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孝渊已经醉了?她平常的酒量可不一般。” “您刚刚没听我说吗?醉了!连别人的话都听不清楚了!” “那即便是找代驾,估计也有点麻烦了。孝渊喝醉之后特别喜欢黏在其他人身上。” 林允儿转头看看正披头散发往她这边磨蹭的金孝渊,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说:“嗯……我已经发现了。” “既然不想找代驾,那你干脆和她一起坐巴士(注1)好了。”这时候,任宋演似乎也拿定了主意。 “坐巴士?”林允儿下意识问,“那孝渊姐的车怎么办?” “直接留在那里吧。明天让她自己想办法开走。你既然连找代驾都不愿意,那么坐公共交通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任宋演清楚,林允儿眼下单纯就是不安感在作祟,假如让她往人多的地方挤,反而不会有什么。 “那好……我知道了。”林允儿也体会得到任宋演的意思。 她转念又想着该不该主动向任宋演报告今天下午的经历,便听任宋演说:“我等会儿把孝渊家的住址发给你,你研究一下公交路线。这件事总能自己做吧?好歹都快二十岁了。” 林允儿一皱眉头,不服气地对着手机说:“嗯!您尽管把地址发给我好了!我肯定会把孝渊姐安全送回家的!” “是吗,那我就期待看看了。” “当然了,您放心好了!” 信誓旦旦地说完话,林允儿整个人忽然又是一滞。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委实是像极了被家长派出去跑腿的小孩子。 “噗。” 很轻的笑声从身边很近的地方突兀作响,虽然对方已经努力克制,但还是没逃过林允儿的耳朵。 “孝渊姐……你醒了?” 金孝渊索性不再掩饰地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随即就从林允儿手里接过电话。 “嗯,宋演,是我。” “没有,我就是短暂地睡了一会儿。” “哎,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来之前都说好了啊,我会负责把你家的小朋友照顾好的。” “我知道啦。别跟纯揆一样,你不觉得她当上社长以后就特别喜欢唠叨吗?” “嗯,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差不多醒酒了。” 完全没在意边上可爱得瞪大双眼的林允儿,金孝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向后撩起头发。 “都跟你说了别担心了。我再带人去逛一逛,然后就送她去酒店,到时候发认证照给你,可以了吧?” “嗯。那我就先挂了?” “好。” 把电话挂断后,金孝渊随手就把手机递回给林允儿说:“行了,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原本还憋了一肚子话的林允儿来不及多说,只能先跟着起身。 走到公交车站的一块广告灯箱旁侧,金孝渊屈指示意地弹了弹灯箱的玻璃,说:“去这里怎么样?晚上好像刚好有几场比赛。” “去这里?”林允儿的目光落到灯箱内部张贴的那张海报上,风格张扬、呈红蓝两色各占一半版面的海报主人公是两名赤着上身的壮硕男子。 在海报的正中央,还用特别醒目的字体标出一行大字:FALL FC——仁川选拔战。 “FALL……这是什么?拳击比赛吗?” “不是,应该是MMA的比赛吧。” “MMA?” “就是综合格斗,有点像你理解中的拳击比赛,但总体差异也很大。” 金孝渊抓抓头,疲惫地半倚着那面广告灯箱说:“总之,我以前也没看过,晚上正好有比赛,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我再醒醒酒,你也顺便消化一下晚饭。” “靠看格斗比赛消化吗?”林允儿啼笑皆非地看着这姐姐。 金孝渊倒也不勉强,一脸无所谓地说:“那我直接送你去酒店吗?” 林允儿立刻产生了明显的迟疑反应。 本心而言,她其实更希望能和金孝渊多相处一会儿。 有生以来,林允儿从来没像今时今日这般,排斥那种孤零零的感觉。 这可以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被激发出来的软弱的一面。 林允儿也并不畏惧被人觉察到这一点,因为这就是事实。她就是拿捏不定,她是否应该再占用金孝渊的个人时间。 “怎么了,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金孝渊并不像李纯揆和任宋演那么有耐心,或者说她目前还处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伸手又弹了两下广告灯箱侧边的外壳。 林允儿的注意力回转,说:“那,好吧。我们就去看看。” 金孝渊对于她的决定相当满意,惊喜地说了声“真的?”后,便豪气十足地摆手说:“走吧!姐姐带你见识一下对抗运动的魅力!” “哦对了。”她还不忘对林允儿眨眼,“放心,我们坐巴士去。我的车就先放在这里吧。” “孝渊姐!”林允儿又羞又恼,哪里还猜不到金孝渊刚刚趁着贴身的工夫,把她和任宋演的对话给偷听得七七八八了。 金孝渊憋着笑意迅速跑远,林允儿心里庆幸地抬脚跟上,还好任宋演早前就交代过她,有旁人在的时候,尽量不要提起什么“穿越”之类的字眼。 不过,哪怕现实里的孝渊姐是体大毕业,但舞蹈和竞技体育项目依然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金孝渊怎么突然就对格斗比赛感兴趣了? …… FALL FC的赛事出乎林允儿预料的正规,场地选在了仁川市一家规模不小的室内体育馆。 当林允儿和金孝渊抵达现场后,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震天响的叫声与掌声,热火朝天的气氛隔着门都能感受得到。 “这么热闹?观众估计比拳击赛还要多啊……”金孝渊回头瞥瞥身后的队伍,不由得嘀咕。 负责检票工作的安保人员听见她的话后,笑着说:“毕竟最近几天已经是最后的选拔赛了,赢家就能去首尔参加真正的全国大赛。