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朵终于如愿,美滋滋地坐在车里,享受着真正的约会时光。谈到吃喝玩乐,陈沫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专家。两人去了一家位于市区湖心岛的高级餐厅,先不说环境的优雅高级,只身边这位风度翩翩绅士感爆棚的男友,就足以让何朵如沐春风。陈沫又是积极开车门又是殷勤拉椅子,还给何朵详细介绍各种菜肴的特色,偶尔幽默两句,逗得何朵咧嘴笑个不停。 两人虽然看起来轻松愉悦无话不说,实际上都非常紧张。谁都担心冷场和尴尬,因此随便一个什么话题出来,双方都立即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要不是因为眼下是约会,这样的聊天方式实属沉重无趣。 “约会嘛,总是要从不熟到熟悉,估计大多数情侣都是这么过来的。”何朵心里想着,同时打开微博,暗自发文道:“愿细水长流。” 一个不留神,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你一直很热吗?总是在出汗。”何朵笑道。 “不是热,是紧张。”陈沫回答的倒很直白。 “啊,我有那么可怕吗?”何朵嗔道。 “那不是,你只是气场太强大了。才女啊,女强人,这么优秀,任何一个男人在你面前都会自惭形秽。”陈沫又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官方恭维。 “打住打住,又来啦!你夸得我耳朵都要生茧啦!”何朵嗔道。 其实何朵才是那个真正自惭形秽的人。陈沫,这个风度翩翩、英俊体贴的富家公子哥,几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深深镌刻着“富家子弟”的小资标签。反观自己,除了能够偶尔剑出偏锋地夸夸其谈几句,再也拿不出任何能够与其并肩的资本。穷乡僻壤、相貌平平、自卑孤傲,乍一看去,自己几乎一无是处。可哪个女孩不要面子呢?虽然自卑,何朵却也不敢露怯,只管认真地和陈沫发展着这段关系。 然而这份自以为聪明的遮掩,却导致两人都无法真正做到开诚布公的相处。本就情浅的缘分,也很快因为这低级的隔阂越走越远,以至于约会了一个月也只是简单的牵手吃饭。日复一日的无聊闲谈渐渐成了令人压抑的尴尬,陈沫似乎也已无心向前迈出下一步。 难得的一场电影,何朵试探性地把头靠在陈沫的肩膀上,陈沫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给出热情的回应。以至于没多久何朵就脖子酸疼,只好尴尬地坐直身子,意兴阑珊却装作饶有兴致地看着不明所以的电影。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两次。 何朵觉得自己已经相当主动了,再这么主动下去,倒显得自己不知分寸,心里不免有些不满,便也索性转为被动观望。然而陈沫却似乎毫无觉察,不仅没有殷勤地关心她,反倒如失忆了一般,终日只和公司的同事们鬼混,不再招惹何朵。 何朵如霜打的茄子,终日失魂落魄。只要办公室一出现陈沫的声音,她就立刻竖起耳朵打听,等待着这个熟悉声音的临近。可哪怕是无意的擦肩而过,陈沫都没再给过。无数次何朵想追上去质问,或者打电话痛骂他一顿,哪怕是发个委屈的信息问问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却都被骄傲的自尊心一次次束缚住。 “何朵,我怎么听好多人说你在追陈沫呀?”汤洗林瞪着牛大的眼睛问道。 “哪有?谁说的?瞎造谣么!”何朵本能地给出反应。 “我也觉得!这帮人,嘴太碎了!这怎么可能?你俩就不是一路人!”