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表盘上的速度已然接近八十迈,接下来车辆即将进入一段山路。但雪椰依旧没有减速的打算,徐生微微皱眉,看向她愈加用力地踩着油门的白色运动鞋。 雪椰却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十多年前她在电视上以乖巧高中生的形象问世,十多年后她以知性女性的身份同样在联邦获得大批拥趸。但人都有两面,在背对着荧光屏时,她便是一个肆意放纵自己无拘无束的天性的自由女人。 虽然雪椰为徐生始终不认识自己而感到遗憾,但她不可否认的是,也许就是因为徐生在与她相处时没有常人面对明星的拘束,她才能如此敞开心扉。 “说起来,我也有个哥哥。”雪椰驾驶着车开上山道,继而调节了车灯的亮度后继续说道:“虽然同样是妹妹,但我应该要比你的妹妹大个十岁以上吧,虽然年纪不同,但作为妹妹我们有时候的想法应该也有类似之处。” “现在想想,我可能并不懂她的想法。”徐生看着被围栏阻隔在一边的老树,树枝盘根接错,像触手或者老旧的锁链般指向车道上来往的车辆,“我以前一直以为她需要我的保护,一直以为也只有我才能和她一同生活,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我们是兄妹,她生来便应该在的身边受到庇护。但现在想来,这也许是个过于自大的想法,有一天她会去往其他家庭,去享受没有我的生活,这一切现在我只要想到就会感到痛苦,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将来必定会走的路……” 雪椰从徐生的话中听出浓浓的悲戚感,她不明白这个沉默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伤感。虽有些言深交浅的担忧,她还是问道:“怎么了,和妹妹吵架了吗?” 徐生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难以说出那个字,“她不在了。” 车内足足沉默了数秒。雪椰喉咙滚动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干涩的抱歉。 徐生摇了摇头,把头靠在座椅的靠枕上,不再多言。 红色的跑车如一团火焰般为这条幽深的车道提供了些许活力。徐生瞥向靠向他那一侧的后视镜,一辆黑色轿车在镜中浮现,以八十迈之上的速度慢慢接近雪椰的跑车。 这是极其正常的一幕,但徐生却感到微微的不安。他调整坐姿,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清后方的轿车。那辆轿车的车牌被人卸下,排气管发出低沉的咆哮,继续加速靠近他们。然而就在距离跑车只剩下十米左右的距离,轿车放慢速度,保持着这个距离一路跟随着他们。 在雪椰自山道上跑下,路过一个路口时,两辆好似一早就在这里准备的轿车各自开上了雪椰身边的两个车道,保持着和跑车同样的速度,和后方的轿车形成一个包夹之势。这下雪椰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但她的思维依旧停留在是由狗仔要偷拍自己的阶段,眉头一挑,正要踩下急刹给后面的车一个教训时,却被徐生一把抓住了手腕。 “继续开,不要停。”徐生眼中泛着冷光,雪椰一时为他的目光所慑,木讷地点了点头后才发觉有些不妥,等徐生松手后瞪了他一眼。 雪椰又开了五百米左右的路程后,来到下一个开阔的路口。而三辆轿车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对面,雪椰吃了一惊,赶紧踩下刹车。但她身边的三辆车宛如未卜先知般早已减速,稳稳停在路口。 刺耳的刹车声后,雪椰犹豫惯性差点被甩飞出去。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喘着粗气,正要不顾副驾驶座还有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就要发飙。但她骂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六辆轿车上走下十三个身材健硕,带着墨镜的依旧掩盖不住凶悍气质的男人。他们一步步接近雪椰的跑车,像是在接近一个唾手可得猎物。 正对着雪椰的那辆车内,剃着莫西干头的年轻人翘起双腿,冷笑一声,对着通讯器说道:“动手。” 雪椰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一直观察着四周这一切的徐生从靠枕上仰起,一把打开车门。 “你干什么?”雪椰伸手去抓向徐生,后者扶着车门,道:“不要下来。”,而后一把关上车门。 看见车内走出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莫西干头嗤笑一声,再次拿起通讯器在车内发号施令:“别管那小子,我们的任务是把雪小姐请过来。” 