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密林地带,极渊,一层。 “法雷尔,我先帮你包扎一下——” “我没问题的。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对于米莎想要先帮自己处理那些伤势的提议,体力还留存了不少的黑甲勇者断然拒绝了,向来对女伴可以说言听计从的他第一次强硬的把米莎按在自己怀里,让她倚靠着自己的胸口休息,在自己的铠甲之上擦亮用以照明的火折子,点燃了随手捡来的一根干枯的树根,法雷尔取下水袋,又从腰间的束带上取下皮质的小包——从萨尔拉斯那里学来的小技巧之一,就是永远不要让自己身上除却武器之外别无其他,要将那些紧急止血、处理外伤的药物、绷带,用以求生的火石、火折子等分为不同小份的放在不同部位的防水口袋里,这样遇到需要使用的时候不需要再去费力寻找,就算丢失部分也不影响。 在那小包之中,法雷尔取出了用油纸所包裹起来的干燥绷带,这种蚕丝制成的特殊布料价格相当昂贵,但也相当好用,沿着其纹路去撕很轻易就能够撕下三角形的一小块一小块,用来包扎伤口、防止药粉掉落和沾染污垢正好适宜,虽然比不上现代科学社会之中的无菌消毒纱布,但勇者们的体质也都强于常人。 借着粗糙制造的火把的光亮,他倒出水壶之中的一点干净清水,擦去米莎手臂之上的伤口的血污,法雷尔一边擦着,一边不由得暗自心痛。 少女的手臂纤细有如白玉雕琢而成一般明净白皙,虽然练习剑术与神器能力令这双手上有了些许浅浅的痕迹,但仍是冰雕玉砌一般的纤长十指,在与其十指相扣的时候法雷尔都不忍心用上力气,生怕损伤了这纤细白嫩的柔荑。 但现在在这手臂之上,两道血肉翻卷如同婴儿的嘴唇一般的伤口出现在手腕之上,其中的血痂随着他小心翼翼的擦拭慢慢的湿润,擦去灰尘血渍之后那些皮肤都呈现出过度的苍白,失血过多、肌肤几乎完全失去血色,而就算他再怎么小心也好,粗手笨脚的男人还是难免的撕裂了那已经被血痂尘土所封上的伤口,随着用清水洗去那些硬化的血块,淡粉色的液体从伤口之中流出......组织液之中混杂的血已经不多了。 不同于他这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无血无泪的家伙,米莎为了能够更多的释放出自己的血液,是竖着切开自己的手腕血管,那些血痂夹杂着灰土凝结在其中,擦去的时候连伤口周围的皮肉都在跟着颤抖,只是少女咬住了嘴唇没有哼出声来,等到他撒上凝血的药粉,用三角形的绷带包好少女双手的伤口,少女才像是吐出一口一直压在胸腔里的浊气,蹙起的眉头之上挂上了冷汗的汗珠。 而她那纤长有如天鹅的脖颈和后背上也早已挂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显然刚才的伤口处理实在超出一般女性能忍受的范畴但她却强忍了下来,甚至一声大点的哼唧声都没有,现在还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法雷尔,你的伤......” 法雷尔并没有回话,他只是向前弯下了头颈,把自己的头靠在少女的肩头上,双手避过少女受伤的部位牵着她的手放在膝盖上较为舒适的位置,环绕着少女,轻轻的、像是怕弄碎了珍贵的宝物一般环抱着她。 这样的姿势可以称之为耳鬓厮磨、本来是极具诱惑性、异常亲近的姿势,但现在灰头土脸的二人如此拥抱着,却只是宁静祥和,男人深深的呼吸着,像是要把少女身上的气味铭刻在肺部,确认现在并非是一场虚幻的妄想。 《诗经·卫风·硕人》之中曾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描绘的乃是在那个古老自然的年代之中,对于美丽之人的赞誉,在那不断坠落的黑暗深渊之中,法雷尔所能够去想、以对抗那源源不断袭来的种种声音的,就只有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味道。 “你没事......”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如此喃喃自语着。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憋闷的感觉还是充盈在胸腔之内,这证明他在坠落的时候还是受到了超乎承受范围的剧烈撞击和冲击,虽然有着铠甲的保护,没有被碎石、断木之类的锐利物品划破皮肤,但是那撞击还是不可避免的冲击了他的内脏,整个口鼻之中满盈的血腥味道就是明证,但察觉不到疼痛,也就让他免于出现那种一吸气活动就痛不欲生无法走动的现象。不过,这种现象倒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疼痛本身就是人体的警报系统之一,如果无法感觉到这种危险信号,尤其是不能感觉到内脏的疼痛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出现断骨刺进内脏之中,而自己没有感觉最终出血至死的事情。 只是,在这黑暗无光的地下世界之中,法雷尔哪怕知道会有这种可能,现在就有可能有断掉的肋骨的碎片插在自己的肺部或者胃部甚至肝脏上,但他也不敢去想、不能去表露出来......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法雷尔?从那么高落下来、你的胸口都染红了......” 听闻少女关切此言,法雷尔立马用那块湿润的布把自己的脸上用力擦了擦,擦去那些已经干了的不知道是从鼻孔还是口腔还是心肺甚至耳朵、眼角之中流出的血液的痕迹,做出刻意的苦笑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没事,是鼻血而已,没问题的。稍微......有一点痛,但问题不大。最多也就是摔得有点脑震荡嘛......” 在米莎面前,他强装出一幅稍微有点痛但自己在逞强的样子。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体内所能够感觉到的最后一点点以太都用的精光,现在哪怕是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的挤出来都做不到,那些经由生命能量、精神能量与大气魔素混合变化而成的拟似以太已经不足以驱动神器,甚至稀薄得他都感觉不到以太的存在。 