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5月13日,德内尔找麦克维勒上校为自己昨日的冲动表达了歉意,希望上校能帮忙调解他和贡比涅的冲突,以免意气之争危害大局,为此他愿意作出一定的让步——比如暂时免去博特阿营副的职务。 麦克维勒对博特阿担任营副的职务并不感到意外,想到昨天的会议奥布里昂少校并没有参加,他便明白先前的1营副营长奥布里昂少校大概已经牺牲了。 “他死于航空炸弹,上校,德国人的轰炸机差点把我们两个人都干掉,我幸运地躲过一劫。” 麦克维勒画了个十字,随后问道:“那么你希望贡比涅做出什么表态?” “这件事过错在我们,因而我们只是请求他的原谅罢了。博特阿上尉本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他只不过是轻信了一些谣言。” 德内尔的话让麦克维勒警惕起来:“什么谣言?” “关于昨天贡比涅中校截留了师部给您的命令的谣言。”德内尔一脸严肃,沉声说道,“博特阿上尉轻信了这个谣言,不过经过我们的调查,此事纯属子虚乌有。” “你们怎么调查的?” “我派A连连副哈奇开斯中尉去医院找到了给我们传递命令的传令兵。” “你说你们昨天收到了命令?!” “当然。”德内尔立刻从胸兜里取出了师部的文件,正是昨日95团“错过”的那份命令。 “传令兵怎么说?”麦克维勒的神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哈奇开斯到医院的时候,传令兵已经身亡了。” “那你……”麦克维勒刚要开口,随即立刻明白德内尔今日的来意,他根本就是来提醒自己,贡比涅中校有蓄意坑害友军的嫌疑,只不过他找不到铁证罢了。 找不到铁证,自然就只好表示“有这样一个谣言”……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谣言?” “几名2营的士兵私下里聊起了这件事。”德内尔回答道,“不过只是传言,调查也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没人敢冒险指控自己的长官,尤其是战时。” 德内尔如此说,麦克维勒上校已经信了个七八分。昨天所有部队都是通过布雷达—安特卫普公路南撤的,没有岔路,也没有人超车,传令兵找不到部队的可能性很低——不然1营怎么收到的命令? 麦克维勒上校冷汗都冒出来了:“这样看来,事态恐怕不妙。” 难怪昨天德内尔和博特阿像吃了枪药一样!这事谁碰着不得急眼?换做麦克维勒上校自己能坐得住? 1营昨天并没有遭受任何袭击,但以后贡比涅在战时擅自撤退将1营的侧翼卖给德国人怎么办?2营长的这个举动不可能不引起德内尔的担忧。 然而……截留命令这个罪名太大了,一上军事法庭起底就是剥夺军衔,没有十足的证据根本处理不了他! “你有什么想法?”麦克维勒上校只好向德内尔征求意见,看看这个在起诉军人这一方面堪称经验丰富的军官有什么好主意。 “我们需要警告他。”德内尔说道,“昨天博特阿和我发怒之后,出于心虚,贡比涅一定会回自己营调查是谁走漏了风声,昨天接触过博特阿上尉的几个士兵一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如果您愿意下令将他们调到我的营,这对他而言会是一个相当严厉的警告。” 将证人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如果贡比涅再瞎折腾,德内尔大可以让那些见证者控诉他的罪行。哪怕证据不足以将他送进监狱,另一个营长和几个士兵的举报也能让他脱层皮。 麦克维勒立刻答应了德内尔的提议,后者随即便将一份名单交给了他。上校看了一眼,接着就让副手韦伯中校去2营以“协调战力”为由,把名单上的人调到1营。 韦伯中校在半个小时之内办妥了这件事,并亲自带队到1营营部。 正在为部下填写阵亡通知书的德内尔赶忙放下笔,出来迎接上级。韦伯指指身后表情如释重负的士兵们,含蓄地表示德内尔的怀疑很有道理:贡比涅的表现很不对劲。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不能任由怀疑的情绪发酵,破坏各部队之间的信任。”德内尔又压低了声音,“但是您和上校有必要提高警惕。” “请过来一下。”韦伯将德内尔引到没有人的地方,随后也低声说道,“上校此前曾命令我偷偷调查贡比涅的背景,我们发现他与右翼军官交往甚密,而且他可能还与一些右翼组织有联系。” “你们之前就怀疑贡比涅了?” “之前我们怀疑他是右翼分子,但现在看来他可能是亲德的极右翼,你还记得之前在营部搜集到的传单吗?” “关于贝当将军的那个?” “就是那个,当时我们就怀疑他了。他曾经多次向上校提议,要惩处你在部队中放任左翼壮大的行为……我私下里对你说哈,上校当时挺烦你的,确实对你很有意见。不过上校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贡比涅对你的诋毁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这样看来,可能他对上校也有所不满。” “那也不至于……” 韦伯叹了口气:“您可别把别人想的太善良,戴泽南少校。