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看着立下决心的轻原轶,卢瑟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的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哪怕是坏的,也没关系。”轻原轶握紧放在桌下的拳头,但脸上却是平静如水。 “哈哈哈!好吧!” 卢瑟露出笑容,高兴道:“轶你可就真的算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你可要把三笠当成妹妹一样关心啊!” “一份子……” 轻原轶看着卢瑟的笑容,壁炉内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的眉梢弯曲,嘴角僵硬地上翘。 三笠看着坐在对面面色平淡的男孩,朝雁川玲问道:“呐……妈妈,要把轻原轶当成哥哥来看吗?” “对哦。”雁川玲放下勺子,揉了揉三笠的脑袋:“爸爸妈妈决定收养他了,三笠要把小轶当成亲人才行呢。” “……好的。”三笠扭头看了看轻原轶,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一丝波动,只不过眼中好像透出了微光,“我会把他当成哥哥的,当成……亲人。” 轻原轶把三笠的话全部收进了耳朵,不由得有些动容。 失去家庭的他得到了另一个家里所有人的接纳,他成了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这不是作为陈庆的他的家,而是作为轻原·轶·阿克曼时得到的亲情。 “这次必须好好保护他们……一定不能让别的人伤害他们,一定!”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盘旋着。 ...... 很快,晚餐时间就结束了,卢瑟拿着油灯出门去检查菜园的篱笆有没有被动物啃坏,而雁川玲则在分配睡觉的屋子。 “那么,三笠,你和哥哥睡一间屋子好不好?明天让爸爸去再做一张床,今晚你们就在一张床上睡吧。” 等她说完,轻原轶望着雁川玲的眼睛,道:“雁川阿姨,这样不合适,三笠是女孩子,我们不能睡在一起。” “那有什么的?” 雁川玲在厨台前收拾着厨具,她把菜刀冲洗干净,拿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水珠四散。 她笑着说道:“说实话,小轶能有这个意识我感到很高兴,但你们都是小孩子怕什么?一晚而已,明天你卢瑟叔叔就给你再做一张床,不用担心,乖,去房间里休息吧,一会要睡觉了。” 说着,她又摸了摸轻原轶的头,轻原轶本身还想再说几句,但是被她顺毛顺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我就当你没有异议了喔。” 雁川玲见轻原轶不说话,抿嘴笑了笑,然后拎起油灯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内就剩下了轻原轶和三笠两人。 轻原轶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对面的三笠,一言不发。 三笠等轻原轶收回目光才敢抬头打量他,她发现对面的男孩和自己一样,都是像墨一样漆黑的瞳孔的头发,皮肤比较白皙,脸上还有着没有褪去的婴儿肥。 “……” “三笠,你的屋子是哪一间?”轻原轶出声打破了僵局。 他本身不爱说话。而他不说话,三笠也不敢主动挑起话茬,他估计自己要是再不说话,他们能一直沉默地坐着等到卢瑟和雁川玲完活收工。 “啊?是那一间。”三笠松了一小口气,回头指了指壁炉左边的房门,看来她也不喜欢沉默的氛围。 “今天我睡地上,你还是睡床上,明白吗?”轻原轶说道。 三笠偏了偏头,静静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啊?” “……” 轻原轶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男生和女生的身体构造不同,从道德感上应该分床起居。” “身体……构造?”三笠皱起秀气的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 轻原轶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他不确定这方面的知识是否该在三笠这么小的时候灌输给她。 “总之是不行,具体的你可以去问叔叔和阿姨。”轻原轶有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强行解释道。 