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孤沉拐入餐厅,随便点了碗牛肉面加个鸡蛋。 他摸了摸右手手背,就是这块地方,刚刚打在老人身上。殴打老人,这本是莫孤沉不齿的事情,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莫孤沉下手自然而然地难以留情。 虽然自己迫使老人无法第一时间通知道上的朋友,但莫孤沉不觉得一个经验丰富的家伙会只做一手准备。自己如此折辱他,那个老头必然会在自己离开后再度联系朋友报复回去。 而莫孤沉出手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并没有便显出过多的强大能力,让老人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力气大了一点的混混,只要找几个同样凶悍的黑道便能摆平自己。但莫孤沉知道,那个老头不会行此下策。 根据朋友的调查,老头和警局内的几个不安分的警察有联系,也就是所谓的黑警。有了这层关系,请动黑道反而是不智的报仇选择了。 莫孤沉正这么想着,一个人影坐到了他的对面。莫孤沉眉头一皱,看清了来者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自己刚和一个道貌岸然的老人打过交道,看到类似的年纪的人,心中不由感觉有点古怪。他环顾四周,发现明明还有空位,但老人硬是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介意拼个桌吗?”老人问道,一边将自己的外套挂在椅子上。 “那边还有座。”莫孤沉看向右侧空着的桌子,道。 老人笑了笑,并不回答,接着说道:“你刚从陈涵的屋子里出来对吧?” 莫孤沉一怔,意识到陈涵就是那个刚刚被自己打了一顿的老人。 “你……” “别误会,我可不是和他一伙的。”老人打断额莫孤沉的话,本就不大的眼睛笑起来简直眯成了两条缝,“你……是不是在查关于许茹嫣的事?” 莫孤沉眼神幽深起来,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敲击,宛如敲着晨钟的僧人。他缓缓开口,道:“是,又如何?” “你为什么要查这个人?我印象里她在近二十年前就失踪了,都快过了失踪案的时效。” “和你无关,倒是你,为什么知道许茹嫣这个名字?”莫孤沉问道。 老人从口袋中掏出警察证,递给莫孤沉后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这是我的证件,我是警察。” “不用了。”莫孤沉依旧面无表情,看都不看老人的警察证一眼,“就算你是警察,我也不信你。” 老人噎了一下,讪讪地将证件放回口袋,道:“你怀疑我,其实我也不相信你。许茹嫣这个名字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再被提起过来。我本来以为二十年后的现在,只有我还在找关于这个案子的线索。” “什么意思?”听着老人的话,莫孤沉感到困惑的同时也被勾起了好奇,“二十年前,你难道知道和许茹嫣有关的事情。” “许学启。”老人盯着莫孤沉,在提起这个名字是,老人阴沉昏暗的眼中仿佛闪过了一束光。 莫孤沉沉默半晌,知道这个名字从老人口中说出的意义是什么。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缓缓说道:“许茹嫣的弟弟。” 老人长舒一口气,眉头舒展,释然的表情在脸上绽放:“果然,你知道这个人。” “他和我关系匪浅。” “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查这个事情了。” 此时,服务员已将做好的面端来,莫孤沉接过面,老人则对服务员说道:“青菜面。” 说完,老人转头,向莫孤沉问道:“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二十年前,他曾经向警察求助过。” 莫孤沉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我还在军守市做巡警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孩子的报案。那个孩子当时只有十四岁左右的样子,他孤身一人来报案,说是自己的姐姐失踪了。我查了查他出生的地点,发现他不是军守市本地生人,也不住在这里。我为此感到奇怪,就算是要报案,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找当地警察呢,我这么问他,他说他曾经试过,但那些警察并没有任何搜查成果,甚至他都怀疑警察有没有出动警力找人。我一开始以为只是玩笑话,但一个人失踪毕竟不是小事,我就听着那个孩子的话做了笔记。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孩子的逻辑很清晰,将姐姐的样貌,失踪时的穿着,最后一次见她的地方等等细节描述得非常清楚,我意识到这个失踪案并不单纯,在那个孩子离开后,我就着手开始调查。” “调查归调查,单凭我一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茫茫人海如何搜索,因此我将这个事情报告给了上级,希望能成立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就在我将报告打上去的两天后,我发现事情没有任何进展,我的要求就像石沉大海了一般,我甚至不知道上级有没有看到我的报告。虽然当时我已经感到困惑,但我还是自行开始了搜索工作。自己搜索后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要跑到这里来报警,因为在军守市的关口,确实有人见过一个和那个孩子描述中穿着打扮一样的女性。” 老人叹了口气,手指在自己干枯的手背上摩挲着,道:“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我非常兴奋,觉得自己终于能帮到那个孩子了。但当我正要继续通知下去的时候,一天,课长面色古怪地将我叫了出去,隐晦地问我最近是不是在追查一件失踪案。当时,听他这么小心地说话,我已经有了些许感觉,这个案子背后牵涉的东西怕是不小。我没有明确得承认自己在追查此案,只是搪塞了过去。但……当我那天晚上回家后,发现家里又被人进入过的痕迹。等我到卧室里的时候发现,我搜集的所有关于案件的记录,都消失无踪了。” 