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莫孤沉敲过门,静等着屋里的人来开门。 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发福,谢顶的中年男人。他面带不耐地打量了莫孤沉一番,问道:“你是谁?” “请问何清女士在吗?” 中年男人问道:“你找我妈做什么?” “有一些问题,希望她老人家能为我解惑。”莫孤沉礼貌地回道。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转头向屋内喊了一声:“妈!” 一个穿着睡衣的老妪从卧室内缓步而出,看向莫孤沉。 “您好。”莫孤沉微微躬身。 “你找我啊。” “是。” “进来吧。” 莫孤沉随着老妪进屋,两人在客厅落座。莫孤沉率先问道:“听说您从前在月龄市有一套出租的屋子?” “是,不过那间屋子在十多年前我就卖掉了。你想租的话就找错人了。”老妪慢条斯理地说道,她的声音含糊不清,音量又轻,莫孤沉废了好大的劲才听清楚。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问您是否还记得一个叫许茹嫣的租客?” “许茹嫣……抱歉,我记性不好。你有没有带照片,要是带了照片的话我说不定可以想起来。” “无事。”莫孤沉道,从随身带的塑料袋中取出许茹嫣和当时尚且年幼的许学启的照片,“少女是许茹嫣,少年是她的弟弟,他们两人应该住在一起。” 老妪接过照片,从桌上取过老花眼镜戴上。莫孤沉心中有些紧张,就算眼前这个老妪真的是当时许茹嫣的房东,近二十年的时光过去,她也很可能遗忘掉这个租客。 半晌,眉头紧皱的老妪才将老花眼镜摘下。她揉了揉眉心,道:“我记起来了,一个带着弟弟的小姑娘和我签了租房的合同,她本人就在附近的大学就读,听说还是个眷者。但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您能告诉我有关他们的事情吗,任何事情都行。”莫孤沉问道。 老妪盯着莫孤沉严肃的面孔,用她一贯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就对他们这么感兴趣,连二十年前的事情都不放过?” “我和那个孩子有渊源。” “那个男孩?”老妪问道,间莫孤沉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若是那个男孩还在世,他应该比你年纪还大了吧,你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莫孤沉算是尊老敬贤的人,但如今事态紧急,加上他的心情不算好,被老妪不客气的说话这么一挑,也加重了几分语气:“我说过,我和他有渊源,而且这渊源不浅。至于到底是什么渊源,您年纪大了,也不需知道。” 这句话语气极重不说,甚至带上了些许威胁的口气。在一旁的中年男人面色一边,刚欲呵斥,却见莫孤沉面色阴沉,身上透出淡淡杀气。他咽了口唾沫,到嘴边的脏话也被吞了下去。 老妪却是不为所动,她挥了挥手,让中年男人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在客厅内只剩下他和莫孤沉两人后,思忖半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们的生活细节你就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了,不是我有义务保存他们的隐私,而是我当时并不把心思花在那间房子上,他们的生活用度一切和我无关,我只负责每个月收点房租。那个女孩子,也就是你说的许茹嫣,她是个不错的孩子,至少看起来如此。她的弟弟就不太可爱了,有点内向,不愿意开口说话。她和我签了四年的合同,但仅仅住了两年后,她就消失了。” “消失了?” “虽然说失踪这个词更加明确,但我还是想用消失来描述。当时我记得那个少年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有没有见过他的姐姐,我回答没有,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在月末,他们该交房租的时候,我发现那两人都搬了出去。我本来以为他们的经济状况出现了问题,付不起房租,甚至报了警,但最后警察也没有查出什么,此事便不了了之了。现在细想,那是其实有不少疑点,但我与他们并不相熟,也无心追究下去。”老妪说道。 “两年……”莫孤沉在心中推算了下时间,已得到了一个粗略的脉络。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多谢。”莫孤沉起身离开,老妪本想送她一程,却被他阻止。 …… 莫孤沉从老妪所住的小区离开,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电话那头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声音。 “我查了那几个受害者过去的全部经历,好家伙,还真被我看出问题了。”