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日上午的战况就像夹心饼干一样,德内尔在敦刻尔克西南防御德军向东北的攻势,而南方阿布维尔的戴高乐则在向北猛攻德军第38军的高伯山阵地。该军的前线阵地很快在第四后备装甲师的猛攻下化为齑粉,仅仅两天前还自以为可高枕无忧的曼施坦因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调遣重兵增援高伯山桥头堡。 如果说德内尔面对德军攻势已经称得上是左支右绌的话,高伯山防线的德军第57步兵师根本就是摇摇欲坠了。德军的轻型反坦克炮还能勉强对付那些哈奇开斯、雷诺轻型坦克,对雄伟的B1重型坦克可就一点办法没有了,37炮炮弹砸上去也就听个响,B1停都不停一下。 不过戴高乐手上的B1重型坦克并非没有天敌,德军还控制着相当数量在拉昂便被证明是法军重型坦克最大威胁的88mm高射炮。戴高乐预料的一点不差,昨晚的战斗结束后,德国人就紧急把第64高炮团1营运过了索姆河。 除此之外,德军还在索姆河北岸又增派了一个炮兵团。 于是在蹂躏了德军前线阵地,抓了三百多个俘虏之后,戴高乐的第四后备装甲师就陷入了苦战。 德内尔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一开始就是苦战,不过这种程度的战斗大家也都习惯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意外之喜”。 这个意外之喜完全是法加德将军造成的,昨天他在电话里说会把第二轻装甲师部署到48团1营附近。德内尔之前可不知道法国还有“轻装甲师”这种编制,只当是法加德口误,把轻机械化师说成了轻装甲师。 第二轻机械化师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他们的损失不是一般的大,如果援军是他们的话,法加德将军所说的“就当是个摩托化步兵团”完全说得过去。 不过清晨那支部队抵达的时候,德内尔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第二轻机械化师,而是第二后备装甲师!而且方向也相当出乎意料——不是从敦刻尔克开到前线,而是从他们的前方迎面而来。 “因为你们防守的目的就不是保卫敦刻尔克,那里有非常多的部队,不差你们这个营。你们的任务是扼守要地以免我们被包围。”第4坦克半旅指挥官米歇尔·巴伦戈上校热情地同德内尔握了手,“谢谢你戴泽南,我们的侦察兵看到你们昨天战斗的痕迹了,‘法兰西上尉’永远靠谱!现在按照法加德将军的命令,你们就归我指挥,继续防御这片阵地,撤退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 巴伦戈的话让德内尔对昨天布置任务的法加德中将非常无语,说了半天净是在宣泄失败主义情绪,连个任务都没有布置清楚。第二后备装甲师的情况当然也不容乐观,但实力却远没有削弱到法加德将军所说的“一个摩托化步兵团”。他们还剩下近20辆坦克,巴伦戈上校甚至还打算要给德内尔的营配一辆H39! “不必了,上校!”德内尔谢绝了的好意,“您还是按照装甲部队正常打法,把每一辆坦克都集中起来吧!” 德内尔的推辞令巴伦戈上校非常满意:“难怪会跟戴高乐交朋友,你确实是个懂装甲战的。” “只会说些场面话罢了,上校,我不曾指挥过一辆坦克。” “那就这次指挥吧。”巴伦戈接着向德内尔说明了他为什么要把一辆H39甩给步兵,“我们配件不多了,那辆H39传动机构被打坏过,修过之后只能算是勉强能开,跟不上其他坦克的速度,就给你放在阵地上当炮台使吧。” 于是德内尔就接收了这辆坦克,虽然是一辆爬的比雷诺FT-17还慢的残破H39,这辆坦克的乘员将乌龟一样迟缓的座驾慢慢悠悠地开到阵地附近,随后打开舱门出来,在德内尔的面前并排站好,接受德内尔的问询。 “你们有多少发炮弹?” “61发,其中44发是穿甲弹。” “剩下的呢?” “全是榴弹,没装备榴霰弹。” 