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勇敢的跳下悬崖才能尽情翱翔,无数次与死亡为伴,只是为了不低下我们高傲的头颅!” 奶奶太任的那番话,姬旦初听之时几无太多感慨,可却像一壶酒,一颗种子埋藏在心头的沃野当中。 也许只有在饱经风霜遍尝故事之后,酒才会越酿越香,味才会越尝越浓。 而埋在沃野当中的那颗种子,终会破开泥土的束缚生根发芽,迎风摇曳。 凭借下意识,姬旦猛然握紧手中一物,剧烈而又钻心的疼痛暂时驱赶掉脑海当中的疲惫空洞与麻木。 虽只有短短一瞬,却已足够。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马怨,无情嘲弄已是必死之局的姬旦,哪知就在此时,丧失全部斗志的后者突然睁开眼睛。 直勾勾的眼神正视前方,仿佛隔着浓墨一般的黑暗,能够直接看到马怨本尊。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座山。” 原本平躺在地的姬旦逐渐坐直身体,萦绕在全身的雾气,好似无数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死死按压住姬旦肩膀不让他站起身来。 “但绝对不会是我遇到的最后一座山。” 姬旦身体前倾一声怒吼,右膝半跪在地撑住整个身体,传递而来的莫大压力,直接镇压在后背之上。 姬旦身体陡然一低,继而又缓缓撑起。 “但要是连你这座山我都翻不过去!” 两条臂膀协助右腿,左脚发力猛然一蹬,颤动的身体不断摇晃与这无边黑暗直接抗衡角力。 虽是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但始终按不下姬旦这颗骄傲的头颅。 此时的姬旦如同嗜血的独狼,又如癫狂的疯子。 那高高抬起的头颅对这汹涌彭拜的墨海嘶吼道:“那我还怎么面对漫天神灵,去守护那些值得我去守护的人?” 我无惧孤独,定在长夜中翩翩起舞。 于黑暗中展望黎明,于光明中得救重生。 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那双修长的丹凤眼中舒展腰肢的黑莲迅速枯萎凋零。 “这,这怎么可能!” 如是这受了惊吓的毒蛇,胆颤心惊的他藏匿回阴暗潮湿的洞穴当中,准备更为致命的下一击! 墨海轰然崩碎。 惊慌失措的马怨那气急败坏,又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 “怎么会这样?” “我会输给你们这群蝼蚁?” “你们这群蝼蚁可曾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曾给武吉一行人造成巨大困扰的浓雾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笼罩在众人头顶上空的夜色如同一块漆黑的绢帛,悄然燃起一角。 从方才古怪的境遇之中脱身的姬旦,刚一清醒过来便被这丹田剧烈的痛楚所淹没。 先前情急之下体内气机流转运用于刀身之上,一刀劈出气机一坠再坠,又绝无回旋余地呼吸吐纳,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只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脚步虚浮身形踉跄。 赶紧又握紧手中之物,夺得片刻清明。 之前对准死物木桩每日挥刀不下千记,却仍旧抓不住这看似古板简单,实际却暗藏无数变化杀机的劈刀,所蕴藏的半分精髓。 此次姬旦在实战当中数次险象环生,迫不得已兵行险着,一连剪除三名马怨信徒。 又在这千钧一发紧要关头,手起刀落重伤马怨,搭救武吉。 原本毫无头绪的一记劈刀,似也隐隐约约抓住些许神韵只差这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未捅破! 而在这最后关头,眼前皆是绝境,身后亦再无助力。 “如果我要守护的人想要步入光明,而代价是我永堕长夜。” “那我宁愿拥抱长夜不愿复醒。” 心胸当中的慷慨激昂,压下了肉体之上的痛苦折磨。 “你经历过什么什么我不感兴趣!”沐浴着无量业火,身披无边黑暗的姬旦缓缓说道:“但你这座山,我是翻定了!” 方才掉落在地的钢刀轻鸣几声,五指拃开之际,刀身颤抖,眨眼之间已握在掌心当中。 狂暴无匹的刀道,和被逼到绝境激发血性的姬旦,竟然是如此契合! 亦感慨南宫适的眼光精准与毒辣。 只见身上再无任何气机流转,完全是凭借自身意志力,拖刀向前行去。 可怜的马怨刚刚展露在众人面前的一方世界,就如同一个阴暗丑陋,单薄脆弱的泡沫般,被姬旦轻轻一刺便彻底碎裂开来! 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的姬旦,却还在挣扎,却还在坚持的一刀,将他从美梦当中唤醒。 一刀! 就只是一刀! 这一刀,起手如稚子嬉戏舞棍弄棒,乍看之下虎虎生风,实则却漏洞百出,毫无章法可言。 这一刀,走势如拄拐老翁训诫晚辈,乍看之下势大力沉,实则却疲软乏力,未用三分力道。 可就是这样一刀。 让粘稠的浓雾如是绢帛一般燃烧开来,皎洁的月光重回人间,跟在这柄钢刀之后亦步亦趋。 因为这一刀,凝结了姬旦面对木桩每日挥刀不下五百之数的沉淀、凝结了由死物木桩换成活人,数次命悬一线与死亡擦肩而过之时,对于刀法一道的感悟真知的突破、更是凝结了姬旦坚定本心于天地之间布下的恢弘法愿! 纵使马怨百转千回绞尽脑汁,杂乱的思绪当中似有数以万计的毒蛇在嘶吼咆哮:“废物,快想个法子逃跑啊!” 转瞬之间不下千百个毒计已在心头生出,却又被理智直接否决。 姬旦遥遥指向的一刀,已经将自己彻底锁定,就连这四周的空气流转似乎都迟缓几分,而蕴藏在空气当中的炁气,更是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隔绝。 如是陷入一片无法无道死寂之地。 而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神灵,或者说唯一的主宰,就是姬旦! 在此刻马怨心中产生一丝荒谬感。 怎么感觉这小子似乎也来自那个永远都不想回去的世界? 无比诚实的身体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如同陷入泥沼当中的马怨,挣扎不得只能绝望认命! 身体踉跄潜行的姬旦,左手死死握紧,任由指缝当中血流如注。 右手握住钢刀缓缓前行而去。 五丈! 三丈! 一丈! 终是这一刀劈下。 我有一刀。 名曰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