之后说不定还能参加整个亚洲的总决赛。粉丝当然关注了。” “亚洲总决赛?”包括金孝渊在内,她和林允儿都微微流露讶色。 两人对视一眼后就揣着好奇,通过检票口走进了场馆中。 一进门,原先隔着门扉还不算真切的动静就仿佛瞬间在耳中扩大。 即便把中央空调开到最大也压不住的燥热气息,伴随着眼前黑压压的观众席扑面而来,引得林允儿在第一时间就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综合格斗,Mixed Martial Arts,简称MMA,又被称为“无限制格斗”。只从“无限制”这个前缀,便不难看出这项运动的主要特点与危险之处。 只不过相比早年追求贴近实战的风格,现如今的综合格斗赛事除了格斗方式的“无限制”以外,对于参赛选手的保护措施已经完善很多,暴力和血腥的程度也有所下降,真正在逐渐成为一项竞技运动。 “当然,比起拳击比赛,MMA的影响力还差得远呢。”坐在后排人比较少的位置,金孝渊抱手望着下方正中间的八角笼说,“就算是比较危险性,拳击也不见得就比MMA安全多少。毕竟拳击可是要比十二回合的,MMA普通却只要三回合。” 林允儿低头浏览着手机,惊讶地说:“网上说,这个FALL FC从09年开始,也就开办了十来年,现在竟然已经是亚洲第一的MMA赛事(注2)了。” “是吗?那确实挺厉害的。”金孝渊说归说,但从她说话时平平的语气还有那副走神的样子,林允儿就洞悉了她内心的敷衍。 这姐姐今晚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既不像是喜欢综合格斗,也不像是单纯兴起跑来看一场比赛。 林允儿脑子里冒着问号,把视线转到下方八角笼里的两名选手身上,只看了片刻,她就颦起眉,被那拳拳到肉的搏斗与周遭观众的助威声惊得眼皮直跳。 “怎么了,不太适应吗?”同样在观赛的金孝渊张嘴问了一句,“我当初也不太适应,总觉得这种打来打去的运动有什么好看的,但后来,看久了倒也看出了一点趣味。” 林允儿稍稍侧头看向她,恍惚间以为金孝渊今天晚上其实从头到尾都没醉过。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像今晚这样。” “嗯……嗯?” “我是说我和我丈夫。” 金孝渊突然也转头看向了她,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折射着点点的光芒。 “我很清楚自己通常留给别人的印象。但老实说,我是个内心感性的人。我喜欢音乐和书籍,对于暴力和血腥的事情,也有和常人一样的排斥。” 台上被八面铁丝网围住的场地正在展开激斗,你来我往的进攻与防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惨烈,但偶尔也看得人心惊肉跳。 而台下的四方观众席,人声鼎沸,轻装上阵且毫不留情的格斗运动很轻易就挑动了现场大多数人的神经。 唯独在林允儿二人所在的这一角,仿佛形成了与世隔绝的僻静天地。 “我和我丈夫认识于八年前。那时的我还没加入SW,在仁川这里的一家舞蹈工作室工作。” “最初回到仁川的时候,我很不适应。突然间就告别了朋友们,有种自己跑去外星球生活的感觉。” “然后有一天,秀妍她从首尔来看我。” “我当然很高兴,热情地招待了她,问她想去哪里玩,那丫头就回答我说,想去看仁川这边的拳赛。” “为什么?”听到这里,林允儿就忍不住搭腔,“因为西卡……不是,因为秀妍姐她的父亲以前是拳击手出身?” “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金孝渊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了解秀妍家的事?是宋演跟你说的?” 林允儿知道这么说听上去有点奇怪,但不如此也很难给出个令人接受的理由,于是只能默认了金孝渊的猜测。 她又岔开话题问:“所以说,孝渊姐你和你的丈夫,当时是因为秀妍姐想看拳击比赛,所以才以选手和观众的身份相遇了?” 无需金孝渊讲出后续,林允儿也很容易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大致起源。 出人意料的是,金孝渊听到她语气笃定的询问后就笑了笑:“嗯……差不多?严格来讲,那一次只是我见到了他。我刚刚也说了,我本身对于什么拳击比赛并不感兴趣,但是开场前,多少还是看了一下双方选手。” 金孝渊先是无奈,继而脸色就被涌起的笑意所逐渐替代。 “邹准,名字挺少见的,姓氏也少见。当年的他,记得还是个刚入行的毛头小子,人长得精瘦,而他那天的对手,光是体格就比他壮了好几圈。” 林允儿坐在一旁,感受到了她愉悦的情绪,也露出笑脸:“接下去呢?那次比赛的结果,邹……邹女婿他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取得了反转性的胜利?”她推测着问。 金孝渊“哈”地一声,笑得更欢了:“才没有呢!他输了!而且输得特别惨,脸都差点被人打成猪头了!” 林允儿对此意外不已:“输了?那姐姐你怎么还会对他产生好感?” “所以我当时就是没有产生好感!”金孝渊哭笑不得,“那个人,最早上台的时候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差点以为他已经是赢家了。” 林允儿张开嘴,好心地圆场:“那也是……很特别的初见了不是吗?那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再次见面的?” 金孝渊眼光扫过下方还在持续比赛的擂台,嘴里感慨似的说:“你还记得我先前和你在街上看见的那家酒吧吗?现在想一想,我那时候之所以会萌生当DJ的想法,估计也是从首尔回到故乡,心理层面上产生的落差感还有孤单导致的。DJ这份工作其实和外行人想象得不太一样,我一直把它视为一种合理宣泄的方式。所以当时就找了这么一个地方,哪怕最忙碌的时候,我每周也会去那里坐坐。” 她转过头,看着少女说:“结果你知道吗?我丈夫他在那个时期进行学习和训练的拳馆,恰好也在那条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