汤洗林慷慨陈词道。 何朵耸耸肩,心里却碎了一片。 “为什么是传言我在追他?想必之前一起约会的时候被看到过,而我近来对他的过分关注,终究是被有些人看出来了吧!”何朵辛酸地总结着。 “难道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千万次,何朵回忆总结着和陈沫的点点滴滴。陈沫确实努力过,可也真实地退缩了。他确实欣赏过自己,但也只是欣赏。何朵开始懊恼自己曾经的投怀送抱,很多时候甚至觉得羞耻。 就在自己孤零零收拾着七零八碎的心情时,一大捧鲜花却在情人节当天不期而至。 “女神,节日快乐!”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着实令何朵暗自兴奋了整整一天。然而一直到这天结束,陈沫也没有前来认领,更别提什么浪漫的约会了。 “嘿嘿,昨天去哪里约会了呀?那个神秘的送花人是谁?”乔含星挑眉问道。 四小美女中,张雁莀和吴欣都已有男友,只有乔含星和何朵还打着光棍,且同住公司宿舍,因此日常的工作餐数二人聚的最多。 “约啥会?谁约我?你啊?”何朵撇嘴道。想到陈沫,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怎么可能?那么大一捧红玫瑰摆在床头,会没人认领?”乔含星全然不信。 “哼。”何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下意识地哼了一声。 “不对,你这就是有事情!到底啥情况?赶紧说!快说嘛,我一定保密!” 办公室恋情,一招不慎就会引来工作上的各种困扰。何朵本不想泄露心里的小秘密,无奈心中苦闷无解,一个没忍住,便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地兜给了乔含星。 “原来是他!哇,万万没想到啊!”乔含星着实惊讶了许久。 “很不可思议吗?”何朵皱眉道。 “那道也不是。”乔含星说完,思考了小一会儿,道:“男人就是这样,你退他就进,你进他就退。照我说就是你想多了。” “情人节都不出招,还能咋退?”何朵泄气道。 “先试着约出来吃饭吧!不要只是你俩,我跟你们一起,就说凑巧。三个人一起,气氛就会好很多,我就当你们的电灯泡,给你们创造机会!”乔含星柳眉一挑道。 “他会来吗?” “试试看啊!要是这都不来,那你也不用忧心了不是?” 一听到是三个人一起吃饭,陈沫爽快地答应了,这着实令何朵和乔含星都兴奋了许久。何朵思忖着,许是对于这段时间的冷淡,陈沫心里也有些愧疚吧!也或许陈沫也认同,如果有第三方人在,他会更有可能和何朵自然地拉近距离。无论哪一个可能,都至少说明,陈沫是希望自己好的。 一场又一场饭局,陈沫乐此不疲地参加和相应着。虽然两人之间依然没有丝毫进展,但是能每天看到陈沫,就总是有机会的。何朵既珍惜又感激,果然什么事儿都得靠朋友。 可这份感激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震惊。 乔含星果然是创造氛围的好手,有她在的场合,陈沫总是喜笑颜开甚至嬉皮笑脸。也许是知道自己的电灯泡身份,乔含星在何朵和陈沫面前丝毫不扭捏,时刻大方地展露着自己的一切。无论唱歌逛街喝奶茶,还是吐槽吹牛玩游戏,乔含星都像一只绚丽的花蝴蝶,终日摇曳翩然。优越的身材曼妙灵动,天真的娃娃脸乖萌烂漫,看的何朵是自愧不如。起初何朵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自己和陈沫身上,到后来才逐渐发现不对劲儿。 难得再次打开与陈沫接触的机会,何朵自然去哪儿都带着乔含星。而乔含星的诸多举动却也随着三人关系的深入逐渐出格,比如不顾场合地冲陈沫撒娇,一言不合就闹着追打陈沫。