那人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问题?” “他们的履历都有不同程度的造假,早年的部分经历是虚构的。他们在三十岁左右,花了大概十年的时间从事了一些难以摆上台面的事,在他们功成身退后有一双大手帮助他们洗白了过去,帮他们在另一个城市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过去……”莫孤沉心有不耐,道:“你不会没查到这所谓的‘过去’就来找我了吧?” “真无情啊,我本来还想和你好好聊一下我经历了多少艰苦才查到这些隐秘……现在看来你也没什么兴趣,我就直接说结论了。“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器官捐献。” “器官移植,还是器官捐献?” “我说的很清楚了,器官捐献,签合同的那种。你以前应该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莫孤沉停下了脚步,一阵风夹杂着沙石和落叶吹过,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不觉间,莫孤沉声音竟变得沙哑。 “我还在查,不过,应该和翎郡的前任警察局长脱不了干系,虽然他可能也不过是一个中间人。” “明白了,若还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我。” 说罢,莫孤沉便挂断了电话。他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的行人,骂了句脏话。 …… 翎郡西侧,真新医院内。 温蝶和老警官皱着眉头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后者满面愁容地叼着一根烟。 病房内躺着一具尸体,一具并非自然死亡的尸体。 死者今年已经六十三岁,因为肝癌被女儿送到医院来治疗。今天中午一点的时候,他的女儿和女婿来病房看他,两个小时后,医院内的护士来到病房,发现三人都死在了其中。 “那种死相……凶手是真的不想让死者善终啊。”老警官吐出一口烟雾,回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恶心感又涌上心头。 “前几次作案还是在夜里,受害者的家中。而最近的两次案件,一次是发生在警局内,一次是发生在医院里……”温蝶拍了拍老警官的肩膀,示意他给自己一根烟。 “听说上头已经求援了。”老警官帮温蝶点上,说道。 “早该求援了,说实话,局长要是早点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足,事情可能还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温蝶转头看了一眼病房,数个警察涌入其中拍照取证,第一个见到案发现场的护士在一旁捂着嘴哭泣。他暗骂一声难听的脏话,继续抽烟。 “这话可别让局长听见了。” “我自有分寸。” 此时,温蝶和老警官同时听见了楼道另一侧的异动。他们站起身来,之间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男性朝他们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神色各异的男人,温蝶一时间看不真切,但看那个男人的样子,他是径直朝着病房走来的。 温蝶和老警官对视一眼,把烟头掐灭,迎了上去。 男人走到温蝶面前,两人正面碰上,温蝶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真是不一般的高。温蝶自己已经有一米八的身材了,可和面前这个男人一对比,还是比他矮上了半个头。 不止如此,此人身上带着温蝶从未见过的气质。说是正规编制的警官,却又多了一分痞气,说他是混江湖的人物,却又不缺一身正气。 “任无云。”任无云报过自己的名字,将柳崇山批示下来的文件将给两人。 温蝶和老警官匆匆扫过,看到文件最后专属柳崇山的盖章,便知道他们是真正上头派来协助调查的小队。 说是协助调查,但温蝶也知道这个空降过来的小队才是主体。以往出现这种情况,最开始负责调查的部门往往要立刻将所有成果汇报,之后只能从事从旁协助的工作。谁让翎郡的地方警局就是要低总督直接指派的调查小队一头。 “有什么发现吗?”任无云推开病房大门,走到那三具尸体前,问道。 “和上一起案件相似之处颇多。”老警官本想将详细的情况讲出,却被温蝶阻止,后者说了句更简洁的话。 任无云没有回答,他走到死在病床上的老者身边。老者死相十分凄惨,左半边脸被挠得血肉模糊,右半边脸上被人用手术刀划了一个十字,标志着这个案件的不同寻常。 另一具女尸倒在窗边,她的喉咙被一切开,倒在血泊中。死亡来得突然,和其他人相比,她的死还算干脆利落的 在病床旁瘫倒的尸体是老者的儿子,他手中原本握着一把沾血的手术刀,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取得的。他的手腕处有一道明显的血痕,看起来是失血过多后失去意识,进入休克状态后死去。 