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一个破坏力不高,但在不少人心中都堪称作弊级别的异能。 用着这种能力的人能将自己在瞬间化为一个上千瓦功率的巨大白炽灯泡,在一定领域内发出剧烈流光。任无云虽然是个雇佣兵,却有着不错的生物科学知识,在这种领域内,来不及闭眼的人会直接被强烈的光线灼伤眼球,只要使用者体力足够,敌人根本不可能有清晰的视线。 但这种能力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拥有着令人侧目的实用性,却依然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在使用这种能力是,眷者需要极其集中精力,任何一点创伤都会使白炽维持的领域崩溃。就如同源独霞一击之下,温蝶在受创的同时白炽也难以维系。二是这种能力是纯粹的杀人术,在非生物面前毫无用武之地。若是今天温蝶遇见的是一块向他坠落下来的巨石,即使他再如何努力地催动白炽,也只能乖乖被咋成肉饼。 温蝶是眷者,这件事情任无云是一早就知道的,但这两人毕竟接触不久,任无云也不知道温蝶的异能具体是什么,如今知道了他拥有这种bug能力,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败了,自己也败了。一个在江湖上混迹十数年,再黑白两道上都素有威名的眷者,加上一个混入地方内部,骤然发难的配合者。两人联手竟然连伤到源独霞都没有办法做到。不,可能温蝶的还是伤到了源独霞的眼睛,但后者的反应太快,自愈能力太强,这点伤势对他来说完全是微乎其微。 窗外乌鸦发出难听的啼鸣,透过窗户传进任无云的耳中。任无云捂着心中,步履蹒跚地从床上爬下,双腿虽然依然松软,却已经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了。 他小心地走到客厅,说是客厅,这片空间的布置和卧室那简陋的装饰所差无几。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在墙上孤零零挂着的吊钟。这便是客厅里的主要物件,唯一有生活气息的,可能就是桌子上摊着的两本色情杂志。 这家伙难道是打算一辈子就一个人过下去吗? 突然,不远处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任无云看向门口,莫孤沉拎着一个大号的塑料袋,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不是说让你好好躺着养伤吗?”莫孤沉道。 任无云看了看塑料袋里的东西,十几罐散落的啤酒,速食便当,成袋的坚果以及一本封面是一个水手服女生的色情杂志。除了最后一样,这家伙的品味倒是和自己一样。 “我要走了。”任无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走?”莫孤沉把东西一股脑放到餐桌上,道:“你能往哪里去,现在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叫任无云的通缉犯在城市里流窜,罪名是谋害警员,走私军火。” “倒是迫不及待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啊,看来那家伙是把自己做的好事全推到我头上了。”任无云冷笑道。 昨夜里,任无云已经将自己的遭遇和莫孤沉说了。莫孤沉想到那个名为源独霞的世子,眉头一皱,道:“你也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了,别说是去警局,就算是出门你都会被人注意到。更可况凭你现在的受创之身又能做什么,要是那个源独霞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你去了也不过是多一具尸体罢了。” 任无云摇头叹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还是低估了王室的手段和影响力。对他们来说,子民都不过是是他们的私产,正动起手来,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现在他还只是散布通缉逼我出来,若是我不现身,恐怕……会祸及我的亲人。” 说到最后一句,任无云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话音也不禁低落下去。从袋子中拿出啤酒的莫孤沉停顿一瞬,作为前天渊的杀手,他怎么会不清楚王室的手段。和任无云说的一样,若是他现在不出面,恐怕王室很快就会那他的妻儿相逼。 若是其他王室成员,莫孤沉还不会如此笃定。但事情涉及炎亲王,他就不得不将事态发展往最坏的情况设想。 炎亲王和其他王室子弟不同,此人不仅在朝中人缘不好,在民间更是臭名昭著。其他几位亲王即使有时需要使些下作的手段,还顾及自己的名声遮遮掩掩,即使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也不会对平民下死手,至少保有一份人性。