三笠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又不敢说的样子,只能怯生生地点点头,墨瞳中满是不解和委屈,最后小声应道:“知……知道了。” “啊……别害怕,我不是生气,只是……我也不知道。” 轻原轶看着她的表情,赶紧解释着,反省自己说话时的语调和表情之余,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九岁的男孩和一个八岁的女孩能干出什么事情? 按照雁川玲的话说就是“你们都是小孩子怕什么?” “轻……哥哥也不知道吗?”三笠本来想叫名字,但是话到嘴边及时改口。 “嗯啊……对,我也不知道,又不想在三笠面前丢人,所以才像刚才那样说话。”轻原轶刺激着他贫瘠的语言中枢,不得不说出更多的话来安抚眼前这个女孩的情绪。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出改变——为了融入这个家,为了更好地和三笠相处。 ...... “呼!” 轻原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吹灭了油灯,卧室里变得漆黑一片。 他朝床上看去,发现一双亮晶晶的墨瞳正盯着自己。 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轻原轶试探地将手放到三笠的脑袋上,从上到下轻轻顺着她的头发,道:“我就在这里,你不用怕。” 三笠感觉到陌生但是极为温柔的抚摸,眼睛眯了起来,蜷缩着的双腿放松了些。 轻原轶背对三笠躺倒在床边,身体紧绷,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只占据了床铺边缘的一条。 忽然,他听到了身后平静的呼吸不自然地放轻,随后便感觉到腰间的衣服被拽了拽。 “怎么了?”轻原轶身体动作不变,嘴里问道。他不觉得三笠烦,只觉得她有点可爱。 “之前妈妈都会躺在我边上,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等我睡着之后再离开。”三笠有些怯意但平静的声音响起。 轻原轶皱了皱眉,思考着如果三笠是故意这样说的话,她的意图是什么。 即便是成为了家人,他还是保留着对事情进行最坏推定的习惯。 ‘要拉近距离,然后用藏好的刀杀掉我吗?还是想趁机打晕我,然后切割器官吗?又或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信息,难不成她看出了我是穿越来的人?’ 可怜的女孩。 只是想用小脑瓜中简陋的方法来和新亲人拉进距离,居然被想要亲近的对象当成了害人的套路计策。 ‘各种可能性都猜到了,做好准备,试探一下她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轻原轶点点头,道:“好啊。” 他挣脱了三笠的手,站起身,摸索着用火柴点燃了蜡烛,说道:“那我去帮你叫雁川阿姨过来。” 烛光再次照亮小小房间,让三笠不自觉伸出手挡住了晃眼的火焰。 “不用。” 她小声制止了他,她发现自己的意思没有被理解,不禁有点焦急。 白天里轻原轶伸出的援手让三笠对他产生了信赖,由于是第一次接触同龄异性,这样的信赖程度加倍,后来更是成为了家人,这种信赖更是再次加倍。 八九岁的孩子对于陌生人已经有了设防的观念,但轻原轶在三笠心中成为了一个大幅越过防线的人。 轻原轶回望女孩的脸,发现了一丝焦虑,又注意到她紧抓住被单的手,不明白她在因为什么而急切。 他走回床边,坐在了床沿上,床垫很软,就仿佛是坐在了云朵上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本能地想安抚一下三笠。 聚集地里也有不少像三笠一样的女孩,但岁数还要小点,经常会围着轻原轶叫“哥哥,哥哥”。 那时他总是很烦躁地把特意找来的糖块塞给她们一人一把,然后赶开她们。等她们再长大一些,不是葬身于异人的突袭,就是被人掳走,又或是被卖出去换取粮食。 他收敛过被异人切碎的血肉,捡起过杂乱脚印中碎裂的手链,无言地吃过换回的青豆罐头。 轻原轶注意到自己每次找回来的糖果越剩越多。 直到某次轻原轶搜刮食物返回时,发现再也没有人围着他欢呼了,再也没有人叫他哥哥了,手中攥着一把不同口味的水果糖却分不出去。他意识到自己渴望保护这些女孩,只是困窘的现实让他一直在逃避。 轻原轶记得一直叫嚣卖掉自己换黄桃罐头的女孩,记得长大后要嫁给他的女孩,记得总不说话但默默帮他收拾庇护所的女孩,记得在厨房打杂给他偷肉的女孩…… 他渴望的是那些快乐的,围绕着他欢呼雀跃的小身影,而不是现实中一次又一次的苟且。 他加入了周边几个聚集地联合的异人清理队,当上了首席斥候,将常年游荡的异人一个一个斩首。