一系列亲昵暧昧的动作,是何朵万万做不出来的。偏生陈沫还特别吃这一套,与乔含星玩的不亦乐乎。三个人站在一起,何朵反倒成了多余的人。 都是不会溜冰的新手,何朵心里犯怵,老实巴交地把着冰场边缘的台子,一步也不敢迈开。先前想象了无数遍和陈沫牵手滑冰的幸福画面,如今全部用到了乔含星的身上。只见乔含星像只受惊的小鸟般,一惊一乍跌跌停停地游滑在冰场里。本身就苗条魅惑的魔鬼身材,在高脚溜冰鞋的加持下更加媚艳无比。何朵看着着急,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站稳,跌跌撞撞地便滑了出去。结果还没划出一米远,就又一屁股摔在了冰面上。 “没事吧?”陈沫笑着溜过来,拉起何朵。 “没事没事。”何朵话还没说完,陈沫又滑了出去。原来是乔含星正尖叫着要摔倒了。 虽然摇摇曳曳惊心动魄,乔含星还是在陈沫赶来时恰到好处地摔到了他怀里。陈沫环住乔含星的细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熟练地带着她转危为安,在冰上潇洒地划出去老远。 这样的动作,怎么看也不像是第一次。 “你是傻子吗?” “何朵,你是傻子吗?” 何朵问了自己两遍。 等陈沫和乔含星想起来何朵的时候,她已经在场外冲他们笑着挥手了。 “你们玩,我先走啦!”何朵笑得阳光灿烂。 可是该去哪里呢?回宿舍?那必然意味着接下来一整晚的愤懑失眠。回公司?公司里不也有陈沫的影子?偌大的城市,竟然没有一处可以容纳自己的悲伤。 何朵信步游走在钱塘江畔,看着满城的灯光,想起了远方的父母。 “爸,吃饭了吗?” “吃啦!都钻到被窝里了!”何胜军笑呵呵地说道。 还是那么憨厚的语态,却引的何朵内心一阵触动,眼睛一热,差点儿哽咽起来。 “睡这早?”何朵笑道。 “噢,不睡觉做啥呢?又没事儿。”何胜军拖长语调道。 “睡工棚呢?”何朵想象着父亲现在所处的环境,有些心疼地问道。 “没有,睡在楼房里,就是这个干活的楼房。”何胜军依然轻柔地说道。只有对女儿,他才会这么说话。 “楼房不是还在建吗?都没盖好呢就能睡?” “咋不能呢,有专门收拾好的屋子。” “那也是在建的建筑呀,多危险!” “楼都是我们盖的,能有啥危险?大家都这么睡的。” “唉!这次你和谁一起去的呀?”何朵问道。 “就和你安叔,念平叔他俩,还有几个地方来的的小工。” “熄火死了,爸!”何朵心疼不已,终于还是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何胜军和村里两个同龄老汉一起在豫川市郊的一处私家楼房做小工,房子一共四层,老板给他们在三楼指派了一处房间。几人动手把建筑垃圾清理后,简单打扫了一下,放上几个钢丝床,“宿舍”就搭好了。 何胜军用并不干净的抹布擦一擦床面,把一路上从老家背来的被褥铺在上面,再把腾空的行囊卷起来塞在床底下,蓄满水的保温杯放在床头,睡觉的地方就收拾好了。 且不说楼房的安全问题,光那一屋子的灰土和材料散发的毒气也已极其伤身。何朵心里难受,反复叮嘱父亲注意健康等事项。何胜军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对他这个糙人莽汉而言,无论睡在哪里,只要盖的是妻子亲手缝制的被子,身心就是安宁的。 “行吧,那你在吃上面可不要太省了,多吃点好的。”何朵继续在其他地方嘱咐着粗枝大叶的父亲。 “吃的好着呢!每天早上起来在路口买俩饼子,回来后开水冲一个鸡蛋,饼子掰开放里面,热乎乎的,吃的可饱了!”何胜军愉悦地说道。 听着父亲的描述,何朵感觉父亲已经在向往明天的早餐了。不禁抿嘴一笑,心里松弛了很多,道:“中午呢?吃啥里?” “中午买面吃。路口小摊上十块钱一碗面,管饱了吃,吃两碗三晚都是十块。