老人咽了口唾沫,眼中露出惊恐的神情:“这并不是心虚地销毁证据,而是一种警告。有这种能力随意进入我房间的人,依然有能力随意取我的性命。自此后我再不敢追查,避过一阵风头后,我本来想联系那个男孩,想提醒他此事的危险性,但那时他也已经不知所踪了。我一直以为他已经遇害,在之后的二十多年中,我……很惭愧。” “为不能帮到这个孩子……感到惭愧。” 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莫孤沉看出了老人的真情实意的感伤,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有死。”莫孤沉低声说道,“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谢谢。”老人道了声谢,突然面色紧张地看了看四周,道:“虽然我能力有限,但在这二十年里,我还是尽自己所能做了些调查,我……” 老人刚要说下去,餐厅的门突然被两个身着警服的魁梧男子打开。餐厅内的众人目光一时间都被这两人吸引过去,就连老人也顿了一下。 两个警察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莫孤沉的位置上。两个冷笑一声,大步走到莫孤沉身边,周围的几个时刻看到警察的到来,一方面感到好奇,一方面又对警察有些些许惊惧。 为首的警察拍了拍莫孤沉的肩膀,面色古怪,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子,和我走一趟吧。” “你们……”老人面色一变,刚要开口。另一名警员眉眼低扫,装腔作势地说道:“这位先生涉及故意伤害他人致人伤残,无关人士,莫要卷入这场事端。” 莫孤沉用餐纸擦了把嘴,示意老人不用担心。他站起身来,两个警察的气势瞬间为之一滞,明明莫孤沉才是受制于人的一方,他从容的态度却让压过了警察的气场。 “带路吧。”莫孤沉道。 …… 警局,审讯室内。 阴暗的房间内听不到一丝声音,寂静的空气和黑暗给无数进入这里的嫌犯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此刻,这份压力在莫孤沉面前却宛如无物。 莫孤沉双手被镣铐所限,反手被靠在椅背上,使他的身体也无法自如行动。 他闭着眼睛,这样的限制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小儿科了。 曾经莫孤沉的师父将给莫孤沉一个有关戒律的故事,故事大体上是说曾经有一个僧人犯错,主持用一条细皮筋绕在他的大拇指上,惩罚他三日不食。僧人和其他僧众用膳时,他面对饭食仍坚持不食。他的同伴问他,皮筋根本无法限制他的行动,此时住持亦不再,为何不进食。僧人却仍坚持戒律,即使随时能打破限制,依然不做出逾矩的举动。 这个故事其实存在不少漏洞,但大体意思上是说人要遵守规矩,明知不可为便坚决不为。 手铐不是皮筋,但在莫孤沉面前依然宛如儿戏。 莫孤沉不是僧人,没有要恪守的戒律,他不动手破限,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咔嚓。 门被打开,一个一脸横肉,肥大的脑袋和肩膀几乎连在一起,让人看不出脖子的警察带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他将文件啪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莫孤沉,问道:“莫孤沉?” 被叫到名字,莫孤沉睁开了眼睛,看到是一个肥猪样的男人后顿时感到无趣,嗯了一声后继续闭上眼睛。 见眼前此人目中无人的态度,警察怒火中烧,狠狠拍了两下桌子,吼道:“聋了?” 这是审讯中常用的手段,虽然现在天国明令禁止在审讯时对嫌犯使用暴力,但这种大声吼叫,威胁的做法并不在禁止之列,算是一个灰色地带,不犯法,但也不合道德。 莫孤沉不紧不慢地睁开眼,道:“饭呢?” “什么?”警察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猪排饭呢,我中饭吃到一半就被你们拉过来了,肚子还有点饿。你们警局不会不管饭吧。” 警察冷笑道:“怪不得会出手伤人,原来是脑子不好使。” “我还以为你会夸我是个硬汉的。”莫孤沉笑道。 警察气得牙痒痒,但随即冷笑道:“不管你是硬汉还是傻子,现在你都在这里。要不你猜猜,为什么你现在回被拷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呗。”莫孤沉不以为然地回道。 “看样子你的脑壳还没坏掉。”警察冷冷地说道,沉下脸,继续问:“为什么出手伤人。” “他的狗随地大小便。” “你……”警察心知莫孤沉没把审讯当成正事,忍不住将笔摔到一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啊……幸好我早有远见,这身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年了,拉坏了也不心疼。”莫孤沉笑道。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你将会面对什么。”警察深吸一口气,露出了简直能将小孩吓得半夜止啼的笑容。 莫孤沉舔了舔嘴唇,刚要反唇相讥,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从楼道内传来。 警报声极大,莫孤沉听得见,警察自然听得见。后者面色一变,松手后跑到门口,拉开审讯室的大门后看见一群面色惊慌的警员一边骂着娘一边跑动。 “怎么回事……”警察刚要抓住一个人询问,却听到身后一阵不寻常的声响。 他转头望去,不知何时,嬉皮笑脸的莫孤沉已经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容,束缚着他的镣铐掉在地上,发出金属融化时的呲呲声。 警察不禁大骇,脸上的肥肉像大肠一样挤在一起:“你……” 话未出口,莫孤沉一个身上来到他的面前,势大力沉的一拳砸在他的后脑处。这一击力道不轻,但只是将警察打晕罢了。 他走出审讯室,看着匆忙逃窜的警员,随手拦住了一个人,问道:“怎么了?” “三楼发生了火灾,一个人把油倒在了自己头上自焚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赶去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