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邓元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光。 被伯爵府的人追杀,照片被贴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只能像老鼠一样躲藏,甚至吃着从垃圾堆中刨出来的食物。 可能在伯爵眼中,在他的夫人眼中,自己真的就是一只老鼠,还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老鼠。 尽管他已经尽力地轻贱自己,吃着垃圾,穿着破衣,躲在下水道中逃避追捕,甚至跪在一些陌生人眼前乞求施舍,他仍数次处于死亡的边缘。杀机,饥饿,肮脏,腐臭,生活中所有东西都在渐渐蚕食他的生命。有时邓元甚至都想着,为何上天不尽快夺取自己的命,故意要留着自己受此屈辱呢? 可能上天就是这样一个恶趣味的人吧。 既然乞求无用,哀叹无用,那么到底还剩下什么事有用的呢? 有,自己确实还有一项东西,一项别人没有的东西——暴力。 没有食物,那为何要轻贱自己去吃那些别人不要的垃圾,杀掉看不起自己的人,夺取他们的食物,他们的金钱,难道不是更合理的选择吗? 还有追捕自己的人,是啊,他们没错,明明只是奉命行事,并非和自己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只要他们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命,那自己便是被逼无奈地要——杀! 杀,当然要杀,与其逃避,为何不用暴力去震慑那些贱人? 想通了这点,似乎是为了迎合邓元想法的改变,他的力量同时也增长起来,原本寻不到脉络踪迹的力量,如今在他对敌时渐渐清晰起来。 可惜,他并非伯爵那样的强者,即使有非凡潜力,但他高调的行事引来众人的围攻。在力量尚未纯属前,和现代武器抗衡终究不是正确的选择,在一次血腥的战斗后,邓元身中数枪,毫无疑问地败逃了。 等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私人庭院之中,他和庭院之主的接触,也是他第一次和天渊的直接接触。 不老不死,公羊道。 当时的公羊道,面貌还不像现在这般年轻,看起来是一个儒雅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虽然公羊道是邓元遇见的第一个天渊之人,最后他还是被山中野狐叹悲欢接走,成了他门下的学生之一,但出于某些原因,他虽然尊敬叹悲欢,却并未真正被他收作亲传弟子。 自那时起,邓元便在天渊内修习自己的天王之力,没有什么名师教导,他仅凭自己的天赋和无人能及的顽强意志,就将力量不断攀升,仅仅加入组织一年,他就被天龙部的部首看重,加入行动部队并出任任务。 也就是在那时,邓元从天渊的图书馆中找到了这本尘封已久的天王印秘籍,九龙炽盛。 消耗生命的秘技,被藏在五号图书馆最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即使偶尔有人发现,这严苛的条件也会让人望而却步。数十年来,也只有邓元一个人有胆量将其修行,因为在他心里,即便自己的生命被如何消耗也好,他也要在有生之年内杀掉那个给自己和母亲带来无限屈辱的家伙。 然而这一切何其难也,源归雨毕竟比他年长二十多岁,坐拥皇室中人才能享受到的修行资源,论血脉,论天赋,皇室出生的他无论如何也要强过邓元。邓元要想弥补两人之间的差距,便只有付出最大的代价。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邓元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就走上了这条必死之路。 本就不屈的意志,加上九龙炽盛带来的力量,邓元的力量进展极其迅猛,在天渊的任务中也屡建佳绩,被时任的部首器重。以他的成绩,若非由于自身敏感的血脉,早已被确立为下一任部首的继承人。 直到邓元二十二岁的一天,公羊道再次找到了邓元,并亲手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直到看到内容后,邓元才明白为何公羊道要花费心思来寻找自己。因为这次任务的目标便是源归雨的伯爵府。 “带上这个吧。”公羊道将一张刻画着戏剧台上角色花纹的面具交给邓元。 “让我用着东西藏头露面,你是在侮辱我吗?”邓元回答道。 “这是无常将军的象征。”公羊道笑着解释道,“这是天渊的习惯,在每个时代,塑造出一个为正义而行的英雄,当然,一个人自然是不能成就真正意义上的英雄的,但若是倾尽组织的力量,塑造出一个这样的形象却是不难。 而你,在明天夜里,就是新的无常将军。” …… 第二夜,任务进行得很轻松。 天渊特地选择了伯爵不在府中的空挡,失去了最强的战力,府内仅有的两个初级眷者根本没能力抵挡天渊的进攻。 邓元兴致勃勃,却没有多少出手的机会,他一旦出手敌人非死即伤,大多数都是一处而亡,根本没有遇见有资格和自己拼斗的人。 “无常,三点钟方向,有一群秘密逃窜出府的人,截杀他们。” 通讯器中传来指令,带着面具的邓元迅速奔向三点钟方向。