老板一天给二十块的伙食费,三顿饭刚好吃的好好的。”何胜军越说越兴奋。 “伙食干净么?” “不就都那样么,干净!再说人家谁不是这么吃呢,也没见谁吃出不好来。”何胜军知道女儿和妻子一样,历来都比较介意自己不太讲究卫生。如今在工地打工,卫生健康问题更是避不开的话题。 “好吧!爸,我刚才给你打了五百块,你空的时候就出去买些牛肉啥的回来吃吃。”何朵说道。 “不用啦!你上个星期不是刚给你妈打了一千么?我这儿管吃管住,不用。”何胜军赶紧劝道。 “那是给我妈管家里用的,你这里我是怕你受苦,你不用的话就攒着。” “噢,行。” “那你继续休息吧,我挂啦爸!” “噢,行!” 挂断电话,何朵上下蹦了蹦,深吸一口气。对着江面大声喊道:“去你妈的爱情,去你妈的友情,老娘不需要!老娘要赚钱,赚钱!你们都去滚吧!” 四小美女的组合中,何朵同张雁莀自打入司第一天就互相认识,虽然聚的不算最多,关系却是最好的。而且当初如果没有张雁莀的引荐,乔含星也不会加入姐妹群。 张雁莀历来不关心八卦野史,只是一心一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时候何朵也不忍向她传达太多俗人的琐碎事。如今和乔含星发生这样的矛盾,心里窝火,还是没能忍住,跟张雁莀吐了个痛快。 “陈沫这个人不是良人,我觉得你俩分开对你是好事,否则以后有你一辈子受累的。”张雁莀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不知道,但现在也不重要了。”何朵撇嘴道。 “真的不重要吗?那你怎么还这么难过?”张雁莀温柔地笑道。 “我难过,可能并不全是失去了爱情吧!所爱非人,所交非友,被抛弃,被愚弄,被背叛。电视剧里这两年流行的剧情,这么快就应在我身上了。”何朵自嘲道。 “被怎样,都是别人的事。你只要问自己,值不值得,要不要为这些并不好的人和事伤情伤心。你如果愿意,放下就是一转念的事儿;你不愿意,迟早也会放下,只是过程中折磨的是自己。”张雁莀不紧不慢地说着,话里却充满过来人的成熟。 果然,何朵若有所思地看着张雁莀,道:“雁莀,你为啥总是这么波澜不惊?咱们才多大的年纪,这样的洒脱释怀,你怎么做到的?” “嗨,说的好像这是啥好事儿似的。我还嫌自己太憋闷无趣呢!”张雁莀笑了笑,扬起酒瓶,与何朵再次碰杯。 “你说,我在陈沫眼里应该就是个傻逼,乡巴佬,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吧?”已是几瓶酒下肚,何朵思绪翻飞,想到什么说什么。 “如果他这么想你,就不会一开始跟你约会了呀!真是傻丫头!何朵,不管什么时候,永远不要怀疑和轻视自己!听见没?!”张雁莀严肃又暖心地规劝道。 “唉,也不至于吧!毕竟也不算真正谈恋爱,只是自己给自己导了一部莫名其妙的电影罢了!”何朵苦笑道。 “那就好。生活啊,长着呢!说不定那个真正属于你的白马王子,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冲你招手了呢!”张雁莀嬉笑道。 “雁莀,你真好!” 何朵刚准备长篇大论感慨,突然一拍脑瓜子,惊道:“呀,对了,昨天客户说要二十套礼盒,我给忘记了!” 这下不得了,半醺的酒意也几乎在一瞬间退了回去。 “那咋办?” “只能亲自打车送了!雁莀,不说了,那我先去忙了啊!” “打啥车啊?你先联系出货,我开车送你!” 第一次“恋爱”就以这样的方式尴尬仓促地画上了句号。虽然多少有些不甘,何朵也尽量让自己不再看向那个熟悉的固定方向,即便无意中偶尔擦肩也目不斜视。这一番经历,已经让很多人对她戴起了有色眼镜。可那又如何?宁可昂首挺胸的痛苦,也不要卑微低落的自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