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屏幕倏地亮起，几格信息开始逐字显示出来： 『3-1/2009年2月14日/SM娱乐地下一层……』之后似乎仍有内容，黑色的像素点还在不紧不慢地刷新中。 “允儿。”耳边响起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声音。 少女扒住窗沿，两眼盯着这块放在停车场入口处的道闸牌，整个人很出神。 “允儿？这丫头真是……” “呀！” 肩膀被人拍中，她登时吓了一跳，赶忙撒手回头。 “究竟在瞧什么呢，那么入迷？”戴着眼镜的女经纪人一边把持方向盘，一边开起了玩笑，“我差点以为你想开门逃出去呢。”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着孩子们今天在做什么。” “孩子们？成员们？” “不是。”名字叫作“允儿”的少女又转头望向了窗外，“我是说我的那些同学。以后估计很多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哎，时间还真是快。再过半个月，你们就是大学生了。想想我负责你们也已经一年多了。” “姐，我26号还要去东国大参加复试（注1）呢，到时候才是正式确定入学。” “你知道自己一个保送生说这种话有多气人吗？” 允儿先是一笑，旋即又靠在车座上叹气：“老实说，我还是觉得泰妍姐她们放弃升学太可惜了。” “不要用自己的观念去评价别人的做法，她们只是想把时间全部赌在她们觉得正确的方向而已。”女经纪人提出了相反意见。 “也对。”允儿咂咂嘴，索性把话题转回去，“前几天去参加毕业典礼，我感觉跟做梦一样，自己的高中生涯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至少学校还给你颁了个奖（注2）。”女经纪人笑了一声。 允儿想了想，也释然地晃动脑袋：“算了。人生的转折点本来就常常在还没准备好的时刻来临。” “喔，这口气听上去还挺像大人的。” “再过几个月我可就二十岁成年了。还有，比起其他同龄人，我本来就更成熟。”允儿煞有介事。 她相当臭屁地接着说：“我，还有队内的姐姐们，我们工作可努力了。再过几周，我不是又要进组拍摄了吗？” 还在寻找车位的女经纪人听见她这话后，倒是变得有些沉默下来。 自出道之初起相伴，几乎没人比她更了解那九名女孩迄今为止付出的努力与辛苦。 从去年的四月到今年的一月份，长达九个月的空白期对于一个平均年龄才刚满二十的新人组合来说，曾经度过的每分每秒都是在无望里煎熬。 二十岁，说是成年了，但在此之前又有多少人意识到了她们都还没上大学？相较于大人的身份，在女经纪人眼中，她们俨然只是一群孩子。 可就是这群孩子，她们用九个月的时间，做到了这世上许多人或许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个名为“少女时代”的歌谣界风暴如今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全国，她们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 所以现在，也没有谁比她这个组合的经纪人更加确信她们今后的成功。 “昨天的《音乐银行》又是第一，算上这次，《Gee》已经连续五周拿到一位了，距离节目的最高连冠记录也就差最后两周。” 允儿奇怪地看了看自家经纪人，大概是不明白她怎么提起这事。 “嗯。我听说公司内部的态度好像都很乐观，认为我们肯定能够打平记录甚至是超越它？” “肯定没问题！”女经纪人信心十足地讲。 她把车停好，然后就对允儿格外认真地握起拳头：“夜晚已经过去，人生的光明现在才要开始！加油，张清晨（注3）！” 约莫过了几秒，留在车上的允儿才反应过来。她眼光跟随着经纪人下车的背影，也解开安全带，开门跟上去。 “姐姐你真的觉得之后一切都会变好吗？” “不是我觉得，而是现在事实就是如此。” “我也知道，我们都知道……只不过，我的心情还是有点奇怪。” 二人并肩来到电梯前，女经纪人意外地问：“怎么，还感觉不真切吗？” “该怎么说呢，”允儿抬眼注视着变化的楼层数字，“类似于马拉松比赛终于跑到了终点，心里面有种虚无的感觉？” “只是这样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成熟？”女经纪人一脸好笑地说，“你就是最近太累了而已。