果然,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护卫带着一对母子仓皇逃窜,在楼上的邓元居高临下,瞬间便看清了两人的面容。是他们,源归雨的夫人以及儿子。 毫无犹豫,邓元自四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一袭黑衣宛如蝙蝠一般扑向护卫们。护卫躲闪不及,还没来得及开出两枪便被迅捷出手的邓元击穿喉咙。四周仅剩的几个护卫一拥而上,但连异能都没有的他们又怎可能是邓元的对手。龙爪所过之处尽是断肢和鲜血,将天王之力的暴虐显露无疑。 但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身影穿过漫天血雨,精准地重击在邓元的胸口。 一个孩子,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当年的源归雨幼子,如今竟然有了这等峥嵘气象,面对强敌不退反进,硬是要为身后那脸色发白的母亲争取一丝生机。 亲弟在前,而他更是多年前唯一一个没有对邓元心怀敌意的人,既如此,邓元是否会对这个还未成熟的生命动手呢? 会,绝对会。因为在这七年间,仇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内心,一闭上眼,贵妇刻薄尖利的喊声和源归雨无情的眼神便出现在自己眼前,对他们两人的怨恨同时也在潜移默化之间转移到了他们两人的孩子身上,而邓元更没有察觉到的,便是这种怨恨中夹杂了不少“嫉妒”。 为何他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为何他的父亲如此爱他,为何他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为何,为何,他妈的究竟是为什么啊! 怒吼出声,毫无保留的一击爆发,邓元反手一爪拍在亲弟的脑袋上,竟然将他的头颅一击打碎! “不!”贵妇凄厉的惨叫声将邓元从杀敌的快感中短暂清醒过来,他那双由于充血而瞳孔转向贵妇。 还有她,杀了她,就只剩下源归雨了。 这是,就在邓元将手上尸体抛开,大步走向贵妇之时,一道如同春雷般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响:“畜生,住手!” 这般雄厚劲道,这般慑人的气势。仅仅是一声怒吼就有如此威慑力,来者的身份显而易见,况且邓元对这个声音实在记忆犹新。 源归雨。 邓元当即放弃对贵妇下手,横扫一臂对着后方袭来的雄浑劲气攻去。 两道极端强横,千锤百炼的肉体相交,结果却是邓元被轰得止不住倒退,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不断灼烧,折磨着他的神经。仅是一招,邓元的手臂就差点断掉。 七年苦修,换来这个结果。邓元心中凛然,心道怪不得组织要趁源归雨不在的时候动手,他的实力绝对接近天渊内部的任何一个部首。 但如果仅是如此,还不至于将他击败。 七年深埋在心底的怒火,又怎可能被如此轻易地击溃? 深知实力差距,邓元身上淡淡血雾升腾而起,力量,气势一并在他身上拔高。在他稳稳落地之后,额头上奇异的血痕显现,从左到右四道不规则的血痕,标志着他将九龙炽盛这门秘术推衍到了第四龙的境界。 四龙之力加持,邓元如同田径运动员一般,上身与地面几乎保持水平,急射而出后天龙爪再次挥出,爪风破开空气,这一招在当年无往不利,无数高手都被其重创,可惜,它今天遇上的,是同样拥有天王之力的强者。 源归雨只是左臂一抬,便将这记凶悍杀招挡下,右手顺势握拳而出,砸在邓元胸口。纵使有着四龙之力的加持,邓元仍是喉咙一甜,鲜血难以抑制地倒涌而上。 硬抗伤势,邓元仍是奋勇狂战,杀意越来越深,出招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只是将四龙之力的霸道显露得淋漓尽致,连近处的几个队友都不敢加入战圈,但源归雨力量的纯熟远超邓元想象,退守数十招后便找准了邓元的一个致命空挡,一掌劈中他的右肩。肩胛骨破碎,邓元就算再如何硬汉也难以维系攻势。 “鬼鬼祟祟,藏头掩面,却用着天王之力,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源归雨得势不饶人,怒拳狂掌如暴雨一般打在邓元身上,将其打得节节败退,散发飙血。最后一掌,源归雨一掌打在邓元所带的面具之上,无常将军的面具骤然破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满脸是血的狰狞面孔,一张比起戏剧面谱还要恐怖的脸。 可偏偏,这张脸又令他感到熟悉,感到无从下手。 就是这一瞬的迟疑,邓元双掌并推,强劲狠绝的力量打在源归雨身上,力量之大甚至隐隐突破了四龙境界,达到了五龙的地步! 这是源归雨在此战中第一次受创,但形势还算不上逆转。两人急速分开,源归雨总是受伤不轻,邓元的伤势却更为严重,身上各处关节都疼得令他直不起身。而就是在这种血战的情况下,九龙炽盛的优势才真正发挥出来。 硬是从骨髓中挤出最后一点力量,在邓元的额头上,第五道狰狞如伤痕的尖利血痕浮现,标志着他真正踏出五龙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