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2021年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何朵把长安带回了家,随同它一起的还有一大包各色药丸和护理品,共计十余种。这次救助一共花了一万五千多元,其中九千多来自网友的爱心接力,这对何朵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何朵把阳台区域专门空出来,提前放好了水、猫食盆及猫厕所,还专门买了一个既暖和又软糯的猫窝。按照医嘱,长安出院后的半个月内还是要以罐头为主,过程中逐渐搭配猫粮喂食,每日喂药、按摩、滴眼药水各两次,并且不定时发照片给许医生汇报情况。第一次生疏又小心地给长安做完整套“服务”后,已是晚上九点多。 “长安,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啦!”何朵拍拍长安的脖子,把它从腿上抱下来,放进了猫窝里。长安喵喵叫了两声,把头摇摇晃晃探到窝外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何朵拍了几张照片发到家庭群里,何胜军秒回了一捧鲜花表情,乐的何朵嘴巴大大勾起。 “爸,妈,你们还没睡呢?” “噢,朵朵,没睡哩!你把猫接回来了啊!”许娇兰拖着悠长的声音说道。 “嗯,下午刚接回来,一直忙到现在。”何朵说道。 “哦,接也接回来了,以后就慢慢养着吧!正好过年也有伴儿了,不用一个人那么熄火了。”许娇兰说着,嗓音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熄火啥了呢熄火?你真是的。”何朵不满地嘟哝道。 许娇兰哽咽的言外之意,何朵其实心知肚明,无非是换一个方法提醒自己年纪已经不小,早点找另一半。 “噢。”许娇兰乖巧地应道。 何朵立刻心软了下来,柔声说道:“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能不流动尽量不要流动,不给国家添麻烦。反正春节开工以后我还得回宁水领房产证,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功夫了。如今有了小猫在一块,也算天时地利人和,所以留在江临慢悠悠地过年,是好事!” “是哩么,挺好的。不然隔三差五一趟趟跑的多费钱。”许娇兰应和道。 “我爸感冒好了吗?”何朵问道。 “好了。就是老咳嗽,吃上点止咳药就好点,不吃就不行,总是去不了根儿。”许娇兰说道。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传来何胜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了多长时间了?”何朵下意识地问道。 “呀,这一整个后半年就没有彻底断过根,一两个月?两三个月?记不清楚。有时候好那么几天,有时候又连着咳几天。”许娇兰说道。 何朵心里一惊,厉声问道:“咳了这么长时间咋不早说?每次给你们打电话问你们身体怎么样,都说没事!咳了这么久不是小事啊!要去医院看呀!让人家给拍个片子看看。任何一种病,如果吃药超过半个月都不见好,就必须得去医院看看了!哪能这么一直扛着,扛好几个月啊!” “你爸这不都咳了一辈子了,啥时候不是每天时不时咳一阵,吐两口痰就过去了?所以我们也没在意。这几天也是刚反应过来,觉得得去看看。但是马上就过年了,人家医院里也没什么医生了,有啥事过了年再去吧!”许娇兰说道。 “妈,你们听我的,最好去看看。”何朵说道。 “去哩,过了年再去吧,哪有过年呀还跑到医院给自己添事儿的。”何胜军隔着电话柔声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父亲没有拒绝看病,只是基于春节这个节骨眼,希望可以再等两天。北方人把年看的极为重要,即便重病缠身的人,春节期间都希望可以少吃几天药,图个吉利和好兆头。可即便如此,连父亲这条硬汉子都接受了自己迟早需要去医院看病的建议,可见他的病确实不轻,而他自己的身体肯定已经很不舒服。心念及此,何朵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爸,你少抽点烟!你忘了每次体检的时候人家医生都说你是尘肺,要戒烟。你现在又咳得这么厉害,更不能抽了。”何朵喊道。 “那医生都是吓唬人的。”何胜军说道。 “你这是坐井观天自欺欺人,自己没不懂么还说是别人事儿多。那过了年,你一定要去!还有,明年家里在装修的话,你能别去就别去了。”何朵说道。 “知道了。”何胜军心口不一地答道。 虽然有丝隐隐的恐惧,何朵却更愿意相信是自己胡思乱想。毕竟从她有记忆时起,父亲就常常咳嗽。十几岁就开始抽烟的父亲,咳嗽成为他一生最显著的标志之一。何朵记得小时候每日早起时,叫醒自己的不是母亲的唠叨,而是父亲穿衣时持续又响亮的咳嗽声。一阵震耳欲聋的咳嗽之后,父亲会冲着院子飚一口浓痰,咳嗽也就结束了。 何朵一遍遍告诉自己,父亲肯定还是以前的老毛病。