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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半夜五侯池馆里,美人惊起为花愁。(1 / 1)

乾元九年三月初六日,父亲迁为松阳县县令一职。原本调令在二月份就该下的,只是一月份是万寿节,太后娘娘的生辰。终是举国欢庆,到底中书台慌乱,一是发大赦天下的旨意,只吩咐至各个州省贴告示,下恩旨。二是为后宫诸位贵人进位封赏。随后又是各国之间的朝圣等事。 直到三月份才将歇,才有空闲着手上年的官员考核结果,以及职位的迁转调补等事。又待朱批后,才发出。 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父亲回调的准信,传回家中时,众人无不欢欣。虽不如,在州府里任职体面些,到底是地方上的一把手,此后算是步入正途了。 萧姨娘还是顾忌着,我之前的梦境,并未大操大办。只是办了场,简简单单的家宴,便罢了。 三月十六日,这天早起,一时梳洗漱口罢了,穿戴好,只挽了个家常发髻,簪一朵绒花,斜插一玉簪子,只把鬓边的散发梳理在一旁。 我只让茜云磨了墨,自己又找了只好用的笔,轻轻的润湿了,铺开纸张,一字一字的写着。 转眼间,已是三月中旬了,所有的事该早早的办了。虽然桃汛已过,松阴溪水流变化不大,但是河水最主要的汛期是在夏季,若不做防范,难免不受殃及池鱼之祸。 更不要说,那河道的疏通和堤坝的补建,都非一日就可做成的,进入了夏季,便是最主要的伏汛了,怎能让我不着急。 父亲已经上任松阳县县令,已是半月有余,诸事均已熟稔,再也没有拖下去的理由。 黄河之祸,自秦王朝大兴修建阿房宫起,决堤不下千数次。单是今朝从圣祖到高祖便决堤不下十数次,既有大灾,又有小祸,次次都惊险万分,伤及民众不可计数,房舍良田也是不可尽数。 上一世,我为游魂,终日飘在紫奥城中,偶曾看过一卷治水册,那是下一朝在几十年治水之中得出的经验所汇集的一册治水篇。 从河道走向疏离到筑堤坝束水,加速水流之中泥沙的下泄速度。使泥沙不但不沉积,而且可冲刷河底,沟通河道,后期也提了一些时遇问题。比如河流丰水期与枯水期,堤坝若做的宽,枯水期起不到束水的作用,做的窄,洪水期时不利于水流的泄洪,动辄决堤,又该如何做的方法。 我提笔写道“黄河害在下游,病在中游,根在泥沙·····” “前朝治水诸臣,推潘季驯为最,盖借黄以济运,又借淮以刷黄,固非束水攻沙不可也。方兴,之错皆守其法,而辅龙以是底绩。辅八疏以濬下流为第一,节费不得已,议减水。成龙主治海口,及躬其任,仍不废减水策,大通口功成,入海通始畅·····” 重新沾墨写着“夫水之为性也,专则急,分则缓。而河之为势也,急则通,缓则淤。若能顺其势之所趋,而堤以束之,河安得败。欲河不为暴,莫若令河专而深,欲河不为深,莫若束水而急骤,使由地中,舍堤无别策······” 潘季驯,是最先提出双重堤坝的。以及黄河水通济等事,只不过因着前朝老祖宗的坟陵到底放弃了。缕堤修建河滨修筑的束水堤,遥堤修建在缕堤之外的二三里修筑的堤防,目的是在河水漫滩或者冲毁缕堤后阻止洪水不再泛滥成灾。 枯水期,相邻而建几座水泽一起调度,先慢慢蓄水,再一同放水,人为的制造河流的洪峰,然后把沉积在河底的泥沙冲走。河流水流急时,含沙就越大,非但不会淤积,反而冲刷力度要强一些。就像一张砂纸在打磨河床一样。希望以此计能逆转黄河自古以来的“地上河”发展。又说在干堤上做淤背,就是在大堤背面用沙包做围堰,引浑水进入,使泥沙沉积,再开了口引清水出来,直到与堤面差不多高,再种上些好生长的树木,矮丛,如此一来干堤可稳,泥沙也会大减。 如此一来,加固了大堤,疏浚了河道,然后利用了在旁的水泽来调度洪峰,减少沙量,中游种植树木,修建淤地坝田····· 我写完,只觉得的手腕酸痛不已,把纸张依次铺开,等待墨干。只让茜云打来了水,洗净了手上沾染的墨汁污迹,兀自站在窗前眺望。 此时正值三月间的季节里,墙角边生着几丛连翘花,生的极为旺盛的样子,一丛一丛的花朵儿,怒放着,好像一时间要把所有的生命释放出来似的。 