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把车还给郑秀妍，所以最后两人是乘坐出租车回的“山庄”。 原本在出发之前，林允儿对于任宋演和郑秀妍的碰面还抱有某种看热闹的期待，但在离开医院以后，她本人就变得心不在焉。 即便是任宋演驱车来到郑秀妍的公司楼下，询问她想不想上去看看的时候，她也是摇头婉拒，自觉下车站到路边等待，脸上始终眉头紧锁。 “苦恼到了这种程度吗？”等到回了家，进门在玄关处换完鞋，任宋演就开口说，“只是身份证上的年龄而已，这件事有那么难以决定吗？” “您说得还真轻松……三十岁还是二十岁，对于女生来说当然很重要了！”林允儿从走神的状态中稍稍抽离出来，也低下头换鞋。 “还有，很冤枉不是吗？”她嘟囔着讲，“我明明连成人礼都没办，突然间在法律上就变成三十代的人了，换成谁都会觉得委屈吧？” “那你选‘02’开头不就行了？”任宋演的反应很耿直，“我知道你想留下更多属于自身的痕迹，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我认为‘2002年在首都圈外出生的林允儿’，这个身份对你来说更合适，也更有利。” “那万一之后我每次穿越都增长一岁怎么办？”林允儿问。 她本来是随口一说，任宋演听了竟然也认真地想了想，说：“那这事就先搁置吧。你去整理一下，然后我们再谈谈其他方面的问题。” “什么啊。”林允儿有些慌张地睁大眼睛，“您可千万不能认同我的猜想，万一真的成真了怎么办……” 任宋演当然不会理会她，少女只好抱着这刚刚诞生的双份烦恼继续往屋里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林允儿又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地回头问：“您真的……不对，您帮我做这样的事，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任宋演早前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要帮忙捏造新的身份，但当时很多事情都还不算明晰，等到男人今天再说这话，意义就已经不同了。 问题在于，别说是2021年了，就算是她所处的十年前，想帮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伪造身份也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因此林允儿眼下的心情可以说是有种等待着过山车启动的感觉。 她既怕会因为自身给任宋演带去不必要的风险，也怕任宋演对此其实无能为力。 “放心吧。”任宋演好像总能一眼看穿她的所思所想，“虽然有些难度，但幸运的是，这里是韩国。我很有钱，碰巧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他给林允儿喂了颗定心丸：“整件事真正困难的地方实际上是如何帮你补齐‘过去’，打造一份谁都找不出毛病的履历。我本来的想法是让你变成一名脱北者，恰好我在外事科也有熟人。” “脱北者……”林允儿抿起嘴来，“嗯，当脱北者的话，的确容易掩盖很多事情。” 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的任宋演看了看她的表情，直接发问：“但是你不喜欢，对吧？” 林允儿张开嘴正想说话，任宋演就峰回路转一般地讲：“我也说了，那是我本来的想法，现在我已经放弃这个打算了。” 听到这话的林允儿并没有松了口气，反倒是面露不解：“为什么？把我伪装成脱北者我们不是就能避免很多麻烦吗？” “你不是想当演员吗？”任宋演平静地反问她，“哪怕是在这边2021年的韩国，也没有任何脱北者能够以艺人的身份登上荧幕。虽然口口声声称呼为同胞，但事实上，在大多数人眼里，‘异类’就是‘异类’。我想你应该也对此很清楚。” “作家您……”林允儿完全说不出话似的注视着任宋演。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看你这样子就算回去房间也待不住，那就先把该说的事情说完吧。”任宋演示意她过来坐下，“我们先从最基础的食宿说起。” “考虑到你接下去需要一个长期的住处，再加上你两次穿越和这栋房子产生的联系，我想你还是直接住在我家里比较好。” 任宋演的态度算是落落大方，林允儿听后反而是陷入踌躇。 “但是，我住在您这里会不会太打扰您了？而且在纯揆姐他们看来可能也不太合适。” 前面在医院里相遇时，虽说没有当场听见郑敬淏和任宋演的对话，但林允儿通过崔秀荣俩人当时的表现，也多少能察觉一些端倪。 任宋演的想法却很简单，直截了当地说：“不住在我家的话，难不成，你真想成天去汗蒸房过夜？” 林允儿顿时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问：“您怎么知道我去汗蒸房的事？” “是纯揆告诉我的。”任宋演对她坦言，“你别看她表面上好像没怎么管你，但她这个人的潜在责任心，我想你也了解一点。” 他见林允儿内心仍然摇摆不定，也不催促：“当然了，你要是想去住酒店，我也没有意见。只是恐怕不能再借住在纯揆她们家里了，毕竟她们并不是你所熟识的那群人，就算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拜托人家一直照顾你。” 这一番话，起到了决定性的效果。 在正式住进任宋演的家和当酒店常客，以及汗蒸房之类约等于街头露宿的几个选择之间快速权衡过后，林允儿就重重点头说：“我明白了……那就，先麻烦您了！” 任宋演对这结果也并不感到意外，取出钱包，数出了一叠林允儿眼熟的五万元纸钞放到桌上。 林允儿满头雾水地问：“这些钱，您是什么意思？” “零花。”任宋演一边收起钱包，一边用简洁的语言回复着她的问题，“提供食物和住宿的地方，还有一定数目的金钱，这些应该足够解决你在这里生活的绝大部分需求了。” “收下吧。”他没少女拒绝的机会就进一步说明，“虽然没理由把错丢到我头上，但确实是因为我，你往后的人生只能够重来一遍。