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拿·法雷尔的思想之中。 在这漆黑无光、如同宇宙空间一般的虚无思想之内,法雷尔所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那些悬浮于虚无之中的晶体一般的东西——那正是他在发动【变身超人】的神器能力之时,所使用的神器能力的碎片。 除却已经异常熟稔的各位伙伴的能力碎屑之外,尚有弥散着血金色光芒的剑型水晶,那正是储存着兰斯·亥伯龙最后送给他的礼物,名为【血斩·梦幻泡影】的能力的水晶。在这水晶之外,除却莲花瓣一般的【白莲花开】,最为显眼的、最为巨大的,就是足足大出其他水晶三倍还多的赤金色薙刀型水晶,它甚至已经并非单纯的只是形态类似于薙刀,而是有着与那柄神器越发相似的刀刃、握柄,甚至于连其握柄之上的缠绳都清晰可见。 法雷尔的黑铠甲并无灵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件神器的真实名字,所谓的变身超人不过是自己临时起意而已,那被称之为【变身】的能力绝不是什么单纯的模仿对手的能力这样幼稚得就像是英雄故事一样的能力。 单单是其能够强行夺取死去勇者的神器能力这一点,就足够令法雷尔心底发冷了。 若说,依照碎片之中的些微力量模仿出对手的能力,是尚且可以接受的范畴,那模仿能力的同时还能读取部分记忆就显得诡异了起来,但这都比不上在杀死了暴走勇者米洛尔之后,法雷尔发觉自己能够无限次的使用名为【虚龙·氷面镜】的神器的能力来得惊悚。 对象都已经死了,为什么碎片还能多次使用...... 为什么被我所模拟出来的神器力量,竟然不见半点劣化...... 当然,最为主要的一点在于。 法雷尔抬起头,“看”着在那思想之中,悬停的巨大薙刀水晶,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的凌冽寒气,感知着其中所储存着的龙之血脉,感受着那来自于太古时代的霜龙的鼻息。 一次觉醒能力,乃是冰龙之爪,只要接触其表面,即可夺去热量。 而在那骨质的刀刃之下、在那细微的红绳之中,无数干瘪的、如同丝线般的东西缓慢活跃起来,伸展着那修长的中空的触须,附着在刀刃之上,宛如从地狱之中活过来的蛆虫。 此乃龙之血管,正是为其攫取养分、储存空气、运输营养之器官。 不知以何种方式,运用霜龙之材料所制造的这柄神器,本身就可说乃是一条半死的龙,也正因为如此,当神器之意识完全压倒勇者、刀完全压倒人之后,出现的【暴走】现象才会令原本还算俊朗的米洛尔,在短短片刻就化身为长有长尾、生有鳞片、带有爪牙的凶恶半龙,以人之身躯承载复苏过来的龙之血肉,自然就会变为如此的扭曲憎恨模样。 那活跃过来的血管,正是【虚龙·氷面镜】的能力觉醒的象征。 二次觉醒,其名为【命结】。 这是能够仅凭刀刃与活物的接触——也即是所谓的斩击,来夺取生机本身的能力。透过这些数之不尽的微型血管,龙能吸取无数的生命力,甚至于隔着铠甲和盾牌也能完美的起效,只要触碰、即可啃噬;只要斩击,就能剥夺。 那些生机甚至能够被异化为水晶一般的红色晶体,其中所储存的乃是被夺来的生命力,但这样的危险、锋利、易碎的晶体能够沿着刀刃生长,甚至于能够在敌人的伤口之中生长、破碎。被氷面镜之刀刃所斩杀、吸走生命能量的人,连生出蛆虫的资格都没有,只会变为冰尸。 这能力,法雷尔曾在米洛尔手中见过。 不算出彩,但却是支撑着米洛尔经受车轮战和追逐战而依然保有大量状态的根本所在,甚至如果没有命结所夺取的大量生命力,兰斯的那一剑就足够令其重伤不愈而死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法雷尔并没有发现,这能力究竟于什么时候觉醒。 ——又或者说,他到底是在哪个时刻,抵达了二次觉醒的程度。 是的,尽管变身超人这具黑铠甲并未拥有新的能力变化,依然只有拾取碎片、然后模拟对手神器能力者一种能力,但法雷尔现在已然能够感受到氷面镜之中的以太的质变,他自己已然是二次觉醒层次的勇者,恐怕就已经可以模拟出二次觉醒的能力了! 可这真的是好事吗? 随着自己越来越强,恐怕这黑铠甲的怪异之处就会越来越明显...... 如此想着,心绪复杂的法雷尔才将注意力从那思想之中,移回到现实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其身上所穿戴着的黑铠甲没有之前那般的沉重浑厚了——虽然其除却胸甲一类的外壳部分之外,有着仿佛紧身衣一般的半硬质材料连接,保证能够覆盖全身,可膝盖腿弯之类的地方仍有缝隙,并非如同萨尔拉斯的披甲能力那镀膜一般的防护,但现在穿着这具黑铠甲的法雷尔却觉得有些紧绷、密不透风的感觉。 