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一再向甘末林将军、雷诺总理和达拉第部长说明,战斗机并不能用于反坦克,尤其是皇家空军所列装的甚少装备机炮、也难以挂载炸弹的战斗机。但这三人就像中邪了一样,不断向他请求部署战斗机,甚至将皇家空军称为“战胜德军的唯一希望”。 既然如此,为了避免进一步打击法国盟友摇摇欲坠的士气,丘吉尔最后还是承诺再请求国内向法国增派6个战斗机中队。 此举意味着英国本土的防空力量只剩25个中队,以这样薄弱的防御力量,就是乔治六世陛下的白金汉宫今晚让德国佬炸了,丘吉尔都不会感到意外。 好在国内的同僚给予他充分的信任,到午夜时分,安顿在波旁宫内的丘吉尔便接到了伦敦发来的电报:战时内阁批准了他的要求,6个战斗机中队将在三日之内部署到法国北部。 得知这一消息的丘吉尔如释重负,他匆忙换去睡衣,穿上正装,带着电报下楼向议会后方的总理官邸走去。 就在他经过侧楼的时候,他偶然瞥见两个年龄比他年轻不了几岁的法国军人正在一间屋子里埋头苦干,其中一位身上穿得居然还是上次大战中的法国军服。 “首相先生?(英语)”在前面引路的英国武官颇为意外地发现,帝国的首相竟驻足在办公室前出神。 “您参加过哪些战役,中校?(英语)”丘吉尔突然询问起那个满眼血丝的退役军官,后者发觉搭话者竟然是英国首相,连忙整理着装敬礼。但或许是因为英语不好,他迟迟没有回答首相的问题,而另一位国防部官员也不知所措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英国武官只好快步走到丘吉尔的身旁,用法语说道:“请恕冒昧,首相阁下好奇您在上次大战中参加过哪些战役。” “很多,首相先生。”那位退役的中校正是CH邮局的老板克劳狄亚·霍金斯,“战争爆发时我还在海外,达达尼尔海峡战役是我最早参加的大战役,1917年我们师被调到意大利参加了卡波雷托战役,此外都是一些跟土耳其人打的说不出名字的小战斗,它们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本历史书上。” “但是你们战胜了土耳其,你们的功绩会永远铭刻在史册上。(英语)” “我们……战胜了奥斯曼帝国,但并没有战胜土耳其。” 霍金斯的话让丘吉尔不得不表示赞同,他最后赞许了两人的尽忠职守,接着便继续出发去找雷诺总理了。 在回廊上,丘吉尔对武官低声说道:“如果法国人都能如此沉稳务实,恐怕战况不至于变得如此尴尬。” “我完全赞同。” 十分钟后,丘吉尔见到了身着睡衣的雷诺总理,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后者,并建议“不如请达拉第部长也过来,让他也振奋一下。” 匆匆赶来的达拉第未发一言,只是紧紧地和英国首相握手。好像有6个皇家空军战斗机中队,法国就能摆脱危机似的。 至少夏尔·戴高乐并不相信皇家空军还能有这样神奇的作用。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看来他们都赶不上了,您只能带着我们‘第四装甲旅’投入战斗。”他身旁的上校吐槽道。 “嗯哼。”这位高大的军官泰然自若,宠辱不惊,淡定地回应着部下的吐槽,“至少我们又多了一个营,刚刚拉昂车站来电话,第四机械化猎兵营快到了,我打算把他们配属给第6‘半旅’。” “要不要稍微推迟进攻时间,等他们抵达再说?” 戴高乐伸出右手食指敲了几下手表盖:“他们是机械化部队,赶得上我们的速度。” “好吧。” “你似乎对局势有些悲观,科林森上校。”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坦克兵很多只有四个小时的驾驶经验,而我在两个小时前才见到这些士兵。” “那就去认识一下吧。”戴高乐看了一眼身旁愁眉苦脸的上校,“你还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即1940年5月17日凌晨3:45,戴高乐上校率领着他七拼八凑出的部下,离开拉昂向蒙科尔内进军。 难民依旧拥塞在道路上,其中还有身着军服却赤手空拳的士兵。戴高乐一看就知道这些家伙已经失去了斗志,也懒得把他们重组进自己的队伍。他的师的确缺乏人手,但让这些惊弓之鸟加入行列必然得不偿失。 他唯一指望这些溃兵能做到的,就是把德军的行踪告诉他。戴高乐命令参谋把几个溃兵带到自己面前,亲自询问这些惶恐不堪的、已经很难被称之为军人的士兵:“你们在什么地方遭遇的德国人。” “在马尔勒,长官。” “跟您预计的完全一致。”参谋插嘴道。 戴高乐继续问道:“你们的长官呢?” “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丢掉武器的?” “逃跑的时候被德国坦克追上,德国人让我们把步枪扔到履带下面,对我们说:‘赶紧南逃,不要挡路,我们没有时间俘虏你们。’” 敌人对法兰西如此轻蔑的侮辱让戴高乐怒气勃发,他铁青着脸挥手赶走溃兵,任由他们向南逃窜,随即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在摇晃的装甲车中,他感到第一仗打得真是不能再坏,但是那又如何?总要继续打下去。说打仗,世界宽广得很,只要还活着,就要继续战斗。