茜云捧了热水来,只斟在杯盏里,端来递给我眼前“小姐可是写字写累了,快尝尝这新配的茉莉香片,现下在这儿花儿开的时候吃,最是应景不过的。” 我笑笑,点头接过杯盏,一打开盖子,极浓郁沁香的茉莉香气扑面而来。 “这茶香则香,但是又香的太过了,难免稍显艳俗。”我吃了口茶,对茜云说。 她看我“这怎么说的,向来都是嫌茶不够香的,您却倒嫌弃茶太香了。” 我笑笑“世间最难的,无外是清新脱俗罢了,人如此,茶也是。” “我不知小姐的雅趣,那么香的茶,反倒不喜欢,我只知道闻着香,吃起来也可口便是最好了。”她边把用过的笔,砚一一洗净了,边对着我说。 我不与她争,只是笑笑。 “小姐,今个儿怎么写了那些字,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头晕。现在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奴婢给您端点桃花姬来吃,今个儿,厨房里的妈妈们新做了果子,很是新鲜可口呢。”她笑盈盈看着我。 “还来问我,定是你想吃果子吧,还要假托我饿了说事。”我吃着茶,打趣她。 “小姐不想吃便也罢了,还要来打趣奴婢嘴馋。”只行一礼下去了。 我又吃了一盏茶,待案上的笔墨干了,方才一张一张收起来。 今日父亲休沐在家,我只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裙摆,向书房走去。 我去时,父亲正在读一卷游记,看的极有趣味。我不忍打扰他,只等待一时二刻,他拿起茶盏,想要吃茶时发现杯盏已空,颇有些破坏兴头,略略皱一下眉头,想要唤人添茶,又恐一时吩咐交谈,破坏了兴头,只隐下,不去唤人。我知他想要吃茶,又未免嫌弃其繁琐,只起身过去给他斟了一盏茶。他也不抬头,只胡乱吃了,眉头渐渐舒展。 薄暮时分,父亲方才将那一卷游记看完。正想松快一下脖颈时,看见我正坐于堂前的椅子上,也捧着一本书细细看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他疑惑。 我只起身行了一礼,笑着说“我来了有一时二刻了,只是看父亲看时正在兴头上,不欲打扰,才在这儿等着父亲的。” 他略坐正,点点头“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还是年前的事情。虽则父亲常说鬼神要敬而远之,但是我还是有些不安。” 我看一眼父亲,他也看着我,认真的听我说。 “我们这儿,虽然不邻着那河那江的。只是到底是有一两条溪流的,桃汛自是大安,一则是我们这里少山脉,少冰雪自是不成灾的。只是入了三伏天,可是进入伏汛了,我们这儿,向来雨水就是多的。就算没有什么大雨成灾的,父亲也该好好疏通一下河道才好。一则,到底是父亲刚任职最好的便是求个平安才好,二则呢,我不怕父亲生气,到底是年月不好。” 我说完,福下身子,静等着父亲发作。 父亲看着我思量一会,捧起茶盏,吃了口茶。 “虽则说鬼神之事不可信,但也是为了百姓的事,每年也是要修缮河道的,现在到底是有些早的,朝中都还未曾出修缮大河堤坝的旨意,那些河督大人们,向来是最谨慎的,看来应该无碍的。我们这里的河不过是再小不过的支流,实在不必劳师动众的。”父亲只做无意道,说完又要翻书。 我走进案前,笑笑“就是这番,我才说是最好的时机呢。” “什么时机?”他抬头看着我,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我也不在意,只拿着热水给父亲重新斟了一杯茶。“管河道的河督大人们,便是最妥当不过的。只是父亲不知可看了邸报不曾。” “邸报?近期也未曾发生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极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他轻轻用茶盖拨了一下茶沫。 “邸报最平常,便是最不平常的了。