毕竟都咳嗽了一辈子了,不也没什么事么。 “不能多想,坏的事情最怕人想,一想多了它就会伺机上门,一定要即使摒弃负面的想法!” “不管怎样,先让姐姐春节回娘家时带爸去看看。” 为响应防疫号召,2021年春节,很多人都选择留在异地过年。为了过好这个重要且充满仪式感的节日,人们纷纷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组织,庆祝这个特殊的异地团圆年。 何朵通过老乡的邀请报名参加了魏州老乡群的跨年活动。不过因疫情影响,实际前来的只有二十人左右。活动场所定在一个老乡自营的夜总会包厢,何朵抵达之时,现场已张灯结彩布置完毕,七八个人抱着手机正襟危坐地等着。 何朵在老乡引荐下落座,简单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只粗略的一眼看去,就已确定现场没有自己的菜。虽然女少男多,但大多数都是已婚已育的中年发福形态,谈吐间油腻老成的气质浑然天成。 “既是如此,等下玩一会儿就早点回家好了。”何朵寻思道。 由于直接略过了晚饭环节,没了酒肉的刺激,这群陌生成年人都难免拘谨,使得环境更加尴尬,也让发起人的气氛调整变得很是吃力。好在几箱啤酒开启之后,伴随着主持人游戏环节的破冰以及现场三三两两的K歌声,氛围才开始逐渐热闹起来。 何朵随波逐流地应承着,打定主意再过一小会儿就先撤。眼见着到了十一点钟,心想差不多该走了,这时候回去还能陪长安一起跨年。于是给自己悄悄倒满了酒,准备站起来跟大家话别。这时包厢门突然被打开,三个参差不齐的男人气势磅礴地走了进来,当头的是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 “哎哟喂,齐总终于大驾光临啦!”主事的老乡立刻满面堆笑地快步走到男人身边,亲切地握着手,把对方引入了座位。 “张哥呀,实在不好意思,上半场真是搞的太晚了,我逃了好几次都没逃开,还请大家见谅,见谅啊!”被叫做齐总的人寒暄着,语气和表情中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歉疚感,全身上下反倒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何朵默默喝了一口酒,自然地把酒杯放回桌子上。看来还得再等一会儿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牛人,齐宇,齐驱连锁车行老总,九零后创业新星,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大家欢迎!”主事人介绍道。 众人被主事人隆重的介绍唬的不轻,纷纷拿起酒杯敬这个姗姗来迟的齐总。 齐宇意思性地抿了抿杯中酒,连连摆手道:“我就坐坐,马上就走。酒我真不能喝,一喝就要进医院。大家该喝喝该玩玩,别介意!” “一起啊,来都来了!王总,来,再讲一遍游戏规则!”主事人张哥热情地招呼道。 一直都在主持游戏环节的瘦高个王总再次详细讲解了一遍游戏规则,正说的起劲儿,齐宇突然冲何朵大声说道:“矮油,我要玩,不过我要坐到那个美女身边去!张总你可真不够意思,现场来了这么大个美女也不给介绍一下!” 何朵笑了笑,拿起酒杯隔空对着齐宇敬了下,抿了一小口。这个齐宇看起来相当自以为是,但自己也不能丢了气度。何况按照张总的介绍,眼前这个小伙子也许真有两把刷子。何朵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不是,我的失误,我的失误,我自罚一杯!”张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在大家的掌声下陆续给齐宇做了引荐。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就由本人主动自我介绍。何朵和张总前几年有过两面之缘,不算太生分,因此乐呵呵地听着张总绞尽脑汁地夸赞自己。但其实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个字:宁水人,做茶礼,单身,优秀高管,有需要茶礼找她之类。 “那必须的,以后有礼品需求一定找美女,今天玩游戏我就要先和美女一起搭档!”齐宇说着就挤到了何朵旁边,一旁的人识趣地腾出位置,游戏在大家的聒噪下正式开始。 玩了半个多小时,齐宇愣是没占到何朵任何便宜。何朵心里鄙夷:“姐姐我年轻时好歹也是在酒吧混过的,什么游戏没玩过,什么规则不会?” 齐宇急了,不停地要求换各种游戏,可何朵始终稳赢。最后他一拍脑门儿,说道:“何大美女,咱俩换个位置呗!你总是输不了,我来输!” 全场哄然大笑,何朵也被他逗得笑不拢嘴。这个看起来强势蛮横,实则有点愣头青的小屁孩,果真还是逃不过魏州人骨子里的那种实诚。 何朵正想着找托词拒绝,屏幕上她点的歌轮到了。“天助我也!”何朵欢快地跳起来,拿着话筒走出人群,深情地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安静的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何朵莞尔一笑,一晚上听了那么多鬼哭狼的歌声,终于轮到自己演绎什么才是唱歌了。