手术刀上的血迹经过鉴定,已经被证实是老者和他的妻子的血,也就是说,是她杀了自己的妻子和父亲。 “这次的事件应该可以证实,凶手确实是一名眷者,还是一名拥有精神系能力的特殊眷者。”任无云端详完这些尸体的死相,道。 “上次在警局内发生的事件也是如此吗?”一个跟在任无云身后,将头发染成红色的年轻人靠在门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个受害者失去了双眼,经过验尸,已经确定是他自己动手挖去了双眼。这一点,验尸报告和警局内部的监控都能说明。”任无云瞥了一眼门口的年轻人,不咸不淡地说道。 其实昨天,任无云便发信息要求小队中所有人都仔细看一遍案件报告。不求他们记住每个案件的细节,至少也要对这些案件有个大概的了解,免得调查的时候一头雾水。发问的此人明显没有遵守他的命令。 虽然任无云是这个调查小队的首领,但这队伍毕竟是临时拼凑的,一些成员原本不属于他管,只是被临时征调而来。小队中又不乏眷者,一些眷者本身就有根深蒂固的高人一等的心态,虽然自己也是眷者,但未必能让这些人服气。 班底还是自己的好。想到这里,任无云心中暗道,幸好此人虽不愿意用心看冗长的卷宗,但至少不算刺头,没有多说什么。 任无云松了一口气,但其他人并没有做如此想。温蝶看了眼门口的红发男,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他收回目光,对任无云说道:“这就能解释为何门窗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了,只是……就算是精神系眷者,真的能悄无声息地完全控制一个人的行动吗?” “肯定有一定限制。” “距离。” “算是一点。”任无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道:“还有类似的阻隔物,精神力在遇到固体拦阻时,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削弱,但足够强大的眷者未必会因为这种阻隔受到多大的影响。” “可惜我们不清楚凶手能影响的范围有多大。”温蝶道。 “初级眷者能影响的范围是以自身为中心的十到十五米左右,但这是控制多个个体的情况下,若是专注于一个个体,或是一个方向,影响的范围和维持的时间应该都能延长。” “我会以这个病房为中心,调查周围的人的走向,若是发现有长时间逗留在此处的人,我第一时间汇报,但若是凶手强到能将范围扩张的百米外……”温蝶顿了顿,意思不言而喻。 “辛苦你了。”任无云点了点头,由衷感谢道:“百米的范围已经超过了中级眷者的极限,接近高级眷者了,如今不受政府管制的精神系眷者本就不多,何况是高级眷者。” “希望吧。”温蝶不以为意。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对上了红发男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他微微皱眉,那红发男脸上则挂上了一模玩味的笑意,竟也动身,像是看不到眼前的温蝶一样,朝任无云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就这个趋势看,他若不避开,两人势必相撞。 温蝶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竟也是不躲不闪地迎了上去。 温蝶并不算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但年轻人毕竟有年轻人自己的傲气。他能在一些事情上做适当的妥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学着老警官的样子对人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后者尚有不可后退的底线,更何况温蝶本就不算一个性格良善的人。 眷者,即使是没有强大正面战斗能力的眷者,身体素质也非一般人能比。这是上天的馈赠,也是不少眷者自认高人一等的理由。 红发男就保有这样一种心态,在看到温蝶不躲不闪后,心中也有惊异,但此刻已经来不及思考,两人保持着行进的姿势,撞在了一起。 嘭。 看到这一切的任无云眉毛一挑,他本来想厉声喝斥自己的部下,但此刻他竟说不出话来。 被撞得倒飞出去的人,竟然是红发男。 一撞之下,红发男,失去重心,手撑着倒在了地上,摔得不惨,样子确实十分丢人。他还没能接受自己的失败,温蝶便跨过了他的身体,留下一个背影。 红发男勃然大怒,他猛地窜起,刚要找温蝶算账,便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怒喝叫住。 “林驰霞!” 林驰霞是他的本名,红发男知道喊出这个名字的任无云已经动了真怒,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任无云看着温蝶离去的背影,默默记下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