过度的催使神器、过度的催使能力招致的恶果现在已经显现出来了。 不仅仅是身体上能够感觉到的虚弱,坠落时对脑部的震荡暂且不提,本就有些迷离眩晕的大脑现在还承载着先前过度活跃现在变得虚弱无比的精神,再加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股异常微弱、但是持续在发生的精神波动的扰动,他现在的状态其实非常差。 毕竟,以区区一次觉醒层次的能力运用出原本主人都未必可以做到的变化,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他的血肉之躯不会比坚不可摧的神器盾牌还坚固,看似毫发无伤的吃下那让人联想到星球深处的岩浆暴动、灼烧岩层贯穿地壳的拳头,不可能一点代价都没有。 “你的伤口还好吗,米莎?要不要打三角巾固定一下?” 法雷尔打起那支用枯藤、布片杂物做成的简易临时火把,火把闪烁不定的光芒照亮了不大范围内的一片地区,米莎衣衫上都是干涸的血渍,失血着实不少的她连走路都有些不太灵便了,现在几乎是互相搀扶着慢慢挪动脚步。 头顶依旧是黑暗无边的深空——或许那也并不是深空,只是较为高耸的岩壁吧,凭借手里这支火把实在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看到周围都是垮塌坠落下来的石块、断木、枯藤之类的东西,还有些灌木被连根拔起又压在碎石土壤之下,只用看的就能够让人回想起那大地开裂、宛如大地之中沉眠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般的景象。 在这些碎石之中,法雷尔找到了些平整的木板碎片、碎掉的布料和些许金属框架的残余部分,从这些部分来看至少在坠落的时候,两人还是和马车的一部分一起坠落到这里的,但现在只有一些没什么价值的残骸还留在这里,法雷尔尝试着收集了一些,米莎翻出了一袋已经破损的火油袋子,把里面变得干燥宛如胶质的火油夹在布料和藤蔓之间,缠在木板上做成了几支异常粗糙的火把。法雷尔不会做这些东西,自己做的枯藤的火把先不说烧不了多久,火苗还会很容易烫到自己的头,而米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手法,做出的火把亮度上要超过法雷尔的那支不少,也不会因为燃烧的油脂坠落烧到自己的手。 米莎只是含糊了一下,法雷尔也没继续问。 事实上,即便他要继续问,少女也无法把答案说出口——这是正在不断的从她本来的记忆之中觉醒的、属于第三个世界的生活经验和战斗经验这种事情,怎么好对自己的爱人这么说? 环顾一周之后,米莎忽的意识到这里少了些什么东西。 在这勉强可以看清的不大的范围之中,地上是有血迹的,而且从出血量来看应该不会是自己或者法雷尔的,这些血已经干涸,大概是在坠落下来,两人都还没有醒过来处于昏迷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染红了这片地面和土壤,但问题就在此处,既然有这么大片的血迹...... ......这些血的主人呢? “......是马。这个出血量应该是马的,但是法雷尔你有看到马吗?” “没有。不仅如此,我也没有看到缰绳套索的那一套东西......这个高度掉下来,最少也是摔碎了腿的程度,死是大概率的事情,断了腿的马是怎么能自己离开的?” 法雷尔从腿外侧的甲片挂钩上取下短柄的手斧——从之前他就发现,虽然按理来说勇者会抗拒一切非传说武器之外的武器,但那是相当主观的判断......只是握在手里虽然会有灼热的幻痛感,但当做工具、厨具一类的东西来使用,或是简单的拿起来而已,是不会严重到完全握不住不得不撒手丢弃的程度的。 用手斧拨开地上的碎石,沿着血迹的方向稍稍走了几步,法雷尔忽的就停住了脚步,面上的表情也变得非常难看。 他确实没什么经验,不能像萨尔拉斯那样只靠看灰土的痕迹就能知道什么人经过这里,更不像菲斯特那样依靠一点点气味就能够追踪方位,但他也还没有蠢到眼前如此明显的痕迹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血迹被拉伸成了一个长长的、如同墨迹飞白一样的形状,那些灰土碎石被什么重物压平拖拽留下的痕迹、染在上面的血渍,都无可辩驳的证明了有什么东西,把沉重的血液的主人的身体硬生生的拖走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这是专门用来拉车和货物的驮马,不仅身材高大而且腰宽体肥,几百公斤重的这种大型马就算给法雷尔来拖他也拖不走,而现在这地上的痕迹,就清楚的证明了有什么力气非常大的东西,把这沉重的驮马硬生生的拖走了。 这力量恐怕要超过以力气闻名的一切魔兽了...... 要么,那就是一种力气比法雷尔曾见过的那种十米之长的巨型潜地蜈蚣还要夸张的魔物,单枪匹马的拖走了驮马,其用意多半是用来当做食物...... 要么,就是一群力气相当不小的动物一起合力拖走了驮马,就像是蚂蚁的体型虽小力气却大,一队蚂蚁齐心协力之下能够背走体型超过他们几百倍的大型昆虫一般...... 不管是哪种情况,只怕以现在法雷尔这体内以太空空荡荡涓滴不存,连武器都变化不出来的状态,和米莎双手受创疲软无力的伤势,遇到这些动物法雷尔可不敢赌他们对人类的肉没有兴趣。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那堆把自己埋在下面的碎石断木还救了两人的命——恐怕驮马的血引来了这些怪物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而拖走驮马的东西也就因此忽视了在碎石之中还有两个大活人。 “呼......”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揉揉自己的脸,把那难看的表情收了起来。 不管怎样,先离这些家伙远一点比较好...... 但说到底,我们该怎么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