即便是马拉松比赛，你们现在离终点也还远着呢。” “嗯……被姐姐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感受到了很沉重的疲惫。”允儿佯装可怜地倒在女经纪人肩上，“啊，好累呀。” 她还朝头顶上方的灯光搞怪地伸出手，五指乱抓着空气：“啊，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呢，我人生中的‘光明’？” “呀，林允儿！”女经纪人实在忍俊不禁，将她抖开。 遭到嫌弃的允儿也不在意，她微笑着，这才打起精神问：“所以说，接下来这场制作会议为什么会选在我们公司开？” “理由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主创人员的要求。” “听上去好像不太妙啊。” “这种情况本来也很常见，别瞎担心了。你后面记得好好表现就行。” 嘴里应着“好好好”，少女老神在在地掏出一份打印文本，洁白的封面甚至连标题和署名都没有。 纤长的手指翻开第一页，开篇男主角登场的描写便映入了她的眼里。 …… “叮”，电梯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职员快步走出，使用员工证通过道闸机，目光开始四处搜寻。 很快，他似乎找到目标，刚要过去，又注意到了什么，不由得停住。 在他的视野当中，此时有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驻足在大厅的一幅装饰画前面，像在出神地观赏。 装饰画的尺寸不小，几乎占据了整面的墙壁，频频吸引着过往来客的眼球。 画上的内容却也简单，如同创作者奋力挥舞大毫在纸面留下的豪放笔触，勾勒出了一道清瘦挺拔的背影，黑与白的色调对比营造着强烈的视觉冲击。 男职员的眼睛忍不住在画与那道身影之间悄悄比较了一下，忽然就觉得两者很相似。 尽管其中一方是在那白纸上茕茕孑立，而另一方，这会儿正站在他眼前，正置身在这人声熙攘的大厅里。 “您好，尹砚老师？” 他又特意等了片刻，方才开口出声，稍低下腰走到对方身边。 那道高大的身影却没理睬他，仍然不声不响地盯着墙上的那幅画。 男职员对此也早有预料，同样转身看向画作，说：“您也喜欢能山先生的作品吗？很奇特对吧，明明画的是人影，画的名字却叫作《松柏》。不过身为创造者，画家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话痨：“老实说，这么一幅艺术品挂在我们这样的娱乐公司，总觉得不太相搭。听说有粉丝甚至误以为这是哪个艺人的背影图。我提议了很多次把画挪到社长办公室里都被拒绝，幸好也只是一幅仿作，否则以能山真迹的平均拍卖价格，公司的财务状况恐怕就……” 终于，旁边传来了一记似有似无的叹气声。 手上提着电脑包的男人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说：“你是怕我把画偷走，还是担心我人会钻进这画里？还真是够啰嗦的。” “呃……”对方的这句开场白显然不在男职员的预想之中，一下子没能接上事前准备好的腹稿。 可他反应也够快，迅速露出笑容：“抱歉，我担心我让您等得太久了，所以就不知不觉地想找一些您也许感兴趣的话题。” 他把话说得真诚，坦然的态度反而容易给人带去好感。 被他先前称呼为“尹砚老师”的男人却好像不为所动，回转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扫装饰画边上那个硕大而显眼的粉色公司标志。 “李社长想用我的作品捧新人，结果现在自己都不敢露面，相比起别的事情，这种做法貌似才是最严重的怠慢吧？” 男人嗓音沉稳，每个咬字都很清晰，偏偏说出口的话再三令人尴尬。 在他面前的男职员正要张嘴，男人就自顾自越过他，走向员工电梯。 “那个，虽然事先见过照片，但亲眼见到您本人之后还是让我大吃一惊，真的长得非常帅气。” “是吗？通常第一次和我见面的人，对我的评价不是没教养就是倒胃口。” 并排站在上行的电梯里，男职员听到男人的回应后扯扯嘴角，看上去颇为无奈，但脸上挂着的得体笑意依然不变。 “叮。” “咦，室长？” “你们好。” “您怎么会……” “我是陪同的。这位就是尹砚作家，大家都问候一下吧。” “啊是……作家您好！” “您好！” 对着鞠躬的公司职员一一颔首示意后，男人本来就要推门走进会议室，突然若有所觉，扭头抓住了一道正在偷偷观察自己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