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 彻底败了。 邓元的汗滴如雨般流下,而在他听到秦无常那声缓缓说出的“好”之后,这无比屈辱的滋味甚至盖过了他肉体上的痛苦。 第一次,自自己十八年前起,他第一次有了想留眼泪的冲动。 他当然有理由,有充分的理由,硬吃了一发源独霞的赤霞耀五方,能保下性命已是不易,更遑论去和一个本就不下于他的人作战。 但对邓元来说,失败是没有理由的。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只有一个,自己败在了徐生手上,败在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受伤。而这场失败,不仅被数人看见,更直接导致了最更大的损失——此次任务失败了。 邓元面如死灰,在看到那条手链被交到源独霞手中,而源独霞,这个可恶的家伙,带着韩少琼与徐生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车中逃亡之时,他才发觉此次的失败已成定数,纵自己千死万死,也无法挽回过错。 他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地板,比痛苦更加可怕的滋味侵蚀着他的内心,那种感觉幻化成的巨兽撕咬着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肉。 屈辱。 失败的屈辱。 对邓元来说,失败就是最真实的——终极侮辱。 看着已经丧失斗志的邓元,莫孤沉不知如何是好,本欲上前安慰的他被秦无常一手拦下。也是,秦无常在天渊内的时间比莫孤沉多上不少,而且他是部首,自然对同为部首的邓元有着更深的了解。被徐生击败的事实,看来他还需要多些的时日去消化啊。 …… 车,是用来逃亡的车。 但能被源独霞选中,这辆车自然有其不凡之处。论起造价,这车的价格也就之比郑英笑的那台龙擎稍微便宜一点。 雪椰躺在宽敞的后座上,麻醉剂的效果还未过去,但徐生以天王之力检查过后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损伤。 “你……为什么要帮我?”徐生问道。 不怪他想不通其中缘由,就连秦无常这等极有经验的人都难以想象源独霞会再次突然发难,而即使他事先有所提防,亦被突入战圈的徐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能算同时面对三人中的任意两人都有能力周旋一二,可要我以一敌三……嘿,我又不是傻蛋。”源独霞单手把握方向盘,另一只手靠在车窗下,仪表盘上的时速已经超过九十公里,远远超出了限速。 “做出如此危险的事情,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吗?” 车辆行驶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石头铺成的大道上,两边皆是农民晒盐的盐场,不知名的海鸟上下翻飞。现在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下,源独霞半张脸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下,一时间,他的杀气,邪气竟像是都飘散了似的。 “天渊的目的,是得到韩少琼身上的一件东西。天国的目的,则是破坏联邦和张家的联合,并阻止天渊达成目的。在这两者的设想中,韩少琼本人便只有两个,结局,被天渊带走研究,或是身死当场。”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做。”徐生看向那条铃铛手链,眉头紧锁着问道:“是这东西吗,可它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似乎是一个钥匙,又似乎是一张地图,不论如何,一定有着连我也不清楚的信息。” “你刚刚说了天渊和天国的目的,那……你自己的目的呢?” “哈,你傻了吗?我是被天国派来执行任务,在关键时刻捅他们一刀的人,天国的目的,自然就是我的目的了。” “不。”徐生斩钉截铁地说道:“错了,天国对你来说远没有这么重要,你一定有着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目的。” “有意思,你说说,我又能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了?”源独霞绕过一个弯道,好不容易遇上一辆轿车,踩着油门的脚加大力度,车速很快飙到了一百码以上,惹得那车的车主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再者,若是你真的全心全意为天国着想,在拿到手链的时候,直接离开不是更好,为何要和我同行,甚至将手链交到我的手中?” “也许是因为我不想战你?