为首的保镖接到命令,藏在墨镜后的小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屑。他身高接近一米九,看向徐生时简直可以说是俯视,在看到徐生并不显强壮的身材后,这份不屑更被毫不掩饰地扩大,连带着周遭几个保镖都被这种情绪感染。 他靠近徐生,手掌在腹部交错,松动筋骨,发出清脆的响声:“滚。” 保镖们或是京都为数不多的武馆中有名的精英,或是退役的特种部队军人。这种人或许不是能为武道献出生命的武痴,但至少在他们眼里个人实力的地位远高于人的身份地位。。面对弱于自己的人,只要他们的身份没有高到比自己背后的主人这种程度,他们都会用堪称残酷的态度对待。 徐生没有说话,这样的阵仗他实在太过了。被堵路截杀,这种事情以前至少每半年就会发生一次,有时候运气好,一个月都会出现好几个不开眼的混蛋。 但徐生没有想到,类似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联邦京都,还发生得如此直接,如此的……地下。 不怪徐生会如此想,要知道他进入京都的时间实在太短,这里对他来说依旧是一块在自己想象之外的文明之地。他遇到的人,也尽是沈绝,难赝这种要么心思深沉,要么有着特殊地位的人。他们即使行事乖张,也都维持着对联邦法制表面上的尊重。 这不仅是地位的差距,也是人天资的差距。沈绝即使出生地下,也明白联邦正统法制的重要性,非到万不得已,他只会用法制来作为武器而不会破坏法治。难赝是联邦为数不多人有资格直接违反法律的人,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也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但有些人便不同,他们身居高位,享受父辈的余荫,却不思维护法制,只将法制当作随时可以抛弃的瓷器,却不思打碎这件瓷器后会让多少人头疼,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徐生眼神飘忽,不由想到陈金溪在车上和自己说过一句“天下无新事”。世家的存在贯穿联邦历史,本质依旧是几大家瓜分国本。而今天自己遇到的事,无论动机如何,其方式比起地下的围截堵杀又有什么分别了。 在血液眼里,徐生是被黑衣保镖们的气质所慑,吓得难以动弹。在保镖眼里,徐生一声不吭的回答是对自己侮辱和不屑。而真要说哪一方的感觉更贴近答案,那应该是后者。 毕竟徐生确实不认为区区这几人就能伤到自己。 为首的黑衣保镖咧开嘴角,一口白牙宛如某种嗜血动物的獠牙。 “有种!” 他对着面前这个瘦削的小鬼的脸一拳轰下,周遭几人见状同样露出冷笑,仿佛徐生被这一拳打碎半口牙齿的惨状就在眼前。 但他们预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砰! 保镖腹部一阵绞痛,挥出的拳在半空中就失去气力,难以为继,软塌塌地松开握着的拳头,墨镜从脸上飞下,在沥青路上砸得粉碎。 明明是保镖先行出手,但徐生的直拳却先一步抵达他的腹部,即使没有动用天王之力,且限制肉体本身的力量,徐生这一拳劲道依旧彷佛穿透保镖的躯体,在他的五脏六腑中搅动。 只能说不愧是前特种部队的成员,即使中了如此重拳,保镖依然有余力保持清醒。他心中暗道不好,眼前男人的出拳力道简直大得不想个人,就算是联邦的改造人都不见得有这般力量。 而即使他敏锐得察觉这一点,对上徐生不带感情的眼眸时依汗毛根根树立。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面对的几乎不是一个人。 在徐生眼中,向自己出手的人,便没有普通人,眷者或是改造人之分,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敌人。 徐生出手的拳迅速松开,一把拉住保镖的领带后将他本来后仰倒去的身形重新拉向自己,双腿蓄力起跳,左膝盖像一个铁锤一样狠砸在保镖的面门。 仅剩的清醒意识也被这一击砸得消散于夜空中,但即使如此徐生却觉得还显不够,他弯曲手臂,一肘重击在保镖后背,剧痛让后者连痛呼都掐在喉咙里,只能呜咽着别人听不懂的音节重重摔在地上。 四周保镖看得目瞪口呆,作为同事,他们最为清楚刚刚倒下那人的实力。在他退役之前,是在整个部队中都排得上号的格斗大家,因此才能成为他们的首领。而今日,这样的人却在这个不知何来的年轻人手里撑不过两秒。 他们不自觉觉地后退两步,看向身后车内真正的主事人。 莫西干头暗骂一句,对着通讯器唾沫飞溅地喊道:“点子扎手,一起上。” 惊喜小巧的耳机中传来男人的声音,而保镖们心中叫苦,却只能做好准备,对着徐生冲去。 徐生面色不变,只是用脚将倒地的保镖翻了个身,像是要他看清自己的同事是如何败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