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马六甲海峡一侧,一座名为“帕里岛”的小岛上,小学老师克鲁亚斯走进了教室。讲台下,肤色黝黑,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们,稀稀拉拉的坐着,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他。这是岛上唯一的一所学校,学校里的孩子并不多,甚至好几个年级要一起上课,像极了偏远乡村的学校。而克鲁亚斯就是这里仅有的两名老师之一。“你们另外一名老师今天有事……”克鲁亚斯站在台上,刚说了一句,就看到一个男孩带着一点兴奋和忐忑的表情站起来。克鲁亚斯疑惑道:“巴达卡,你有什么事?”“老师,我爸让我告诉你,明天就不让我上学了,明天我要跟家里人一起出海。”克鲁亚斯愣了一下,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所谓出海,恐怕就是去当海盗了吧。这个巴达卡,今年才11岁,加上印尼人本来个子就矮,长的比一把刀还高不了半尺,这就要去当海盗了吗?看着巴达卡有点希冀的表情,克鲁亚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下面的许多孩子,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好羡慕,我也想去当海盗!”“上次琉马出去之后,带回来了好多好多钱……”“卫图波还有一个手表,好漂亮!”“巴达卡能不能抢个媳妇来?”“什么时候我也能去当海盗啊……”克鲁亚斯听着孩子们的讨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这里,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不是警察,不是老师,而是海盗。在这片海域,海盗横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甚至不是几十年几百年的事了。自古以来,这片海域就是海盗盘踞的地方。当海盗,是一门祖传手艺,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压根就和捕鱼差不多,根本都不会去想,他们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更别说这些孩子们了。他们大部分人其实压根就不上学,而这所学校,其实更多的是被父母们当成看孩子的地方。在他们出海经营祖传业务的时候,就把孩子丢在这里。而孩子们,压根也不上心,有些人断断续续的上了好几年,还在二年级。等到他们的父母觉得,孩子个子长得差不多了,年龄也差不多了,就把孩子拽走,去当海盗了。在这里,克鲁亚斯已经教了七年的学了,能够毕业考上隔壁大岛上的中学的,就只有一个孩子。有些时候,克鲁亚斯真的很难把自己身边的人,和海盗联系起来。譬如巴达卡的父亲,克鲁亚斯就不止一次见到他来接巴达卡,带着淳朴的笑容和他打招呼,一家人父慈子孝的模样。但也是同样的一个人,拽着被绑架来的船员,像是拖拽牲口一样,残忍笑着,关进了地牢里。然后那人怎么样了?他不知道。第二天,他又见到了巴达卡父亲,还是那淳朴的笑容,像是任何一个邻家大叔一样。在这里,每一家人出海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是出海打鱼,是向沿途经过的船只兜售土产品,还是去当海盗了。又或者,兼而有之。海盗的孩子,长大了还是海盗,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圈子该如何打破。曾经,他希望教育能够带这些孩子走向另外一条路,但是现在他也已经快绝望了。毕竟,这里的那么多人,他们都没有希望,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希望。除了这种生活,他们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但这不是他们伤害别人,甚至杀害别人的理由。至少,克鲁亚斯想要改变一些人,即便只是改变这些孩子。克鲁亚斯看着下方那些孩子们讨论海盗时,那向往的神色,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打开了由某个教育组织捐赠的投影仪,转身道:“既然今天你们另外一名老师不在,那我们就先上一节音乐课吧。”“哇!”下方,孩子们顿时瞪大眼,看了过来。相比上文化课,音乐课就显得有趣多了,很多孩子们都喜欢。投影仪慢慢亮了起来,然后画面浮现,音乐声响起。《拾星》两个字,出现在了有些发白的投影上。下方,还出现了印尼语的翻译。跟着音乐,克鲁亚斯用印尼语教孩子们唱了起来。放学了,巴达卡的父亲,又出现在了学校的门口,接到了巴达卡之后,却发现巴达卡的情绪有些不高。“怎么了?巴达卡?难道班上有人欺负你?”巴达卡使劲摇了摇头,抬头问自己的父亲,道:“爸爸,你是坏人吗?”巴达卡的父亲愣住了,他看着巴达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间,有人大喊着什么,冲了出去。巴达卡的父亲也一愣,慌忙跟着向港口的方向跑去。远远的,就看到前方一艘小船靠了岸,许多人抬着一名满身血污的男子回来了。“是琉马哥哥!”看到那满身血污的人,巴达卡吓得面色煞白,“琉马哥哥怎么了?”那男子其实还只是一个少年,虽然面色黧黑,却不到二十岁的年龄,此时他的腹部,血液都变成了黑色的,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怎么回事?”巴达卡的父亲慌忙冲上去帮忙,然后左右看了一眼:“卫图波呢?你们怎么就回来了这么几个?”“我们只是想要偷点东西,谁想到船上雇了安保……卫图波逃跑的时候中了枪,落到海里去了……”巴达卡的父亲怔了半晌,叹了口气道:“现在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现在往来的船只,安保等级都高了许多!很多小船都雇了安保……都怪那个什么叫谷小白的!我听说抓到他,能有1000万美金呢!不知道谁那么好运气……”当琉马艰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时,另外一个男子用羡慕的语气说。巴达卡的父亲摸了摸琉马,发现他已经完全没有脉搏之后,摇摇头道:“你们送他回家,然后帮忙找地方埋了吧。”“好,叔。”那男子应了一声,抬着琉马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道:“叔,我们也去抓谷小白吧!”看巴达卡的父亲一皱眉,几个人赶快跑了。巴达卡的父亲看着几个人走远,然后对巴达卡道:“巴达卡,你觉得爸爸是坏人吗?你觉得你的爷爷、太爷爷、舅舅和外公是坏人吗?你觉得经常给你带好吃的琉马哥哥是坏人吗?你觉得村里的叔叔伯伯都是坏人吗?”巴达卡茫然地看着父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们不是坏人,他们那么富有,我们只是想要一点货物而已,他们为什么还不允许!他们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凭什么不分给我们!”“我们不是坏人,那些杀死琉马、卫图波的人才是坏人!那个叫谷小白的人,才是坏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坏人!他们不想让我们好过!”“可是……”巴达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生平第一次,开始质疑父亲灌输给自己的想法。那些被抢了的人,他们不生气吗?万一他们来抓我们,杀我们怎么办?就像是那mv上所说的,如果有一天,爸爸也躺在了血泊里,那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那些被爸爸伤害过的人,他们带着很多人来杀爸爸怎么办?“走吧,明天就跟我一起上船了,我家巴达卡,终于也长大了。”巴达卡的父亲欣慰道。“可是,那些被抢了的人,如果他们生气了,带着人,来抓你来杀你怎么办?”这一次,巴达卡并没有被混过去。“不会的。”巴达卡的父亲道。为什么不会?巴达卡想不明白。“可是我们老师说……”巴达卡弱弱道……“你老师说什么了?”巴达卡的父亲立刻警觉起来。巴达卡没有说什么,他摇了摇头,牵着父亲的手,跟着父亲一起回家去了。但是在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旋律总是在他的耳边回响。然后,他忍不住轻轻哼了起来:“天上的星星落下地上的娃娃拾啰拾回家给那阿妈蒸窝窝啰一个窝窝给阿爸一个给娃娃啰阿爸出海打鱼娃娃岸上等啰……”听着儿子唱起了儿歌,巴达卡的父亲又露出了慈祥的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