伸手去触摸,他惊奇的发现,从颈部开始,所有的部位都被那紧身衣一般的内衬连接、覆盖在了一起,而且不知是否错觉,黑铠甲没有原本的那么厚重,似乎轻薄了不少。 其胸口的黑色太阳孔洞,也变得越发光滑,仿佛那些细微的血管般的起伏是以这里作为起点,延伸到全身的。 这恐怕就是二次觉醒的证明...... 忧心忡忡的勇者一面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面下了楼。 他没有忘掉自己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身着红白二色的大正式服装外套的少女正站在屋外的阳光之下,腰间插着那柄金色刀镡的太刀,但却并不显得违和,一手自然的垂下,一手叉着腰,看到法雷尔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少女有些兴奋的挥了挥手,白生生的手臂在阳光映照之下耀眼无比。 作为军演胜者的奖金之一,仅仅是现金,每名勇者都分到了五百金币,沉甸甸的金币一般的钱袋都装不下,昨夜由骑卫队运来的时候,那沉重的箱子差点把桌子压垮。 尽管心底不知多少犹疑、烦恼、纠结,但看到少女笑容的时候,法雷尔就已经把这些全都抛之脑后了,他快走两步,跟上了少女的步伐,并排走着。 依照常理来说,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男人和一个带着刀剑的女人,若说这对组合是来约会的,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他们不仅装束不像是约会的人,连走路的姿势也不像寻常情侣那样闲庭信步,法雷尔那靴子敲击地面的声响足以让蟊贼们都望而却步。 但从这两人的脸上,看到的只有点点青涩的暧昧,彼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若说是爱太过超前,若说友谊又不足以形容。 不过,青春就是如此吧?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之中,从未经受过男欢女爱之事的法雷尔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学生时代的爱,往往以暗恋开始,不知所措的两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男孩们往往会以欺负女生来表达自己的关注,而这愚蠢鲁钝的行为,就是尚且不能表达自己情绪的笨蛋男孩子们的宣泄。 那停滞了、错过了十多年的时光,终于还是要慢慢的降临到法雷尔的身上了。 其在过去所得不到的、失去的东西,反而能够在现在的世界取得,在这异世界之中取得—— 这或许,正是在法雷尔所在的那个人人颓丧、看不到希望的故乡,异世界勇者的作品大受欢迎的原因所在吧。 在他们漫步街头,享受着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那点点青涩的乐趣的时候,另外的果实也在缔结。 这是位于王都之中的一条巷子末尾的图书馆。 图书馆甚至没有门楼招牌,若不是熟悉的客人,是决计不能想到这内里的竟然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图书馆的,其内部的书架打穿了两层天花板,足有三层楼之高的书架甚至需要用可以推着走的平台才能正常使用,而从外面那狭窄的门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我是克罗地亚·劳班九世。这里并不收费......但你们要在这里使用书本的话,就得注意卫生、不要损坏书籍、记得带走垃圾、不能在这里吃饭......” 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个异常仔细的男人,一条条一点点的给勇者们说清了注意事项,还特别指出他这里有些书籍暂时不能对外开放,那是只能对相识的知根知底的人展示的藏书。 还好,花咲太郎也不需要看这种书。 他此刻就正在愁眉苦脸的读着一本幼儿识字读物。 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那是一本连环画,绝大部分都以形象简单的卡通来描绘,配以一些硕大的阿卡迪亚文字,说是难以学习那也不尽然,花咲太郎倒是能够勉强看懂,但要说有多好学习,那也是在撒谎。 