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衙门的地牢中,贾雨村被关在这里足足半个多月。 每到夜里,他歪躺在草堆上,看着栅栏窗外的夜色,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月亮,从满月慢慢残缺,直到不见,再慢慢现出弯钩。 半个多月,确切说是整整二十天,他就这么一直被关在这牢房里,没有人前来审讯,也没有人过来探监。 唯一能让他感到些安心的是饭菜不错,至少是人吃的,而不是里头掺了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之物,想必是忠顺王府起了作用。 吃完饭,他一如往常的走到墙边,然后盘膝坐了下来,思考着救己的对策。 他一朝起势,被天子看中擢为兵部大司马,正二品官衔,参赞军机,风光无量,眼下却落得这般境地,而这全拜王家所赐。 若是能有幸出去,他一定要狠狠报复。 贾雨村正想着,突然听见甬道中传来脚步声,顿时神经绷紧起来,他不敢回头,生怕遇见不好的东西。 比如说一杯鸩酒,又比方说一道白绫,再比方说是一张圣旨。 “咔嚓。” 清脆的门锁声在地牢的甬道里放大了数倍,骇得雨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贾大人?” “唔。”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贾雨村堵在喉头里的气也吐了出来,他欣喜不已,只因来人是忠顺王府的长史官蒋大人。 蒋大人并非一人前来,在他身后还齐刷刷的站着四个仆从。 只见一个仆从手里端着盛着温水的赤金脸盆,另一个仆从手里则是端着白银脚盆,同样盛着清水,还有两个仆从,一人拿着干净帕子和小杌子,一人手里捧着鞋帽衣服。 “从珂兄,这是......?”贾雨村咽了咽口水,缓解了下激动的心情。 “王爷要见你,派我过来接你出去。”蒋大人泰然的说着。 “臣叩谢殿下。”贾雨村毫不含糊,立马匍匐在地,恭敬的对四个仆从手上的物件行叩拜大礼,然后迅速起身,脱去身上的肮脏衣服,坐在小杌子上,就着盆中水认真的梳洗一番。 “多谢。”梳洗毕,贾雨村觉得神清气爽,当即给长史官作揖道谢。 “贾大人请!” “请!” 贾雨村紧跟着身前的长史官,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出了地牢,外头刺目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但丝毫不妨碍他此刻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雨村,王爷就在前头的屋里等你。”蒋长史给贾雨村指了个方向,后者眯着眼看去,那是大理寺衙门的正堂,门口站着的并非身着吏服的衙役,而是铁袖佩剑的护卫。 “有劳从珂兄了!”贾雨村点了点头,对着长史官拱了拱手,然后一撩下摆,朝前大踏步走去。 他也是进士出身,自然也有着属于文人的傲气,贾雨村知晓这是他的一次机遇,所以他一定要抓住。 推开门,屋子里一个男人背负双手,仰头正欣赏着挂在面前的一副山水泼墨画。 此画名为《气吞天下》,题名遒劲有力,好似一条出渊蛟龙,腾云驾雾,欲上九天。 头戴簪缨银翅王帽,充耳绣莹,会弁如星,穿一袭月白色四爪云龙过肩妆花缎常服,鬃鬣飞舞,祥云环绕,腰束革带,脚穿皂皮靴。 听到动静,男人回头,年龄在三十左右,其貌清举俊朗,萧萧肃肃,下颚处的胡子修剪的相当整齐,举手投足间自带有身居高位的威仪。 “臣贾化参见世子殿下!”贾雨村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传来长史官的一声叱责,“大胆!” 贾雨村很快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世子,而是实打实的王爷。 “无妨,雨村这大半年都在边疆,自然对京中诸事了解不多。”男人的声音很是随和,但也透露着威严。 长史官急忙称是,并给贾雨村解释道:“我家老王爷年事已高,于国丧后便向陛下递交了请退的折子,陛下恩准,由世子殿下袭承王爵。” 贾雨村身子一颤,立马改口高呼道:“臣贾化叩见王爷!” “起来吧。长史官退下!” “是!”贾雨村和蒋长史齐声应道。 贾雨村低眉顺目,面色极为恭谨,站在边上,一声不吭地等候发落。 “你在兵部的官职是保不住了。”忠顺王开门见山道。 贾雨村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变得灰白,冷汗不自主的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不过忠顺王爷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如释重负,大有溺水之人垂死挣扎之际被人一把从水里捞上来的畅快,又像是久困在牢笼中的猛兽一朝被人放归山野的淋漓。 “不过本王保住了你的命!” “臣...不,小人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以报殿下救命之恩。”贾雨村再度双膝跪地,行叩拜大礼。 “其实保住你性命的不止是本王,还有北静王府的那位。”忠顺王轻笑道。 贾雨村大惊失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忠顺王爷并未过多解释,上前拍了拍贾雨村的肩膀,便抬脚离开了。 ...... 这日午时,王信悠哉悠哉的从外头骑马回来,拎着手里的东西就直奔后宅面见石夫人。 石夫人看着他一头热汗的样子,命丫头端了盆凉水来给他净面洗手。 王信谢过后便从寿华堂出来,他本欲往东回自个儿的院子歇息,突然眼睛一瞥西头,却发现青云轩门口今日无人应值。 他左右查探了一番,夹道中并无旁人,于是故意经过青云轩门口向内瞄了一眼。 院子里有两个丫鬟在廊檐下靠着柱子打盹,突然一侧偏屋的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唬的王信急忙躲闪,猫着身子再瞧,是琼玉那个丫头。 遥遥听琼玉斥道:“你们俩快去打些水来,大奶奶正等着用呢。”紧接着琼玉便折道去了主屋,似乎去取东西了。 趁着四下无人,王信蹑手蹑脚的从门口摸了进去,顺着墙根来到窗下。 哗哗的流水声自窗内传入王信耳朵内,色胆包天的他缓缓抬起身子,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在窗户上扣出了一个小洞。 向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