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身影虽然已讲完一大段话,台下的人却却依旧难以看清他的面容。 原因只有一个,他站在一块巨大的黑幕之后,舞台上的光只能照出他的身形,无法仔细描绘他的面容。 而就在此刻,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渐渐响彻这个聚集着数百人却几乎寂静无声的场合。 台上的人率先转头看向东侧的小门,台下数百人跟随他的动作,宛如机械般僵硬的转过头去。 脚步声渐近,即使台下之人心神一片模糊,也感到隐隐的不安,像是被什么不详之物盯上一般。其中偶有几声骚乱从意志不坚定者口中发出,渐渐扩散的更多的群众。 正当这种骚乱还未成型时,台上的人轻咳一声,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眼中刚刚恢复的一点灵性消散,再度变为提线木偶般的空虚。 随着小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被打开后,台上之人终于得以看清来者的面貌,也明白了为何他仅仅是走来,便让台下的众人恐惧的几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没错,恐惧。 不是瘦弱之人对强壮之人的简单畏惧,而是人这种已经在文明,智慧的曙光下褪去原始外壳的生物,对依旧处于血腥时代的野性动物的天然畏惧。 猛虎。 这便是来者最确切的称呼。 即使他的看起来依旧年龄尚小,即使他身形没有预想中的那般雄伟。他眉眼间最不加的掩饰的凶悍依旧能引出人类内心最深处,源自血脉中的恐惧。 更何况,他身上带有和自己同样的气息。 “能找到这里,代表着你已经去过酒神的坟墓了吧?”台上之人依然不动于幕布之后。 徐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以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台下群众后,缓缓开口说道:“那里只有一把刀,一些怪物,不是任何人的坟墓。” “当然,酒神只是一个概念,而非一个可以被描述的个体。他的消亡不会留下痕迹,但每一个信奉他的人都明白,他已经死去了。”台上之人捂住胸口,脊背弯曲,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胡言乱语。”徐生不耐烦地喝道,怒音中似乎携带着虎啸山林之威。 他五指微曲,抓向舞台,以天王之力划破长空,目的并不是直取台上之人,而是针对一直掩盖着他身形的幕布。 刺啦一声,数米长宽的黑色幕布被徐生一把撕作碎片,在空中飘洒宛如一场黑雪。 动手的一刻,徐生一直紧紧观察着那数百麻木的人群,但直到自己出手做出如此带有威胁性的一击,他们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幕布被撕开后,两个在地上打光的聚光灯再无遮掩,明晃晃的光亮照亮了这个狭隘的房间。徐生眯起眼睛,打量起舞台上的年轻人来。 麻本清河,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比自己还要小了一岁多。 这似乎是徐生第一次对上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对手。虽然他曾经杀过不少比自己年纪小的人,但那只能算是屠杀,难以算势均力敌的对抗,被屠杀的猪狗自然不算屠杀者的对手。 但麻本清河不同,正如麻本清河能感受到徐生身上带有熟悉的气息,徐生也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带有不弱的天王之力的波动。而这种波动……就与地宫内的天王之力极其类似。 “你……被天王之力‘感染’了吗?”徐生在说道“感染”两字时,自己都不太确信。但眼下合理的解释便只有这一个——地宫内的天王之力如同瘟疫一般,会侵蚀他人的神志,将之化为传说中的血麦肯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我体会到了酒神的意志。”麻本清河清秀的面庞和他的兄长完全不同,说话的语气也平和许多。 “意志?”徐生冷笑一声,渐渐靠近舞台下的阶梯,摇头说道:“你不过是天王之力的傀儡罢了。” “并不止一人曾经这么说过我,你们也可如此理解,我并不会强求扭转你们的意志。”麻本清河双手附后,毫不设防,全身弱点被翻身爬上舞台的徐生尽收眼底,但后者依然没有信心将其一击致命。 “酒神是宇宙的统一,万物的起点,而他却因为他的最根本的本源性而消亡,直到现在。”麻本清河眼带怜悯,看向徐生:“竟然连得到酒神恩惠的人,都难以理解他的存在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天王之力让你的脑子不清醒了吗?” “能将酒神坟墓中的遗留物带出,你注定是能重现酒神荣光的人。”麻本清河自嘲似的摇头说道:“只可惜,我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即使明白酒神坟墓的存在,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里蒙尘。” 徐生皱起眉头,右手不住地捂住胸口,那里并不只有自己的力量之源,如今还包括了一把诡异的魔刀。 难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酒神遗物,但自己在那块盖板上看到的明明是“阿鼻无间”四字。