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节居内。 被姬鲜插队,以至于自己苦等半夜的精瘦汉子,此刻终是见到,在平日里自己只能仰望的王叔子干,还是如此近距离的私下接触! 一时间心神摇曳躁动不安,此行的目的似也在跃跃欲试。 于是他抬起头来准备汇报馆驿之中秘辛之时,看到端坐在长椅之上的王叔子干,少了些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却多些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那双浑浊的眼睛当中迸发出令人胆寒的意味,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似要将自己心头潜藏的计划也要一并挖掘出来。 摇曳的心神瞬间冷却,跃跃欲试的目的也变得噤若寒蝉。 在这股无言的压抑与审视当中,精瘦汉子将已经冒到嗓子眼儿的话语,又重新憋回肚皮当中,怯生生朝管家老魏身后挪动半个位置,悄悄低下头去。 于精瘦汉子而言,无异于一场苛刻审视,严刑拷打的目光,在王叔子干这边不过就是随意一瞥,再看到这位昨天早上还见过一面略有印象的馆驿主事,便再无兴趣多瞧上一眼。 书房当中一股难以言明,却又令人感觉格外窒息的氛围悄悄蔓延开来。 因夜晚突降雨雪,书房当中的温度随之下降几分,可精瘦汉子却觉自己如同裹着厚重被褥正站在三伏天那毒辣的太阳底下,在那滚滚的热浪当中。 不知不觉间,后背生出点点汗珠,打湿贴身内衬犹如浆糊般粘连在皮肤上边。 额头之上滴滴冷汗下,顺着鼻梁流到嘴角,又盘旋而下挂在下巴。 可即便就是这样,精瘦汉子却连手都不敢抬上一下。 就在这气氛越发凝重的氛围当中,管家老魏见状率先出口打破沉默。 “你不是说有要紧的事,要亲自汇报给老爷吗?” 说着转过身体,让藏在后边的精瘦汉子再无遮挡可寻。 不得已只能直面王叔子干的精瘦汉子咬咬牙,遂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启禀王叔,属下确有天大的要紧事要向您汇报!” “说。” 王叔子干金口一开,屋内沉重的氛围似乎减轻不少 精瘦汉子向前行出一步,借机悄悄耸动肩膀,如同浆糊般贴在后背的内衣,像是有无数只蚂蚁正在上边爬行,令人奇痒难耐。 向前走出一步的精瘦汉子稳住心神,将昨晚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可话还未说完,便被王叔子干直接打断,原本有些倦意的他,似被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震惊到无以复加:“什么?你说姬旦很有可能在风满楼遇到了意外?” 瞧见这大惊失色的王叔子干,精瘦汉子再觉这氛围又轻松几分,心底也是越来越有底气,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下属愿意用性命担保!” 见着王叔子干又气又急的样子,对此行目的越有把握的他,噼里啪啦如同爆豆般,滔滔不绝开始讲起自己对于此事的猜测。 哪知又被王叔子干再次打断,心中似有应对之策的他对精瘦汉子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现在火速返回馆驿,密切监视使团一行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精瘦汉子欣然领命。 事不宜迟,精瘦汉子作别之后转身离去。 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相您老人家传达了如此重要的情报,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应该向我意思意思? 要知道,我可是赌上前程,冲着银钩坊,青禾斋的那些肥缺位置而来的啊! 一天天,挣的钱不多,担的事却不少! 傻子才愿意在清汤寡水的馆驿当中呆上一辈子呢! 可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当面发作的精瘦汉子只能黯然离去。 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老眼昏花反应迟钝的王叔子干,似乎在此时才想起,自己应该对下属给出表彰与奖励,忙叫停一条腿已经跨出书房门的精瘦汉子:“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心情低落,耷拉着脸的精瘦汉子,在听到这样一句询问之后,立马容光焕发,忙不迭转过身来:“小人姓吴,名喜功!” 我就说嘛,王叔子干怎么会是那种老眼昏花反应迟钝的糊涂虫呢! 你看,我那应得的表彰奖励,这不就来了? “吴喜功,嗯,我记住你了!”似是求贤若渴的王叔子干,如是于无意间得到一棵可造之才般,皱巴巴的嘴角流露出意外与惊喜:“审时度势心思玲珑,苦等半夜忠心耿耿。” 沉吟片刻,终是给出自己的评价:“让你只当一个区区馆驿主事,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闻听此言,精瘦汉子心中一震,自己终究是赌对了这步棋,那么接下来要迎接自己的就是······ 只见王叔子干为了拉拢人才,已经热情的替其挑选肥缺。 “银钩坊缺一个分栏二掌柜,青禾斋缺一个后厨副主管。”王叔子干问向吴喜功:“这两个人位置任你挑选!” “银钩坊,青禾斋哪个不是日进斗金?”精瘦汉子克制住心头喜悦:“哪怕从手指缝里边漏出来那么一丁点,也足够我这后半辈子的花销!” 可即便心底已经乐开花,吴喜功仍旧是一副任劳任怨真挚诚恳的模样,咽下去一口唾沫,润湿有些发紧的嗓子眼:“只要能为王叔分忧,让下属去哪里都行!” 果不其然,王叔子干被自己这种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精神所打动,自己在前者眼中的形象越发饱满立体。 心中大为感动的王叔子干问向身边管家老魏:“这西苑是不是还缺一个管事?” 在得到后者的肯定以后,王叔子干直接大手一挥拍下板儿来:“等盛会结束,使团一行人离开朝歌之后,你来我府上西苑做事吧!” 似是害怕吴喜功不答应,王叔子干继续说道:“你看这西苑杂草丛生,竹林长势过猛,也无人上心打理······” 尽管王叔子干先前开出的两个肥缺已经足够诱人,未曾想这个西苑管事,竟直接超出了吴喜功的预料范围! 去银钩坊青禾斋,固然是能赚的盆满钵满,可是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下等,地位卑微,入不了主流法眼的,一个有钱的生意人罢了! 可要是在王叔子干的府邸中当差做事,别说走出去一个大活人,哪怕就是跑出去一条狗,那些自诩清贵的士大夫官老爷们,也得像亲爹一样好生对待。 这二者有着质的差别! 况且,有了王叔子干这杆大旗,还怕以后挣不到钱花? 无论吴喜功如何刻意压制,可心头的狂喜犹如滔天洪水般自心田汹涌而起,极具冲击力的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幸福之感彻底将他淹没其中。 哈哈,我吴喜功走的这步险棋终究是赌对了! 我不是要大富大贵,而是要直接一步登天呐!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早就想清楚此中环节的吴喜功,生怕王叔子干在下一秒反悔似的,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语气颤抖的答应下来:“愿为王叔效犬马之劳!” ———————————— 目送吴喜功离去之后的王叔子干,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彻底瘫软在长椅之上,眼神幽幽不复先前温和。 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吼一声:“猪油蒙心!” 那双干枯的爪子搭在扶手之上,坚硬的指甲叩击在垂拱包浆之上。 忽五指猛然用力,狭小的房间之内想起一道尖锐至极,令人格外牙酸的刺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