夜晚蒙上面,将往返当地的奴隶贩子全都灭杀干净,把锁链劈开,放出铁笼里全部的苦命人。 但是却换不回那些熟悉的小身影。 “……” 轻原轶看着三笠,不禁鼻头有些发酸。 他吹灭蜡烛,翻身躺上床,上半身靠在床头,用胳膊拄着脸,看向身边的三笠:“睡吧。” 说着,轻原轶再次把手放到三笠头发上,轻轻顺着抚摸,只是指尖划过发丝时微微颤抖。 三笠抬头看看男孩的眼睛,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视线相交,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发现了他眼眶中的水雾。她有些疑惑,但是感觉不应该现在问出来,只是身子向前挪了挪,和他挨在一起,头发散在枕头上。 轻原轶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发现三笠发间有一股清香,淡淡的,若隐若现。 “哥哥,谢谢你保护了我。” 三笠把额头抵在轻原轶胸口,轻声说道。轻原轶现在还是一个孩子,胸膛不宽阔也不强壮,甚至可以用瘦弱来形容,但是他的言行代替他的身材,给了三笠莫大的安全感。 “嗯。” 轻原轶发出一道鼻音,不敢低头,怕眼泪沾湿三笠的脸颊。 没过几分钟,他发现怀里的女孩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已然是睡着了。 轻原轶在不动身体的情况下,用一只手将被子盖在了三笠身上,就保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 还是那片熟悉的黑暗,还是那种熟悉的寂静无声。 轻原轶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行走着,发现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亮光。 虽然很微弱,但是在完全黑暗的这片空间内却无比显眼。 轻原轶开始奔跑,开始冲刺,不知过了多久,可他发现那团亮光始终停留在视线的尽头,自己与它之间好像没有拉进一丝距离。 熟悉的气息提醒着他这就是属于他、也只能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试着不再去追逐,停下脚步,看着跳跃的光团,心底发出呼唤。 下一秒,那团亮光瞬间出现在他的眼前,也现出了原本的样子——这是一团火焰。 不同于普通火焰,这团火焰通体上下都是白色的,要不是它保持着燃烧的状态,谁都会认为它压根就是一团光而已。 “这是..…生灵之火?” 一个熟悉的名词出现在了轻原轶的嘴边。 生灵之火可以算是轻原轶上辈子独有的一种能力。按常理来讲,所有生物体内都是有着生灵之火的,因为它代表的是生命力。可唯独轻原轶能清楚的感知到它的存在,并且轻原轶挖掘出了一些生灵之火的用法。 第一种就是可以感知到周围的生物体内生灵之火的旺盛程度,从而判断他们的实力和年龄。上一世他就是靠着这个能力才能避过一些实力强的异人,坐稳首席斥候的位子。 第二种是吸收游离在空气之中的能量,让生灵之火进行提纯,然后把提纯后的能量融合到身体的某个部位,提升身体素质,比如说融合到手臂会增加力量,融合到眼睛会提升视力等。 最后一种则是可以把生灵之火覆盖在自己的体表,形成类似外骨骼的东西用于攻击和防守。 轻原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生灵之火还会被他感知到,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端倪。 他现在看到的这一团生灵之火和上一世相比来讲太弱了,而且并没有提纯的痕迹,这说明他穿越所携带的不是生灵之火,而是感知生灵之火的能力。 现在漂浮在他面前的这团生灵之火恐怕是这个男孩身体的。 火焰燃烧的旺盛程度就代表身体的强健程度,反过来身体素质的变化也会令火焰的旺盛程度发生变化。 轻原轶紧紧的盯着生灵之火,将它抓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火焰没有翻腾,静静的没入了他的掌心。 ...... 轻原轶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三笠,发现女孩还在熟睡,只是不靠在自己身上了,她嘴角上扬着,是安心的微笑。 他缩进被窝看着三笠的侧脸,想起自己和别人说话时总是保持静止不动的表情,不禁有点头疼。 他试着勾起嘴角,看着三笠的笑容,默默练习起如何露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