我当然得担起责任了。” 林允儿满脸纠结之色。假如可以的话，她当然是更倾向于不收下任宋演给予的经济援助，对方已经帮了她太多，但理智又告诉她，在她暂时没办法获得任何收入的当下，接受任宋演的好意才是她唯一的选择。 少女瞅着那叠在普通人看来无论如何也和“零花钱”挨不上边的大额钞票，微叹口气后就小声嘀咕：“我从小到大还没收到过这么多零花钱呢……” “那就从现在开始收吧。”任宋演说，“即便你准备自己赚钱，那也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后的事了。二十岁的人生不该在忙碌中消耗，应该幸福和轻松地去度过，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林允儿大约沉默了几分钟，忽然徐徐吐气，面上纠结的神情一扫而空。 “说起来，”她抬抬眼，不无怪异地盯着男人，嘴里直言不讳，“作家您真的感觉很像是父亲一样……要不是父母，谁会为了另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我们甚至都没认识多久。” 任宋演面色不变，点着头说：“硬要说的话，作者和自己笔下角色的关系确实就类似于父母和子女。而且说实话，我现在就是你实质意义上的监护人，不是吗？” 林允儿不明显地撇了下嘴，低头伸出双手拿起钱，说：“但是您的外貌实在没办法让我把您当成长辈看待。比起‘监护人’，我更愿意把您单纯地视为恩人。” “随你。”任宋演又把手探入上衣内兜，“监护人也好，恩人也好，我们之间的这段因缘究竟能持续多久，目前也不好说，所以我们就各自做好现阶段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林允儿把钱整整齐齐地收拢在手中，随即就神色一正，站起身来对着任宋演鞠了一躬。 “我明白现在对您表达再多的感激也只是一句空话，但请您相信我，我往后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的。”她无比认真地说。 任宋演看了她一眼，手掌往下压压，语气平淡依旧：“既然是零花钱就不要花得太节省，等之后你在这边稳定下来，我会定期把钱转给你。” “大不了以后再还给我，反正已经接受这么多帮助了，你要偿还恩情也不差这一点。”他用一句话堵住了林允儿的嘴。 “现在，你把手机拿出来，我给你发了一条消息，你点开看看。”任宋演拿着手机说。 林允儿不明所以地听话照做，重新坐下来打开手机上的UniconTalk，任宋演的账号果然给她发了条链接。 点开链接，一段进度条就从屏幕上跳出，待进度显示达到百分百后，林允儿定睛一看，她的手机桌面多出了个名为“魔镜”的软件，图标是一面倒映出一只飞舞蝴蝶的镜子。 “这个软件的主要功能是查看我家的那些监控镜头，但它其实也是蝴蝶的分身。严格来讲，你拥有这个才算是真正拥有进出我家的权限。哪怕你在外面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和蝴蝶进行交流，相信我，它比起那些真人管家也不会逊色多少，你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试着求助它。” 交代完以上这些话，任宋演又话锋一转。 “另外，既然往后我们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我想有的事情还是提前说明一下比较好。在我家，有一些禁忌需要外来的客人遵守，其中一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就是我的书房，禁止入内。理由我不想过多解释，你知道就行了。” 毕竟任宋演的职业是作家，林允儿想想也忙不迭地表示理解：“好的，我记住了。” “还有一个地方。同样是在房子的西侧，你在外面的时候也应该见过，有座就像是囚禁着一位长发公主的黑色的塔楼，那里，也禁止入内。” 初次到访“城堡”的人，对于它的印象会分为三个部分。除了房屋主体，东侧是摆放着两张大木床的户外庭院，西侧就是任宋演提到的那个外观形似高塔的建筑物。 也许是因为长期处于背阳面，在林允儿寥寥几次的记忆中，那座有着尖顶、黑色墙身的塔楼始终矗立在阴影之下，看上去颇有几分瘆人的森然。 “囚禁着一位长发公主”，任宋演的形容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恰如其分。 位于山上的古老宅邸、禁止进入的书房、独自居住的房子主人，以及神秘的塔楼，这几样事物结合起来，无疑很容易诱发人的遐想。 不过，既然任宋演都说到这个份上，林允儿也就没办法再去探究什么，她把关注点转移开来。 “说起来，作家您是不是跟孝渊姐一样，也对一些童话故事有所偏好？”林允儿小心组织着语言，希望尽量不让自己的提问引起任宋演的不悦。 毕竟小孩子喜欢看童话书算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放在成年人身上就属于难以启齿的爱好了。只是林允儿本身又对这问题十分好奇。 谁料任宋演的反应也很是寻常，只说：“你之前也多少了解一点我和申元淑作家的事吧？与其说我喜欢童话故事，不如说我的过去受到了那些童话故事不少的影响。” “原来……只是这样吗？”林允儿愣了愣。 仔细回想，金孝渊此前跟她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说过任宋演是他们中间唯一没有特别喜欢申元淑作家哪部作品的人。 可是如此一来，林允儿的心头又产生了个新的疑问。 她看着任宋演问：“但您至少比较喜欢《灰姑娘》还有《美女与野兽》这两个故事吧？作家的话，应该或多或少会把自己的一些喜好体现在作品里？” “不管你信不信，《男版灰姑娘》这个剧名只是碰巧而已，至于说你在试镜的时候聊到的一些话……”任宋演沉吟了一下，出人意料地说，“后者倒是真的对我有些不一样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