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泥沼(1 / 1)

皇城司,武德堂。 吕嵩端坐首座,神色肃然。 展昭垂手站立在堂下。用余光看了一眼吕嵩:从眼里的血丝看,吕嵩也是一夜未眠。站在展昭前排的两个人也是悄无声息。堂里安静至极。甚至能听到几个人的呼吸。 “昨夜发生的事想必你们已经知晓了。”吕嵩开口了:“昨日我将山育家臣只身入京消息禀报了官家。而就在刚刚,官家召我入宫,命皇城司不动声色,密查此案。”三人刚要齐声称喏,便听吕嵩接着道:“蹊跷的是,官家已经提前知晓此人已死。我问过守门当值的亲从官,昨夜和今晨并无开封府的人入宫觐见。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三人同时诧异的看向吕嵩:亲从官,是皇城司拱卫大内的最核心力量,亦是皇城司人数最多的部门,由吕嵩亲自调动掌管。亲从官均是从禁军各个军、营千挑万选出身家清白,仪表堂堂且武艺出众的青年弁佐担任。三千亲从官每日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卫在大内的最后六个门,即正南三门,东华门、西华门、拱宸门,寸步不离。外臣入宫觐见,无论官秩多高身份多尊贵,必须向当值亲从官递交入宫腰牌或出示官家旨意留作存档,并且每日向吕嵩和案牍司上缴记录。而就在这一夜,在没有外官入宫的情形下居然有人向官家禀报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站在展昭前方的一人上前半步,向吕嵩一揖道:“属下认为,此事不足为虑。白凡楼乃东京最豪奢的酒楼,常有达官显贵在此间饮酒作乐。而属下亦耳闻宫里有头面的内官也会偷偷出宫前去消遣。想那些内官阉寺整日日在宫中,闲来无事就好传些秘辛诡事,而今出了这么大人命案子,不定就是他们传到官家的耳朵里。”吕嵩看了看说话的人:三十多岁,身材消瘦,两颊隐隐发暗,眼若饥鹰,加上一支鹰钩鼻,一望而去便不讨人喜欢。身着靛青色的皇城司袍挂,头戴皇城司武官制式乌纱帽,脚蹬崭新黑履,修饰得一丝不苟。因为在武德堂议事,几个人都未携带兵器。此人名为上官英,探事司指挥使,官秩正五品。在现今的皇城司里,地位仅次于都指挥使和司丞。吕嵩接着听上官英道:“属下觉得事已至此,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此人来京未通过鸿胪寺,也未入驻都亭西驿,怕是干些拿不上台面的勾当。属下于凌晨时分知晓此事,已经调集了最精锐的探子在都亭西驿和白凡楼附近蛰伏。无论有何风吹草动,不出半个时辰探事司就会有消息。”接着,上官英瞥了一眼侧后方站着的展昭,又回过头来对吕嵩说:“不过如此重要的人来东京,缉捕司得到消息未跟探事司通气就单独行动,展都头怕是草率了些。” 展昭听着话头眉毛不禁一跳,这个上官英是要把责任一股脑的推到自己头上。只是自己无论从资历、经验还是位份均低于上官英,且山育家臣确实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升天,无论如何自己逃脱不了干系。想着,展昭答道:“上官指挥使说的是。只是,”展昭抬头看了看吕嵩,继续回道:“只是此人确实行踪诡秘,卑职为免走露消息打草惊蛇,才。。。” 上官英见展昭回话吞吐,以为戳到了展昭痛处,内心不禁一丝窃喜:本来自己对这个展昭并无恶感,只是展昭进入皇城司不过数年,但不知何故居然颇得吕嵩信任,升迁速度却可谓是一年一个台阶。展昭此次掌握机密谍报而没有跟探事司通气,明摆是没有将自己和探事司放在眼里。展昭此次办砸这么大的差事,不定会有什么处分。上官英正思索着如何抢白展昭,忽听身边一个慢吞吞的声音说道:“属下认为山育家臣之死固然是麻烦事,却并非急务。” 此言一出,在场其余三人均看过来,吕嵩款款说道:“归无行,说下去。” “是。”