不同于花咲太郎所使用的故乡的文字,这些文字似乎并不是象形文字或象声文字,而是经过了高度简练的抽象化发展之后的某种文字,又被历史赋予了各自的多种含义。譬如,同样的三个文字组合在一起,若是以逐个的意思去翻译并组合,其意思似乎指的是在海中行走的樱桃树,但如果连起来进行阅读,其意思就反而变为了一种用来吃烤肉的盘子和刀具的餐具组合。 但他没有放下这些书。 这固然是因为作为名侦探、具有高等学历的他觉得识字不过是小儿科的缘故,当然更大的原因恐怕就在于他对面书桌上,那用握着汤匙般的姿势握着笔,认认真真的在小本子上写下阿卡迪亚文字的红发女孩儿。 菲斯特好像永远都风风火火、热情奔放,有用不完的精力、说不完的话和打不完的架一样,只是在今天,在这个地点,在这个时刻,花咲太郎第一次看到了其他人恐怕都从未见过的安静的菲斯特。 她学的很吃力,也很慢,但没有一点不耐烦和气馁,认真的画着每一笔,写着每一个字。 金发的名侦探看得几乎入迷了,直到书架的某处木架老化发出了吱呀一响,他才回过神来。 “菲、菲......斯特。” “嗯嗯?菲菲?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叫我哦,花花!” “啊?——那个、这个......” “不过,这里是图书馆,在这里聊天的话,会被管理员先生讨厌的。嘘——” 少女竟然第一次的压低了嗓音,还比出了噤声的手势。 “有什么事吗、花-花-” “没、没事。哦,对了,我这里有一点不是很懂......”名侦探的脑子转的很快,眼睛一转就发现了自己一直没搞懂的那个字词组合的问题,指了指书本。 “那个哦?我会啦。等一下哦......” “那个这里应该是这样啦、这个词的右上角有个圈圈,这个代表需要用另一种词性来解释......” 菲斯特小声的给花咲太郎讲起这个单词和字组合的不同之处来。 就在勇者们各自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做着自己各自的事情的时候,亚特特却并没有找人一起逛街、或是休息。 他此刻正在王都之外的一座庄园之中。 这座庄园并不大,但胜在离王都很近,平时也不会有人打扰——因为这里乃是百相爵士塔尼维特·赛尔斯的私人财产,勇者第一队的驻地。 在百相爵士离开庄园的现在,这里也依然有勇者们坐镇其中。 亚特特正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他身前的椅子上,摆放着一个镶嵌有金色边缘的通讯贝。 一个男人的身形正由砂砾所形成。 那是百相爵士。 勇者第一队的队长,亚特特的队长。 在场的勇者并不多,除了与被黑潮所杀掉的勇者一起行动的那位背着阔刃弯刀的勇者,就是那位有着奇异的白色兽耳的狐女、现在还打着绷带的原堂护摩、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的白发男子,以及一位腰间悬有玉佩,穿着烟云般的长衫的黑发男子。 百相爵士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 他那沙哑独特的声音,如同利刃一样刺在听到的人耳中。 “你在二队大放光彩啊,亚特特。” 甚至不允许当事人回应,百相爵士就跟着冷笑了一声。 “受到贤王接见,如此殊荣,想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获封爵位,也叫一个什么百般爵士了吧?” “怎么在我的手下的时候,未曾见过你有如此本领呢?” “我今天心情很好,因此就不惩罚你了。” “你打赢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吧。” 而被称之为“蠍”的黑发长衫男子,闻言只是垂目默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纯墨色的笔杆、镌刻有无数花纹的白毫毛笔,也不见他蘸取墨水,就有点点滴滴的墨色从笔尖晕开,在空中留下点点漆黑泪痕。 神器【律笔·君陌】,三次觉醒能力【丹书笔伐】。 一排飞舞的水墨大字,就随着他手腕的抖动,在空中晕染而开,留下淋漓的墨痕。 五个大字龙飞凤舞的烙印在他的衣衫之上。 【一诺千金重】。 “二劫之上,君子不取。” 他轻轻吐出这样的字眼,既是表示他不会动用二次觉醒以上的能力,否则便会违背自身所立下的规则,遭到自己的制裁。 亚特特还未从椅子之上起身,那支毛笔就已经在空中留下了一个大字。 “【刃】!” 字如利刃、墨如宝刀,划破空气,劈斩而来! 神器【律笔·君陌】,一次觉醒能力【墨色若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