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王熙凤的讲述,石夫人和林黛玉全部沉默了。 是的,是沉默。 书信中的寥寥数语终究比不得亲身经历者口述来的震撼人心。事情是从元妃薨逝过后开始说,也正是从那一日开始,贾家就陷入了深潭之中无法自拔,明争暗斗无休无止,直至家破人亡。 当听到贾母临终前交托给王攸的那半截簪子乃是贾敏遗物时,嘴里且念叨着‘敏儿’二字时,林黛玉潸然泪下,心里更是万分愧疚,凤姐同样是泣不成声。 老太太的身后事办完后,王夫人更是卸磨杀驴,让宝钗代替凤姐管事,然而贾家积重难返,加之薛家恰好出了人命官司,致使薛宝钗首尾难顾,分身乏术,又有贾雨村忘恩负义,落井下石,偌大的国公府一夜间便分崩离析。 嶽神庙内呼天抢地,菜市口处哭爹喊娘...... 这一切就好似做了个梦,梦醒时分,便什么都没了。 “薛家......”王熙凤瞄了一眼石夫人脸上的神色,欲言又止,这其中变故还涉及到探春,若是让她知晓探春做出了那等欺主的事,恐怕......她可是知晓这位王家太太的性子的,王家历来重视上下尊卑,一开始凤姐还担心王攸书信中会说及探春之事,不过看两人态度,应是没说,想必是攸兄弟存了一丝恻隐之心的。 但这些仅是凤姐自己的猜测,此次一并来洛阳的可不止她两人,还有奴仆,丫头,婆子,扈从,王攸动怒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自己即便此刻不说,又能捱住几日。思忖片刻,王熙凤将薛蟠畏罪自尽的事和薛姨妈病故的消息一并说了出来,而这也成了石夫人和林黛玉两人沉默的真实原因。 “按二...姐姐所说,薛家的人命官司因天子大赦被赦免,怎地短短几日又畏罪自尽呢?还有薛家姑妈得了什么病?宝姐姐......”林黛玉一连好几个疑问,又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不该好奇问这么多,免得为石夫人所不喜,于是急忙停住。 石夫人并未怪罪黛玉,而是她也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便询问起凤姐来。 王熙凤哪里敢隐瞒,于是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一道来。 “如此说来,当初攸儿让老爷尽快除掉贾雨村的建议是何等明智!那贾雨村现如今投奔了忠顺王府,不成了攸儿的大敌?老爷当真糊涂。”石夫人怨怼道,可王子腾已故,有些事即便是亡羊补牢也是太晚了些。 “夫君可还好?”林黛玉也没在薛家的事上多纠结,倒不是她不想,而是石夫人一句话定了论,她便只能作罢,于是问起王攸的境况。在她看来,这些事情王攸应该都插手了,老太太的临终所托,贾家被抄后,王攸上书请愿,其后狱神庙内王攸探视,最后是薛家大爷狱中自尽,她仿佛看见了夫君在这些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尤其是当得知那贾雨村成了始作俑者,和王攸站在了对立面时,她的心就好像火烧一般煎熬。 王熙凤见林黛玉双靥发白,气息不匀,如实道:“临别时还好。” 石夫人听了却是冷笑一声,唬的凤姐心肉一跳,心想莫非婶子知道了什么,再看向黛玉,后者脸上同样露出担忧之色。正要开口,林黛玉却是回过颜色,宽慰起来,“娘,凤姐姐舟车劳顿,要不且让她先歇息?” 王熙凤颇觉意外,不料石夫人却是点头答应了。 林黛玉朝着疏影招了招手,后者倒也知趣,领着平儿及凤姐便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婆媳二人及石夫人的几个心腹。 “你怎么看?”石夫人语气不满道。 林黛玉叹了口气,回道:“夫君那儿许是有了难处,不好明言......” “啪!”石夫人拍了一下案几,“我问的不是这个。” “娘,我会问清楚的。”林黛玉知道石夫人的真意,王攸信中提到的人事变动,多数是针对探春出嫁入府时的那些人。 “你二人虽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但你是妻,她是妾。”石夫人敲打黛玉道,很明显需要一个交代。凤姐未出阁前便是受她教导,言语之间遮遮掩掩也好似指向探春,这才是令她不满的地方,更不用说如今的贾家对儿子王攸来说就是一个拖累,而非助力。 为王攸前途考量,探春理应舍弃。 林黛玉点头称是,当下便告辞去了。 “太太,要不要我们......”石夫人身后的一个婆子上前进言道,言下之意便是帮助主人分忧。石夫人摇了摇头,摆手说道:“看看再说。” 林黛玉回到自己的住处,看见小红从屋里出来,只觉得奇怪,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红反应极快,当即回答说是王攸让她伺候探春的。正说着,紫鹃恰好从屋里出来,见着黛玉她急忙低下头,然而林黛玉早就注意到紫鹃哭的通红的双眼,“出了什么事?” 小红看了紫鹃一眼,只听紫鹃说道:“奶奶还是进屋再说吧。” 林黛玉有些不安的跨过门槛,只见十几个丫头站成两排,尽是神色惶然,直到紫鹃咳了一嗓子,众人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请安行礼。 “奶奶,侍书死了。”开口的仍是紫鹃。 经这么一提醒,林黛玉才发觉少了个人,面色顿时变得凝重难看起来。 “绛墨,你说。”被叫到的绛墨身子一颤,忙跪下道:“奴婢不清楚。” 林黛玉没理会她,又看向陶砚,后者为难的摇头晃脑道:“姑娘,我也不清楚。” “好一个稀里糊涂,装疯卖傻!”对于自己的丫头,林黛玉头一回动了怒,她戟指着两人的脑袋,红着脸命紫鹃道:“给我打!” 紫鹃哪里肯依,当即跪下来为她两人求情,连带着纸岫,润竹,凌梅,风铃,云歌一齐跪了下来,小红瞠目结舌,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呢?”林黛玉看向场间唯一站着的那人,恨声道,“你常在大爷跟前伺候,侍书的事你不会也不清楚吧?” “回禀奶奶,侍书是死有余辜,具体的得问三姨娘。”琼玉咬牙回道。 “我现在问的是你!” “她给大爷下了药,被大爷抓了个正着,我家那位给上的刑。” “你......”众人皆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琼玉,琼玉反说道:“是大爷做的主,把我赐给了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