名为归无行的男子不顾身旁上官英的目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山育家族在党项部族里举足轻重,但是此次私下派出家臣来东京,且没有通过朝廷规定的通路,即可视为谍匪细作行径。皇城司即便真的私下处决他,山育家族不会也不敢将此事叼登出来。只是未搜集到于我有用消息实是可惜。至于官家从何渠道得知消息,此事确乎非同寻常。”归无行看了看身边的上官英和展昭,并向吕嵩使了眼色,不再说下去。 吕嵩心领神会,便命上官英展昭二人:“你二人先行回各司办差,不要离衙。”二人内心说不出的别扭,嘴上却称喏离去。 堂上只剩吕、归二人。吕嵩待二人走远,吕嵩问道:“何以见得?” 归无行,是皇城司司丞兼领案牍司勾当。四十岁出头年纪,脸色铁青面无表情,如庙里一尊泥像,谁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归无行是建司以来首个不以武官军功而以进士出身进入皇城司的人,可谓在一群武夫中鹤立鸡群。自吕嵩执掌皇城司便立即扶持归无行建立起案牍司,并使之成为整个皇城司的中枢。而归无行除了有过目不忘之能,做事还极有章法。待吕嵩掌权,便携手与其重新制定皇城司人员的招选、行事、刑罚、晋升等规则,让整个皇城司脱胎换骨。除了做好皇家耳目,还逐渐成为皇家一柄锋利无匹的利剑:清除蛰伏境内的外族斥候细作,追查叛逆贰臣,缉拿贼寇巨盗等。之后一路屡建奇功,极受先太后和少年官家信赖。而皇城司也自此威名远播,皇城司所到之处,甚至连普通贼盗闻风即退避三舍。由于皇城司忠心耿耿且功劳卓著,先太后一改祖宗成法,破天荒的将都指挥使吕嵩的官秩提升到正二品,正式成为朝廷高阶武官。而这一切的推手以及幕后的功臣,就是看似不起眼的归无行。 这一文一武搭档已逾十载,彼此极为熟悉。二人均是深沉之人,归无行思索片刻,缓缓答道:“吾恐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吕嵩一怔,接着问:“你是说?”“皇城司内恐有家贼。” 吕嵩内心一震,嘴上却不肯带出:“静翁(归无行字)过虑了吧。谁人不知我皇城司历来门栓最牢,家法最严。谁吃了豹子胆,敢以身试法?” 归无行语气不变,道:“大人,近日属下观各军、营的蛰伏密探回禀的机密,发现自太后薨逝官家亲政,各军、营里有一众青年弁佐有升迁迹象,却未见登朝廷邸报。属下通过兵部才知晓,这些人是官家亲自简拔,未经属官和武选司之手。属下唯恐皇城司内也不乏此等情形。” 吕嵩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思量,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执掌皇城司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以致有皇城司如今威势滔天。皇城司身处天子肘腋之间,最是天子心腹之职,然而自己的发迹却并非出自当今。他倒不是担忧平调或升迁他往,只皇城司和自己的秘密实在太多。显见朝廷正值人事改弦更张之际,如若不是亲近之人来接手,岂不是白白送把柄与人?归无行与自己一样均非官家心腹,也同样不年轻了。想到此处,吕嵩不禁一阵心忧。但是有些话即便对归无行也是不能和盘托出的。 想着,吕嵩有了主意:“静翁,我们上一次內察是何时?”归无行一怔,答:“已有三年。不知大人。。。”“此次的内察,你来主理。”吕嵩道“行事要秘,办法也要变一变。至于山育家臣的案子,也要尽快给官家一个说法。” 展昭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正胡思乱想着:自打进入皇城司,这是第一次办砸了差事,且是一桩涉及‘地’字级的机密要件。皇城司的机密按‘天、地、玄、黄’划分为四个等级。其中,‘天’字级机密事涉皇室贵胄以及敌酋首脑,在司内只都指挥使和司丞有权知晓。