前天的战斗过后,上校对您态度大变,极为倚重您的能力。我怀疑贡比涅因此对您更加嫉妒,就连上校也难逃嫉恨。所以……” “所以他就‘宁要希特勒,不要勃鲁姆’了?” “看来是这样子的,戴泽南少校。” 听了韦伯的说明,德内尔长叹一声,意气难消。 见这位经历过上次大战的老军官怒意难掩,韦伯便主动出言安慰:“不过你放心,少校,绝大多数官兵还是爱国且团结的,您前天的战斗得到了全团乃至全师绝大多数人的敬佩。您也看到了,昨天你们起冲突的时候,尽管我们都不知道内情,但没人愿意贡比涅帮腔,他嘲讽您为乞丐实在是太过分了。” “感谢您的赞许,请转告上校,1营绝不会和2营搞摩擦。事实上贡比涅这事仅限于我们几个军官知道,对士兵们是完全保密的。” 听了这话,韦伯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样再好不过,戴泽南少校。如果贡比涅再作妖,麦克维勒上校和我会动用一些……手段,来确保他不会影响我们团的战局。” “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也会约束好1营的官兵。您和上校也能看到,我说的话士兵们还是愿意服从的。” 韦伯笑了笑:“这点我们深信不疑。” 13号整日不仅后方的第95团风平浪静,就连前线的英国人也没跟德国佬交火。德军似乎把北线全部兵力都集中于荷兰方向,荷兰的悲惨命运已成定局,不知道威廉明娜女王会不会后悔曾庇护过德国“凯撒”威廉二世。 尽管风平浪静,但德内尔的心情并不好,起初是因为贡比涅这事,后来又是因为写阵亡通知书。全营近六百号人中每一个他都能叫出名字,现在看着熟悉的名字被封进黄信封中,他内心实在是难过极了。 于是到了晚饭的时候,德内尔破例找后勤士官长要了一杯烈酒。 “您是不是不舒服?”后勤士官长有些担忧。 “是有点,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14号早晨,当天第95团依旧没有收到什么任务。尽管德国一个步兵军和一个装甲军在大量轰炸机的掩护下正向卢万和盖姆布鲁发起狂攻,但盟军的代尔河防线坚若磐石,英法联军在英国远征军司令戈特将军和法军第一军团司令布朗夏尔将军的指挥下勇猛反击,使德军不得寸进。 德内尔刚起床就得到消息,他所在的第七军团马上将抽调第4步兵师加强给第一军团。 ………… “今天位置互换,3中队先进攻,4中队打掩护,飞行员就位!” 随着多米尼克一声令下,一发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各飞行员立刻返回到自己的战机旁。罗贝尔和自己的两个战友拍手告别后,踩着自己1219号战机的机翼根部跨进了驾驶舱。 费尔南多机械师抬头看着座舱里英气勃发的罗贝尔,出言问道:“今天感觉如何?” “我想尽快换架德瓦蒂纳。”罗贝尔面带笑意回答。 “算了吧,要是被击落八成换的还是MS.406。好了,最后检查!升降舵!” 罗贝尔先拉后推操纵杆,并报出了自己的动作:“升——降。” “正常!下一个,方向舵!” “左——右。” “正常!襟翼!” “作战档——起飞档——关闭。” “正常!开发动机!” 不只是罗贝尔开了发动机,他的战友们也发动了各自的引擎。很快飞行员们各自关好座舱盖,操控座驾滑行到跑道上。 场务人员已经做好了放飞机起飞的准备,随着信号旗一挥,多米尼克中校一马当先,推动节流阀加油门,驾着西风扶摇升空。罗贝尔跟长机马尔芒德中尉摆了摆手,一把将节流阀推到75%,等速度上来再推到底。 法兰西空军今天将在陆军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文明世界的天空岂能任由日耳曼蛮族肆虐! ———— 两战期间英法对德国人的蔑称: 日耳曼、蛮族:源自罗马帝国时代高卢人居住在莱茵河以西的“文明世界”,而日耳曼人则是居住在莱茵河以东的“不开化的蛮族”,丘吉尔在演讲中经常如此称呼德国人。 匈人:源自第二帝国凯撒威廉二世的匈人演讲。在德国远征军侵略中国、镇压义和团运动之前,威廉二世在演讲中声称:你们要毫不留情地持打败他们,不留战俘,格杀勿论,碰上一个杀一个!要象一千年前的匈人一样在阿提拉国王的领导下勇敢作战。匈人的战绩举世难忘,德意志这个名字也要以同样的方式在中国打出威风,打得中国人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德意志人!” (然而很快德国人就发现:“吾人对于中国群众,不能视为已成衰弱无德行之人;彼等在实际上,尚含有无限蓬勃之生气,……至于中国所有好战精神,尚未完全丧失,可与此次‘拳民运动’中见之。”) 酸菜佬:从德语酸菜sauerkraut中截取“Kraut”,因为德国人嗜吃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