但炎亲王不同,如果说军神大人是皇帝陛下的一把宝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那炎亲王就是一把血迹斑斑,恶臭难闻的屠刀,这把刀不对外敌斩落,光砍自己人。 虽然皇帝需要这么一把刀清除朝中反对自己的势力,但也许是他杀的人实在太多,到最后自己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疯狂和变态。时不时便有他抄家时手下将少女凌虐致死的传闻,就连皇帝陛下有时都看不下去,曾两次训斥他让他收敛一些。自此过后,炎亲王才稍稍约束自己的手下,避免再有过激的传闻流出。即使如此,炎亲王依旧凶名远扬,天国内不少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难以发作罢了。 这般凶人的儿子,在此前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冷血凶残的一面,在莫孤沉和任无云看来,源独霞多半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嗜血基因,即使没有,耳濡目染的环境下,他也多半会变成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的人。 “温蝶已经落入他的手中了,至今过了二十四个小时,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这场闹剧便至此结束吧,要是我死了,我的上司也会留心我的妻女,至少保他们性命无虞。”任无云说道,声音不大,语气却斩钉截铁。 见任无云态度坚决,说的也句句在理,莫孤沉实在是没有理由阻止他,但他心中的阴暗依旧挥之不去,只能拉开一听啤酒的拉环,无声痛饮。 任无云眼睑低垂,心中虽然如莫孤沉一般满是阴霾,但他强硬的性格让他难以表现出任何软弱。两人同时沉默,窗外的乌鸦却叫得更欢了。 “我和你一起去。”莫孤沉突然说道。 “这不关你的事。”任无云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你是我救的,这桩案子也是我查的,于情于理,我……” “莫孤沉!” 任无云打断了他的话,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是自己八年以来的梦魇,却也是昨天才听到,今天才说出口的名字。 莫孤沉手掌握紧,易拉罐在他手中如松软的泥土般变形,两人四目相对,最后却是莫孤沉移开目光,继续自己喝着闷酒。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莫孤沉放下啤酒,问道。 任无云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门前,挺直腰板,彷佛昨天那个重伤垂死的自己并不存在。自己永远是那个英武不屈的战士,那个驰骋战场的年轻雇佣兵。 “多谢你了。”任无云回头望向莫孤沉。 莫孤沉眉头深锁,死死盯着手中的酒。任无云低笑一声,打开房门的瞬间,余光瞥见一瓶啤酒朝自己飞来。他手一伸,便将啤酒抓在手中。 “如果可以的,尽力活下来吧。”这是莫孤沉能想出的,最美好的祝福。 看着手中印着“勇闯天涯”的字样的啤酒,任无云想到自己确实是在“勇闯”,只是闯的不是天涯,而是地狱。 “给病人酒喝,你也是真有创意。但不论如何……谢谢。”任无云推门而出,不再回头。 一声巨响过后,莫孤沉缓缓将头转向已经关上的大门,喃喃低语:“再见了,朋友。” …… 房内,源独霞闭目养神,食指相扣,淡淡的赤色气流在空气中汇聚,昭显着他身份与实力的不凡。 将天王之力训练到一定程度后,若是不刻意加以控制,力量便会如这般四散。当然,若是实力更强的王室子弟,他们能将对天王之力的控制化为本能,即使不刻意控制,力量也不会四散。但将天王之力修炼到这般程度的人,放眼整个王室也难找出几个。 门被敲响,门外亲信传来熟悉的声音:“世子殿下,任无云投案自首了。” 源独霞睁开双眼,双手分开,道:“不愧是曾经在柳崇山手下做事的人,就是懂得事理。将他直接带过来吧。” “不需要经过审问吗?” “不需要,将他直接带到这个房间来。” “是。” 门外传来亲信离开的脚步,二十分钟后,门再度被敲响。这次进入的除了那个带着无框眼镜的亲信外,还有任无云以及两个负责押送他的警员。 任无云的手脚上都被拷上了最新研制的针对眷者的合金镣铐,胸口和脑部上都被安装了微型炸弹,防止他骤然发难。 对任何眷者来说,大脑和心脏都是最致命的弱点。除非那些人像源独霞一样拥有天王之力,能以天王之力不断淬洗,锻炼体魄。如同军神,曾经便号称寻常强者最怕被攻击的心脏和大脑,在他身上就是最坚韧的部位。若无天王之血,除非将异能练至玄级以上,对能量和物质的本质有所了解,能从细胞层面进行再生,否则大脑和心脏依然是眷者的短板。 想来源独霞是吸收了上次被温蝶偷袭的经验,即使对上任无云这个被自己重伤的丧家之犬,依然如此小心,时刻把握对方的命门。 任无云看着源独霞英俊邪魅的脸,面上的嫌恶之色不加掩饰,道:“竟然不走正规流程便将我带来此处,真是好大的面色。” 虽被任无云阴阳怪气地讽刺,但源独霞并未恼怒,连脸上的微笑都为消退半分。 “就算将你押下审讯,最后那些警员不还是回来询问我的意见。既然横竖都绕不过我,我们直接会面,不是很好吗?” 任无云道:“温蝶呢?” “若是你觉得他已经死在我手上,那你可以放心了。他还活着,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源独霞笑道。 “有时候,人不止死和活两种状态。”任无云冷冷说道。 “说得好。”源独霞笑着起身,望向任无云,“虽死犹活,不趣味吗?” 任无云没有答话,而源独霞说罢,兀自走出门外。押送着任无云的警员手臂用力,催促着任无云跟上。 “你想如何处置我?”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源独霞依旧用他一向戏谑的语气回答。 “我一直有个疑问。”任无云问道,“虽然按理来说,你不是这场黑暗交易的幕后黑手。但你不但之情,还参与其中。作为王室子弟,你生来享尽荣华富贵,选择众多,更没必要参与这种事情。你插手此事,是真的受人指使,避无可避,还是……”说到这里,任无云一时语塞,但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一个拥有不少选择的人,偏偏选择了最黑暗,最血腥的一条路,很难想象此人一开始就对这肮脏的勾当毫无兴趣。 “第一,我是王室子弟没错,生来享受别人享受不了的富贵这也没错。但我的选择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多。其次……慢慢走吧,你会知道答案的。”源独霞道。 五人保持着奇异的沉默和尴尬,走至一条任无云从未见过的走廊上。走廊两侧是隔开的单间,每间的面积不大,靠近走廊的一侧是透明玻璃,若有领导在这里巡视一眼就能看到内中职员有没有在偷奸耍滑。他们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在最后一处单间停下脚步。说来奇怪,其他的单间都能从走廊上直接看到内部,只有这最后一件,玻璃内侧还覆盖上了一层棕色的窗帘,让人看不到内中设置。 源独霞转向左侧的单间,指示亲信进入房内将窗帘拉上。任无云不解其意,但在窗帘拉上后,一个人影赫然在映入他的眼帘。 是一个身高一米左右的孩子,一个他最熟悉,最亲近的孩子。 “小云。”任无云呼唤着他儿子的小名,眼前的儿子和平日里一样的可爱,只是……为何他的表情如此灵动,看见自己之后,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任无云怒视着源独霞,吼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奋力反抗,连押送着他的两个警员都差点制不住。 源独霞挥手驱散了警员,脸上笑意更浓:“看到你这个反应,我就放心了。看来,我确实是将你儿子最美,最生动的一面保存了下来,永远地保存了下来。” 任无云心中愈发焦急,宛如千蚁噬心,再次喊道:“什么意思,什么保存……” “嘘。”源独霞摆出噤声的手势,“不要吵到你的儿子,他的灵魂可是还在寻找身体。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要看看,我的作品能不能骗过他的眼睛。” “什么灵魂,他不是还活着……”任无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击般站在原地不动,半晌后才僵硬地转头,看向那个对窗外的争吵充耳不闻,永远只保持着一个姿势的“儿子”。 “你……” “据两百年前的<城南郡志异>记载,将夭折的孩童身上的皮剥下,塞入稻草,置于他死时的地方。游离的孩童灵魂在看到自己的皮后会误将稻草人视为自己的尸身,灵魂进入其中,便能以稻草人之身复活,再续十年阳寿。我曾经试过这个方法,但用稻草填补人肉的空缺终究不成,人皮很快就会垮下去,不成人形。因此你的儿子在此被我剥皮,受不住痛苦死去后,我便将皮披在特地定做的孩童塑料模特上。有了天王之力的我能完整地将人皮剥下,看到你的反应,也不枉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将制作完成。” 咚。 源独霞端详着人皮模特的视线被这一声异响吸引。他转头看去,竟是任无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双膝跪地,张开的嘴中迟迟讲不出一个字。 “本来你的妻子也有如此殊荣,只是……”源独霞摇摇头,做出可惜的表情:“将你的妻子送来后我才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腹部妊娠痕迹明显,我订作的塑料模特和她的体型不和,腹部会有明显的皮肉下坠。她的人皮难以使用,我便只能给她一个痛快的死了。” “对了。”源独霞蹲下身,嘴凑到任无云耳边,低声道:“你的妻子,是看着你儿子被剥皮后,才死的。”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插手此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