年轻时一到KTV,总会和歌友们争先恐后地抢歌唱。年龄大了以后,一起唱歌的人却越来越少,KTV也成了这些大龄单身狗逢年过节时为数不多的避难所。再往后越是人多的场合,越不需要熙熙攘攘地雀跃。反倒是关键时候的一曲清音,足以让自己一招致胜,成为全场的焦点。 “今天真是捡到宝了呀!何大美女不仅聪明智慧,连唱歌都这么好听,天籁之音啊!不行,我一定要跟你合唱!”果然,齐宇瞪着两只满眼冒桃心的大眼,迫不及待地跑去选歌。正抓耳挠腮地找着歌名,屏幕上一曲《广岛之恋》来了,是现场另外一个全程都陶醉在自己歌声里的大姐点的。 大姐和另一个中年男人刚准备站起来款款飙戏,齐宇大喊一声:“就是这个,我要唱这个!” “哈哈,你来你来,你们唱。”大姐干笑着递出话筒。 齐宇眉飞色舞地走到何朵身边,两人配合着唱了起来。 齐宇的音色不错,两人配合的还算默契,在场之人不住赞叹。合唱结束后,两人默契地碰杯庆祝。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先走啦!”酒杯放下后,何朵正式向众人告辞。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继续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三十多岁的年龄,已经不允许何朵过分挥霍午夜的睡眠时光。她把车子开到地面,打开双闪,等着代驾到来。 “咚咚——”一辆车缓缓驶过,车里的人伸手敲了敲何朵的车窗。 何朵一惊,原来是齐宇和他的同伴,便按下车窗打招呼道:“你们怎么也走啦?” “你走了,没意思了呀!”齐宇说道。 “哈!多谢老板抬爱!”何朵笑道。 “要我们等你吗?单手开奔驰的女人。”齐宇问道。 何朵噗嗤笑道:“已经来了!”说罢把手机屏幕对着齐宇,是代驾正在打来的电话界面。 “好吧,美女再见!到家了说一声!”齐宇说罢,扬长离去。 也许是不满何朵回来太晚,长安不悦地哼了好久,仿佛在说你这人还知道回来。何朵殷勤地伺候了一阵,才把它轻轻放回窝里。长安虽然恢复的很快,但因为之前伤势太过严重,现在也依然只能在地上摇摇摆摆地慢行,爬床跳沙发这些对它来说还太难。但是长安似乎并不满意于阳台的位置,总会在半夜里嗷嗷叫着跑到何朵卧室门外聒噪。后来何朵干脆打开房门,在床边的地上铺了几个厚厚的小垫子。长安也不客气,满屋子喵呜呜调查一番后便放松地躺进了垫子里,选择在离何朵最近的地方安稳睡去。 “到家了吗?”洗漱完后的何朵刚躺进被窝,就看到齐宇发来的微信。 “已到,谢谢。”何朵回复完,便直接关机睡觉。 正月初一的早晨,何朵在长安的嘤嘤叫声下头痛欲裂地醒来。原本指望安静舒服地补个好觉,结果这小家伙耐不住寂寞,早已满屋子一边逛着一边嗷嗷叫了起来。何朵打开手机,一看才早上八点,心里苦不堪言,只好半眯着眼睛给它添加好吃食。看到小家伙狼吞虎咽地把头扎在盆里吃了起来,便赶紧溜回被窝里,准备睡个回笼觉。大概半个小时后左右,正迷迷糊糊间,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何朵叫苦不迭,把头蒙在被子里不予搭理,然而过了几分钟,手机依然没有停的意思,这让她恼火不已。 “喂!”何朵没好气地接通了电话。 “何朵,起床啦!”一个张狂不羁的男声传来,陌生中有几丝熟悉。 何朵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谁,果然,定睛一看,正是齐宇的微信来电。 “大哥,这才几点,睡觉着呢!”何朵嘟囔道。 “睡啥呢睡,快起床啦!太阳都晒到屁股了。”齐宇喊道。 “呵呵,拜拜。”何朵心想,太阳晒没晒到我屁股,你怎么知道。 “别呀,我都到你家楼下了。”齐宇喊道。 何朵彻底清醒,道:“不至于吧,你这玩的哪一出啊!” “赶紧了,我在楼下等你。” “不去,很困,改天联系。” “那我上去敲门了。” 何朵“腾”的坐了起来,仰天长叹一声,无奈地回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动。” 等她火急火燎地收拾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坑我呢吧!我没告诉过你我家地址呀!”何朵发信息说道。 “现在告诉我不就可以啦!”齐宇发来一条懒洋洋的语音。 何朵哭笑不得,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自己却被这个年轻的奇葩给忽悠了。 “喂,洗漱好了吗?”何朵正想着怎么让自己下台,齐宇打来电话。 “我知道你家在东亭,我就在这块呢,你把具体小区名发我,五分钟之内必到。”齐宇说道。 “我干嘛要发你?”何朵说道。 “出去玩呀!大年初一,别错过大好年华。咱们都是老乡,一起过年更有年味呀!快点啦!”齐宇催促道。 “你要去哪儿玩?”何朵问道。 “溪月小镇,票都买好了。快点啊!赶紧发我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