纵使徐生对禅宗文学没什么研究,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词,大抵和民间俗称的阴曹地府、地狱等是一个意思,又怎么会和酒神这个奇怪的神灵扯上关系了? 再次长叹一声,麻本清河双眼眯起,只余一条缝隙。他身姿依旧巍然不动,但袖管与裤腿之中竟渗出隐隐黑气。 就在此时,徐生心中泛起莫名的危机感,常年形成的警戒意识让他面对这种感觉的第一瞬间,不是后退,而是一拳轰出,天王之力破空而至,转瞬之间便欺近麻本清河面前。 就在麻本清河中拳的一瞬间,徐生眼中的世界突然扭转。本应该被轰得血肉横飞的麻本清河不见踪迹。而徐生环视四周,本来身处的舞台也变幻为一片陌生的荒野空地。 徐生肌肉紧绷,缓缓移动脚步,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场景。而一声较弱却又熟悉的声音在此刻从背后传来。 熟悉的声音,确实再难以听到的声音。 徐生心跳彷佛漏了一拍,他颤抖地转过头去,看到一张自己也也熟悉不过的脸。 已死的徐小花,如今就站在他的身后。 …… 警局会议室内,偌大的会议桌,此时却只有两个人位列其中。 一人自然是这次集体自杀案件调查组的最高组长,叶倩。而另一人,自然是跟随她身边短短两年,却深得她信任的新人警官难赝。 “他又擅自出动了?” 叶倩揉着眉心,一脸无奈的问道。很明显,她对徐生的特立独行表现出极大的不满。 难赝笑道:“既然他有信心能处理好这件事,那就放手让他去做吧。毕竟在事前谁也没有想到这次事件会牵扯到天王之力。而现在我们这里,也只有徐生一个人有能力处理这种力量。想必沈绝也是想到了这点,才将其派来援助。” “从这个角度想,沈绝一开始就清楚这件事的根源了吧?”叶倩目光一凝,语气不由带上了冰寒之意。 “虽然您的推理很到位,但可惜的是我们并没有相应的证据。”难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而且他毕竟是上司,就算老大你真的不喜欢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也没必要直接和他对上。”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叶倩敷衍过去,转眼便换了话题:“你那边调查的如何?” “有了些线索,但还有不少事情没有一个明确的解答。至少徐生从地宫里带出来的头骨还没有找到匹配的人物……毕竟可能是三十年前失踪的人,要翻遍这么长跨度的事件来搜查一个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三十年,这个数字是怎么得出来的。”叶倩深知自己的这个手下对数字极其敏感,即使是一个模糊的数字,他也不会无的放矢,必然有所依据。 难赝在键盘上劈里啪啦一顿敲打后,将屏幕推到了叶倩面前,道:“二十八年前,京都的一次七点六级地震,我记得当时报纸上应该称这次地震为“北城大地震。” 叶倩接过屏幕,屏幕上显示的尽是当时地震过后的残垣断壁。 “虽然被称为大地震,但这次地震实质上并没有造成太多人员伤亡。当然,毕竟是在北城这个人群密集的场所,财产损失肯定是免不了的。而那个暗格,就处在距离中心震源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此次地震后,政府着手开始灾后重建工作。在此时,一个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公司买下了震区中的一小块土地,在那片土地的基础上建起了一栋大楼。奇怪的是,就算我再如何努力,也难以查到到底是谁出手如此阔绰,能在京都的北城买下这么一块地。 据资料显示,那栋大楼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从事保险生意的精英。但不到两年后,保险公司就因为高层的不善经营而倒闭,大楼也由此闲置下来。这栋大楼的第二任主人是一个叫麻本光彦的心理医生,他买下了这栋大楼,将楼层全部改为了其他医生的诊所,大楼也由此成为了当时极有名气的心理诊所。” “麻本光彦,难道他是……”叶倩感到这个姓氏非常耳熟,不由问道。 “没错,他就是麻本光和麻本清河的父亲。”难赝点头,继续说道:“而在麻本光彦将诊所维持了十二年后,他已经攒够了足够的本钱,放弃了心理医生的工作,进军投资产业。而这间诊所也因此再次被闲置,直到十数年前,被岛津重买下。可惜,还被开始动工改造大楼,岛津重就和他的党羽一起被关进了大牢,对大楼的收购也就没了下文。 最后的最后,便是麻本光彦的大儿子麻本光,在成立了血麦肯之后进驻大楼。甚至你也看见了,在大楼里,他似乎也想用拐骗过来的少女做什么血腥的仪式。而他的弟弟也不是个庸人,兄长的死多半和他有关。”难赝一边说着,顿感头痛,一手将本来就凌乱的头发抓至如鸡窝一般。 “我本来以为是一个精神系的眷者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导致了这次事件,没想到……”叶倩凝视着指尖,忧心仲仲地说道:“竟然和天国皇室扯上了关系。” “我和你一样,以为要么是一个如同心王一般的精神系眷者出现在了联邦,要么是有邪教组织配合致幻剂和催眠等手法给受害者事先下了心理暗示。”难赝向后仰去,整个身子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但事已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办法。除了等待上头的进一步指示,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徐生那小子能把事情顺利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