上月,万寿节摄政王献了什么珍宝,太后娘娘很是欣喜,还特特赐了江宁有名的绸缎。” “现下,监管修理河道的事也在摄政王身上,这位爷素来脾气大,行伍里混惯了的,难免会有疏忽……” 我声音小了一些说道“若是稍有疏忽,父亲想这些做错事儿的是谁啊。” “这差事做得好便全是摄政王的功劳,做不好便是诸位河工大臣,乃至重灾区的父母官,可若是上边拿捏住了钱袋子,凭他什么好的法子,修缮河道等事,没有银子也怕是作废。也不用他使什么法子,只说国库不丰,他也无法子。”父亲重重放了茶盏。 又叹一口气“今年,河道之事怕是险之又险。” “父亲明鉴啊,现下,春忙已过,农人已闲,父亲何不召集一群人,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以工换粮也好。再请些石匠在河岸侧立些石碑,把那些修建之人,立碑流传,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只笑说。 父亲点点头“原不至此的,如今分析朝中形式,这样也好。” 我从袖口里拿出早间写着的治水册,只递给父亲说“父亲,这是之前,女儿从一本失传的书籍上看到一篇治水策,女儿虽不敏,但总觉这是有益之事,特地誊抄来给父亲看看,是否得用。” 父亲接过去,细细看了,看完脸上似有喜色说“这是从哪里誊抄的,很是妥当,要是治理我们的这些小河小流,终也是无用的,倒不如把这策呈递朝堂,才堪大用,拯救万民于水火。” 我略点点头“这个治水策,是我从一本前朝的杂书上看来的,只是当时好奇便认真的看了。这一时要问我从哪里誊抄的,我竟是混忘了。这不过,现下想起来却觉得很实用。所以,才写下给父亲一看,是不是可用。” 他一双深邃的眸子审视着我。 我只作常态,微笑得接着说道“虽说,只有呈递给朝廷,才堪大用。但是,先今朝中说句冒犯的话,陛下年老,太子不善这些杂务,又兼各方势力盘踞,若呈递给其他爷,又难免有党羽之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我看他沉思,也不急着再说,兀自斟了杯雨花茶吃了一盏。 又拿着热水给父亲斟了一盏,放在炉子,上重又添了水烧着。 “这是其一,其二呢,这到底是古书上写的,父亲不大善治水防御之事,这策或有不足,若被有心人一说,难免好心做坏事。”我边说边把茶盏递给父亲。 “这也便罢了,但是,我看着策颇成体统,这也是造福万民的事情,小心谨慎是对的,也没有把这些好的计策的折子捂着得,未免可惜。”他只吃了一口茶,叹一口气。 我看他已上道,只微笑着“父亲既然有这心,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他捋着胡须。 “听说摄政王素和皇上已成剑拔弩张之势,虽然如今摄政王如日中天,身上也兼着河务之事,若是让皇上知道父亲写了这策,皇上可是心里未免埋怨,怎的他治水务时父亲不献策,偏偏摄政王管理,父亲就有良策了。皇上再势弱,这江山也是天子的。” 父亲点点头“那么陛下,和摄政王两头便都不能了。” “父亲可是忘了一个人。” “谁?” “父亲难道忘了,去岁治河工时清河王从旁协助,他素来不参与党羽之争,却很能干实事,他也料理过河务,这策能不能管用,他或许知道。父亲只管呈递,也不必居功,只以谦卑口气,讨教态度去呈递便可。” 我顿一顿又说“至于事成不成,都好。”心里却想,先下最好不成便是最好的结果。如果直接呈递给皇帝陛下,这本来是极好的策,难免会成为炙手可热的人,不保不陷入权利的漩涡之中。 清河王玄清虽不管俗事,确是玄凌那里少有亲近的人。倒不如在那里立一个好学水务,出好策的臣子,当下这种局势下,玄凌应该不会冒险出头,做得罪摄政王的事,更不可能把这策交给摄政王,用一些人的死亡换取江山安稳。 父亲放下茶盏“这也算是折中的法子了。” 父亲当下铺纸,我只在一旁研了一砚台墨,方才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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