‘地’字级机密为朝廷高官和边境要闻机密,通常也只通报到各司指挥使为止,且直至分配差事时才会知晓机密全貌。皇城司内等级森严,对机密管束极其苛刻。此次能接触到‘地’字级机密案件,是吕嵩直截下令给展昭。缉捕司自上一任指挥使丁忧离任,缉捕司便群龙无首,暂由资历最老的都头邢义代为执掌。而在缉捕司四大都头里,以展昭最为年轻。初接到命令时展昭不免有所欣喜,毕竟是自己首次接触到‘地’字机要,且直接越过了其他三个捕头。本是建功之际,不想出师未捷,便遭遇了这等意外。正胡乱想着,便听身边有人呼唤自己:“展都头,都指挥使有请。” 展昭径直走到武德堂,见吕嵩正在书写着什么。展昭不敢打扰,静等着吕嵩写完。吕嵩未抬头,指了指堂下的椅子示意展昭入座。少时写完,将案牍递给展昭并说道:“雄飞,山育家臣的案子不必自责。我已发信给蛰伏在党项部族的探子,让他从内部探明山育密使来意。相信不出十日应该就有回信。如今你的差事有两条,一是与上官英配合,继续追查杀害山育家臣的凶手。二是查找山育密使来东京后接触的人。就从那个白凡楼入手。” “是。”展昭得令,正欲离开,却又被吕嵩叫住:“近日,你留心一下你们第四都的僚属。有行止可疑的人,可直截报予我知。” 展昭听完,怔怔看着吕嵩,不明其意。 “司里要开启内查。出入我口,入于人耳,你是第一个。不可再向他人提起。”吕嵩说道。 内查,是皇城司里人人胆寒的事。皇城司本就属监察衙门,又与其他各部不相统属。其他各部各司均无权对皇城司行事进行干预,更不可能监察。故监察皇城司的也只能是自己人。内查的时间不定,完全按照都指挥使的心情来定。上一次内查时,展昭所在的第四都都头便因与禁军军官私下有钱财往来,连老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翻找出受贿证据,直接被缉拿。要不是念在平日对吕嵩忠心,只刺配流放了千里之外的烟瘴之地。其他人则没有那么幸运,被打入皇城司的司牢受尽折磨。。据说每次内查都会出人命。但即便如此,想挤进皇城司的武官依旧如过江之鲫:皇城司禄高权重,且靠近天颜,不定何时就能飞黄腾达。 展昭心里不禁一寒。内查严酷,极容易启动僚属相互揭举告发之心,这也是皇城司人皆敌国的原因。看来是为上午觐见的事了。展昭揣测着。 “怎么,有何顾虑?”吕嵩一句话打断了展昭的思绪。 “不敢。属下只是在想,是否跟官家提前得知消息有关。”展昭说道。 “你猜的不错。”吕嵩捻须温语说道:“只管好自己的差事。雄飞,你冷面热肠,天性纯良。但官场如战场,首先要先学会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不可任性侠气,掺和他人之事。懂么?” “是。属下谨记在心。”展昭赶紧答道,见吕嵩无甚交代便辞行出来。 展昭满怀心事回缉捕司:看来又一轮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刚出门便与人撞了满怀,仔细一看是白玉堂。 “展大哥,刚去缉捕司找你。同僚说你不在。”白玉堂有些匆忙道。 展昭有些茫然:“何事如此着忙?” 白玉堂将展昭拉到门外,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展大哥,仵作的诊验爰书出来了。” “什么诊验爰书?”展昭不解。 “就是那个党项密使的死因啊”白玉堂道。 “啊?!一时忙碌,倒忘了问。”展昭猛然想起,“是何原因?仵作的诊验爰书呢?在哪里?” “诊验爰书直接送都指挥使和司丞了。我偷偷问了问仵作间的小许,他说党项密使虽脖颈受刺,然而真正害命的应是箭毒。”白玉堂小声说道。 “箭毒?”展昭大为惊异:“怎么会?这,这是自己人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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