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徐生站在警局门外,手中的纸张被风吹着沙沙作响。他眯着眼睛环视四周,将残阳之下人间百态映入眼中。 他叹了口气,在警局门前的阶梯上坐下,想给自己点根烟,却发现此行前来黑雾城根本就没有带上烟和打火机,只能讪讪收手,看向手中的证词。 证词,是胡国豪的证词。 儿子在徐生手中,加上徐生有联邦监察局探员的身份,更是被徐生开场就吓得魂不守舍,三板斧下来,纵使胡国豪心思缜密,颇有城府也在和徐生的谈判中只能占据下风。在一段时间的扯皮和交易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胡国豪会向徐生透露一些关于和勇毅与当地官员勾结的事实证据,但同时徐生也必须要向联邦检察局提出保全他们的生命安全。 胡国豪当然不可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徐生手上的只是一部分线索,相当于定金。更重要的证据还要等徐生替他和检查局真正的高层对话后才能透露。 纸上的东西大多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证据,绝大部分是一些经济犯罪的事实,固然算是一些对和勇毅的把柄,但想要以此来扳倒和勇毅,那是想也不用想的笑话。 说白了,这是胡国豪投诚的定金,还有一半,还要等联邦检察局给他一个明确答复后他才会交付。 只是到那个时候,胡国豪的要求想必不是一人平安,而是保全全家。至于联邦,徐生想来,他们大概也会应允胡国豪的要求,对他儿子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徐生不同意。 他不同意,所以他一脚踏碎了胡小国的下体,强势逼问胡国豪,你是要死,还是要和我们合作,然后……乖乖忍下我给你的屈辱。 胡国豪同意了,这在徐生的意料之中,像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丝保全自己的机会就会抓住,不管怎样的屈辱都能容忍。 徐生眯起眼睛,看向天际。残阳如血,令他回忆起些许事情的残篇断续,回忆起半年前的血腥征途,回忆起一个人,一个自己并肩作战,最终离去的人,一个……改变了自己很多的人。 源独霞,一个自称踏入歧途的人,却是第一个告诉自己何为道义的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徐生感觉到自己开始改变了,这种改变到底是好是坏,他如今还没发下一个判断,但至少……他已经在改变了。 一个坚硬的灵魂。仍然强韧,都似乎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 正当徐生想得入神时,一个电话打破了他的思绪。他皱起眉头按下接听键。 “喂,什么事?” “喂,徐生吗。赶紧回来,余大志在狱里死掉了。” …… 和勇毅大厦,向和龙私人办公室内,三道身影坐在各自座位上,围绕着一张小小的茶几。 茶几上,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杯仍冒热气的新茶。向和龙自顾自地饮茶,离他最近的黑狐虽然也照着他的样子慢慢啜饮,眼中的警惕却一直不曾放下。 警惕自然不是对向和龙而发的,那么便只能对着一个人。 一个外人,一个很强的外人。 天渊六司之一,不老不死,公羊道。 公羊道还是保持着少年的体态,双目微闭,似乎在小憩一般。良久后才睁开眼,喝自己进入这个办公室后的第一口茶。 “如何。”向和龙看公羊道放下茶杯,问道:“还和大人您的口味吗?” “不错,比起地宿的手艺自然是差了一些,但和平常人相比,你泡茶的手艺算是相当不错了。” “呵,地宿的手艺,我们这些人自然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向和龙笑着摇头道。 “好了,朋友,事情我已经帮你们解决了,接下来就该是你们帮我解决问题了。”公羊道手指敲打着桌面,说道。 黑狐身体一颤,他自然清楚公羊道口中的事情是什么。 在联邦的重重守卫下,将一个在监狱中的重点关照犯人悄无声息地杀死,且只用了这么一点时间,这已经难以用神通广大来形容了,他几乎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对天国的眷者等级划分,黑狐也略有耳闻,他坚信面前这位天渊六司,极有可能是一个玄级眷者,甚至更强也说不定。 “呵,朋友果然可靠,联邦重重守卫也根本拦不到你。只是朋友啊,你就能如此确定,自己下手干净到联邦的人一点都看出端倪?要知道,被联邦这个庞然大物盯上,就算是你也不一定能活得顺心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只想要我这次动手的报酬。以信用义气为根本的和勇毅,应该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吧?”公羊道淡淡说道,面色中带上一丝戏谑,心中暗道就算你真的想要反悔,走到这一步……也不能了。 “不要着急,朋友,你知道你要的东西并不小,即使是和勇毅也难以一下子取出啊。” “您就不要开玩笑,我要的可不是什么值得和勇毅劳师动众的资金,只是……人而已。” “是啊,人,整整一百个人,我都不清楚你要这些人做什么?”向和龙露出难以想通的表情,不住地摇头。 “这就和您无关了,不是吗?” “是啊。但先生,现在毕竟是现代社会,虽然我手下确实有足量的人,但不管是在联邦的任何一个角落,一下子消失一百人都是一件不可被忽视的大事,当然,我清楚您想说我手下的那条人口买卖的航线。