或是因为你的状态保持得比我好不少?击溃一个重伤的邓元,可比对抗秦无常和莫孤沉简单不少。”说起来头头是道,但源独霞的语气中却充满疑惑,像是他不是在回答徐生的问题,而是在扪心自问一样。 “哈,连我自己都搞混了。你说得对,我确实并不完全忠于天国,但总体来说,我依旧为了天国奔波劳累,甚至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而现在与你合作,对我还说是情不得已的状况,而你来说,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车轮碾过水潭,激起一身水花。在源独霞的车远去后,绿荫里的青蛙才小心地跳出阴影,也不知它能抵达自己预想中的地方,还是在路上被人碾成一滩血泥。 “你们想去张家境内,在那里不但有随行驻扎的联邦军人,亦有张家本身的私军,只要逃到那个地方,一切便安全了,而巧了,我也需要到那个地方”源独霞笑道,从笑容中,徐生读出了些什么,问道:“天国的势力……” “很惊人吧,在联邦不知情的地方,天国已经将本被联邦视为自家地盘的天北渗透得里里外外。即使天国在张家的势力范围不算太大,但只要到那里,寻到一个预定港口依然不是一件难事。困难的,是在这一路上必定会遇上的,来自天渊的截杀。 …… 夜幕降临,一座小丘陵上,茂密的树林间,一辆白色车子停在这不该停的地方。 两个小时前,雪椰便已经醒来,徐生向她说明了状况,尽管仍感觉不安,但这位自幼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展现出了极强的适应力,并灭有过多的害怕和惊惧。 砰。 源独霞关上了后备箱的车门,打开车门后将两包牛肉片和压缩饼干扔给徐生两人,道:“居然有食物,还本以为还要像记录片里的探险家一样捕杀动物,生火来充饥呢。不过既然有食物,车里的温度也要比林间的高上许多,为避免被发现,这个想法便当做作废吧。” 他自己拎着同样的压缩饼干和水,坐回驾驶座后撕开包装,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其他两人,徐生倒还好,在地下长大的他什么食物吃不下去。但雪椰就不同了,她从未吃过如此干涩的食物,不过她也知道此时不是抱怨的时候,还是强撑着吃了下去。 “为什么不趁着夜间行驶。”徐生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问道。 “夜里,是天渊的战场。这群见不得人的沟鼠及其擅长在夜间出没,而且以他们的渗透力,高架上的收费站没准也有他们的人。虽然我们赶时间,但就安全来说,还是不要夜间出没的好。”源独霞一口咬下干硬和石头一样的饼干,道,“蚁多咬死象,要是不想想入被围攻的境地,就听我的话。天渊内部可不止三个部首而且这次行动透露着古怪的意味……说不得就会有更高层的人出现。” “你是说六司级的那些家伙吗,听说他们每个都有着玄级眷者的力量”徐生问道。 “你知道的不少嘛。不过……依我看来,六司级别的天渊中人,在单对单的情况下,应该明显强出一般的玄级眷者一筹,纵使达不到元级的程度,亦不远矣。” “既然连这个层次的高手都会出动,你又为何参与这次行动。”徐生盯着他的双眼,像是要借此分辨他说话的真实与否:“你虽然和我们说过在张家领地内的伯鲁斯港有人负责接应你,但真正参与这次行动且切身和天渊对抗的仅你一人而已。你是真的有自信能从他们的围攻中脱身,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源独霞沉吟一会,接着轻笑出声,将饼干放置一边,双手五指交叉在一起,抬头看着后视镜中徐生的面庞:“你很敏锐,不愧是和我有着血缘亲情的表弟……或者是堂弟。” “你说什么?”雪椰悚然一惊,惊诧的目光投向徐生。 “哈,你没告诉她吗。身怀天王之力的人必然有着天王之血,除了立下大功的人被授予天王之血外,剩下的便是天生拥有皇室血脉的人。你从未离开过联邦,怎能被外力授予这力量,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是在地下出生的某位皇亲国戚的儿子。这么说来,你难道不算我血缘疏离的弟弟了吗?” “够了。”徐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源独霞倒也并不介意,这位阴狠的贵公子,在处事中倒没有其他那些皇族子弟放不下的气派,很容易便对一个并不相熟的人服软。 “知道这么多的秘辛,又被派来这里,你到底是谁?” “我吗?”源独霞看着一片枯叶从幽暗的枝头缓缓落下,笑意也渐渐敛起,说出了那个自己并不乐意讲出的名字:“源孤焚的儿子,源独霞,或许对你们来说,炎亲王世子这个名字更加熟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