两步,小声问:“沈姐姐,你还记得宋书宁宋姐姐吗?” 听见沈玄度应了声嗯后,继续说道:“我听她说,今天皇后娘娘命人备了很多东西,什么击鼓传花,投壶,还有什么……啊,对,还有猜花令。” “猜花令?”沈玄度皱眉,心道不会又要作诗吧,这不是难为她呢。 “宋姐姐说,猜花令就是众人写一首拿手的诗或词,不署名不落款,也不拘于写生内容。然后猜是谁所作。若是猜中了,有赏赐。”林玉洁欢喜道,“皇后娘娘的赏赐,大家都想要,阿弥陀佛,老天一定保佑我猜中!” 林霁尘笑了,斜睨着林玉洁道:“妹妹,哥哥觉得,你不如回家睡个觉。相信哥,梦里什么都有。” 林玉洁作势要打他,被林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宴席设在了承辉殿,他们到的有些晚,被引到位置上后,便有人上前行礼问候,互相夸赞一番后才踏踏实实的落了座。 此次准许参宴的人数有些多,坐席安排依着官位进行排序,沈玄度被安排在大殿的末席。 她跟着宫人来到位置时,林玉洁高兴的冲她招手,等她走近一把拉过,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沈姐姐,方才我见园子里也摆着席位,还以为咱们只能在外头热闹热闹呢。没承想竟被安排着坐到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