可现在联邦查的越来越紧,大量的航线都处于废止状态,虽然我们必然会履行承诺,但可能……需要晚几天。”向和龙的声音低了下去。 “呵,攀交情的时候是‘朋友’,谈生意就是‘先生’了。好吧,你说晚几天,那……究竟是几天?” “这难以确定,可能要等到联邦检察局彻底放开对和勇毅的管制才行。” “哈,哈哈……”公羊道不住地笑了起来,“那就是说,若是和勇毅在和联邦的博弈中满盘皆输,我就是什么都得不到的下场了?” “哈。”向和龙淡笑一声,面色不变。而就是这一声淡笑,惹得公羊道目光稍稍偏移,两道飘渺似流云,却又尖锐似利剑的目光扫到向和龙身上。即使他此时没有动用任何力量,此等高手目光一凝,却也带来莫大压力。资历稍欠的黑狐仅仅坐在一旁观视,却也手心冒汗,满心担忧,难以想象向和龙这位毫无力量傍身的人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我当然不会想让朋友如此难堪,既然事已至此,在下这边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向和龙走到书桌旁,将桌上一叠文件取来仍在桌面上。而文件封面则是一张照片,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的照片。照片下附带着一行小字——柳湖,现年二十六岁。 “原来如此,在你请我出手时,你就想好今日之事了吧。”公羊道没有接过文件,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大概明白向和龙希望他做什么了。 “可是朋友啊,欺瞒不死之人的下场是什么,你真的清楚了吗?” “我知道朋友你最讨厌被人欺瞒,最欣赏公平交易,如此,在下又怎么敢触你的霉头呢?” “你有什么打算?” “三百人。” 公羊道眉头一挑,静静沉思。而向和龙在曝出一个数字后,也只是淡淡在一旁等着公羊道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公羊道指尖敲打在膝盖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气氛也随之降到冰点。黑狐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一滴冷汗从面颊边缘划过,滴落的同时—— “此事,我接了。” 向和龙对公羊道微微躬身:“在下替整个和勇毅谢过先生。” “交易交易,既然是公平交易,不承人情,那有……何必说谢呢?” 话音甫落,一阵冷风打在窗台上,冰冷刺骨,凛厉如刀。向和龙和黑狐同时微微眯眼,待他们视线再度清晰时,刚刚还在屋中与他们对坐饮茶的公羊道在瞬间消失无影。 压力转瞬即逝,黑狐再也不用强装镇定,长呼一口气后绷紧的头颅垂下,冷汗顺着他的发丝流下。 “很紧张?”向和龙拿着毛巾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黑狐喘着粗气接过毛巾狠狠搓了把自己的脸:“您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吗?” “不害怕,怎有可能。与虎谋皮的事情,不论做了多少次我都是心有余悸,更何况公羊道这个人性格古怪莫测,杀力难以预估,比一头真正的老虎还要凶险百倍,这样的人让我怎样能不怕呢?”向和龙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事情,不论你多么怕,都必须去做,只有这样的不自由,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能算是个人。” 黑狐最后抹了把脸,稍稍恢复心境,道:“那封匿名举报信,已经通过天北最高行政长官秘书的手发到联邦检查局的总部了。这个等级的人递交上去的举报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引起上层的重视。” “有把握检举成功吗?” “检举成功与否不在于信中的证据,怀疑是否能触动高层,而是在于这封信到了谁的手里,以及攻讦的到底是谁。信中的内容看似是检举徐生,实则矛头对准的是将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沈绝,后者这几年在检查局里窜的太快,势头太猛,加上本身手段并不讨喜,已经有不少人对这个后生晚辈有所微词。而此次联邦对和勇毅的决议,也并非达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据我所知,至少有四分之一的议员人员此次联邦的动作过于激进,这些议员的想法影响检查局后,连带着检查局内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封检查信,看似针对一人,实则是整个联邦的思想冲突啊……”向和龙感叹道。 “若非徐生这个人本身有不小的疑点,我也想象不到这个法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一人剿灭了天国驻地下的分基地,又在战局中屡建战功,听着句话就不经让人生疑,将他和天国人绑定也不难理解。” “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黑狐头颅低垂,轻声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