不管打到哪里,不管打到多久,不打垮敌人,洗雪国耻,决不罢休! 一支德军后勤车队成了戴高乐钢铁之师在17日的饕鬄盛宴中的头菜,在第六装甲半旅的重型坦克面前,这些汽车很快成了一堆火光冲天的破铜烂铁。 中午时分,兵分两路的第六装甲半旅(实际只有一个装备34辆Char B型坦克的重装甲营,另加一个装备14辆雷诺D型坦克的轻装甲连)和第八装甲半旅(实际只有两个装备45辆R35轻型坦克的装甲营)在蒙科尔内镇外会师。他从半路上截下的炮兵部队(第四独立炮兵营,当时被总参谋部忘在了拉昂)也在全力追赶他们,于是他立刻下令,全军杀入蒙特科尔。 戴高乐的突击给了德国第1装甲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该师师长彼时正因交通事故躺在担架上,目前由温克少校和吉尔曼赛格上尉两个参谋代行指挥权。该师的指挥本就混乱不堪,临时的指挥官又完全没有料到法军居然还有勇气发起反击,因此被第四后备装甲师(实际兵力甚至凑不够一个旅)打了个措手不及。 德军装甲梯队尚未展开,法军坦克便从数个方向一齐杀出,整个德国第一装甲师的后方梯队立刻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汽车被击毁,尚未来得及架好的火炮被碾碎,不可一世的德军士兵四散奔逃…… “整个村子从这头烧到那头!” 无须温克少校报告,德国第1装甲师的师长便已获悉敌情,因为第六装甲半旅的先锋部队已经碾过不知所措的德军,突击到了他卧床休息的莱尔特村! 德国人用尽一切手段——反坦克炮、榴弹炮、高射炮,甚至还冒着炸死自己人的危险叫来了十来架斯图卡——来对付法军装甲部队。 戴高乐缺乏步兵和炮兵,没有空中支援,部下的训练也实在太差。更致命的是,由于他的进攻截断了德军的补给线,积压在蒙科尔内镇的德军越来越多,新来的部队甚至装备了能轻易摧毁法军重型坦克的88mm高射炮。 于是在傍晚时分,他终于下令部队撤回塞尔河南岸。 没能达成战术目标的戴高乐并不特别高兴,尽管他也明白要求这些七拼八凑来的官兵实现截断德军补给线的任务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他没来得及统计德军的具体损失,但少说也干掉了它四五百人以及不计其数的武器装备和后勤物资,部队后面还跟着140余个德军战俘,这或许是战争爆发以来法军第一次抓到如此多的俘虏。 而他的损失不会超过两百人和三十辆坦克。 这样的战果是如此的辉煌,以至于当他带领部队返回拉昂的时候,发现居然有难民沿着公路向北回返! “你们要往哪里去,先生们?”戴高乐的参谋站在牵引车上向难民询问。 “我们要回家,上尉!难道您不知道吗?我们的军队发起反击了!” 第4后备装甲师师长,夏尔·戴高乐上校的名字开始在惶恐不可终日的难民中传扬,在爱国热情未泯的难民的欢呼声中,戴高乐摊开地图,对第6装甲半旅的指挥官科林森上校说:“还不够,我们要再来一次。” 这次科林森并没有丝毫的犹豫。 戴高乐的反击对法军而言是一针强心剂,因此他在18日整编军队的时候得到了正在组建变得第六军团的支持。第六军团调给了他一部分原计划配属给步兵部队的坦克,以及第2和第10胸甲骑兵团的共19辆索玛S35,此外他还得到了临近第3步兵师的炮火支援,不过空军支援依然是没戏的。 对此戴高乐也能理解,毕竟现在法国空军整个第一战斗机联队都被分隔到了德军进攻线以北。 到19日上午,戴高乐上校总共搜集了150辆坦克,但依然缺乏步兵,友军讥讽他的装甲师就是个大号装甲团,对此他无法反驳,也没有必要反驳。 “或许规模不大,但气势确实惊人。”戴高乐自己也免不了感叹一下。他倒不是感慨法军气势如虹,而是吐槽手下番号之驳杂:150辆坦克中居然出现了7个团级番号,步兵来自三个不同的师,炮兵更是有啥上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唯一的关键在于,法兰西的军人必须抱有同敌人决死的勇气。 这次戴高乐的目标是拉昂以北的莫尔捷和克雷西,战况与17日的战斗如出一辙:法军坦克突入德军阵线大杀四方,重创了德军后方纵队和补给车队。不过这次突击的效果比上次更具戏剧性,因为法军装甲部队的前锋甚至一度抵达距离德国装甲军指挥部仅有两公里的位置,就连那位著名的古德里安将军都听到了法军坦克炮的吼声。 戴高乐一直战斗到被堵在两个村的敌人数量数倍于己,以及斯图卡开始肆无忌惮地轰炸他的坦克纵队的时候,方才下令部队撤出。 此后他一直在邻近地区锲而不舍地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迫使德军将大量兵力部署在塞尔河沿岸以防御他的侵袭。如果这些火炮、反坦克炮和机械化步兵营按照古德里安的计划继续向西挺进,法军第一集团军群和英国远征军无疑将面对更大的困难。 德内尔也是这一壮举理所当然的受益者。 ———— “唉,真是笨!头一仗真是再坏也没有了。但是必须继续打下去。说打仗,世界宽广得很。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战斗。不论叫我打到哪里,不论叫我打多久。不打垮敌人,洗雪国耻,决不罢休!”——夏尔·戴高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