于是德内尔就把这两“步履蹒跚”的坦克布置到了阵地的侧翼,然后动员士兵继续挖沟,直到挖出一个鱼塘大小一米多深的坑,再让那辆坦克开进去。 等坦克兵把坦克开进掩体后,德内尔走到他们旁边,踢了几脚侧面装甲,车长立刻打开舱盖探出头:“请您指示,中校。” “我们会再挖几个坦克阵地,保证你们坦克的生存性,所以尽量节省弹药。还有,你们有电台吗?” “没有,中校。”车长回答道。 “我猜也是。” 这时驾驶员也打开舱盖插画:“不过我们有一台收音机。” “杜尚别你这个蠢货!我们都没有电台,步兵怎么可能有?没电台收音机有个屁的用!” “我们有电台,昨天才缴获的。” 德内尔的话让两个装甲兵愣住了。 德军在上午8时发起进攻,简直如上班一样准时,而且攻势凶猛,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德国人居然几乎没有出动任何坦克。 步兵打步兵,谁怕谁啊! 处于节约弹药的考虑,德内尔没让那辆哈奇开斯开炮,只有第48团1营的人手和当面的德军拉开架势打了一上午。如果不是第二后备装甲师的军官声称他们燃油极度缺乏,需要用在关键时刻,德内尔甚至想配合他们跟德国步兵来一个反向闪电战! 不过即使令法国人头大的德国坦克和俯冲轰炸机都没有出现,德国人充沛的兵力和强大的火力还是让48团1营很不好过,仗打到中午,德内尔营的弹药储备已经接近耗尽,不得不越发依赖炮兵的支援。 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看得出来,越拖越瘦的48团1营很快就要被越打越强的德军拖死,只是德内尔拒绝接受这个这个说法,他在向巴伦戈上校请求弹药增援之后,就和指挥部里的玛丽少校聊起这个事:“说德军越来越强是不对的,你能明显的感觉到,德军其实是越来越弱的。当然我们也越来越弱,而且减弱的速度比德军快得多。” “那么你这个说法有何意义?”玛丽少校吐槽道。 “有利于宣传。” “宣传……”德内尔一本正经的叙述让玛丽少校苦笑不得,“还有,戴泽南,现在营里所有人都叫我玛丽少校了,我是不是应该特别向大家强调一下我姓罗尚比恩,以免我阵亡后每个人都记成玛丽?” “看来你父亲对你母亲的爱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是的,戴泽南,从我能说话开始,就一直被各种人称为‘玛丽小姐’,绝大多数都是嘲讽。” “那你还不改名,真有勇气。” 玛丽笑笑,回答道:“我就属于那种人,越是受到嘲笑就越不改名。” 德内尔点头称赞道:“这种倔强很利于军旅生活,诚实的讲,我叫你玛丽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因为我的中间名也来自我的母亲。” “我看得出来,戴泽南,诚挚和虚伪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吧。”德内尔难得露出了笑容,“其实上次大战的时候,他们都称呼我的钟中间名德内尔。只要有人叫我德内尔,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我部队里的兵。” “为什么他们这么叫?德内尔也只是个普通姓氏吧?” “90年代的思维更保守一些,我同龄人的中间名都是很普通的‘菲利普’、‘亚德里安’这样的,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德内尔’,大家都觉得很稀罕。比我小个五六岁的那些人就什么中间名都有了,比如向你这样叫玛丽的。” 听到这话,一旁充当通讯兵的菲利普插了个嘴:“您只是不知道罢了,中校,有的男‘玛丽’跟您的年龄差不多。我的家乡就出了个名字叫玛丽的军官,甚至都不是中间名,直接名字就是玛丽。” “好家伙,这必须得认识认识!”玛丽少校感慨道,“然后把我‘玛丽小姐’的外号让给他!” “德国佬又来了!”正在前线巡查的费乐坦上尉气喘吁吁地跑到指挥部里,“南方和东南方均有敌情!” “好,打退他们就吃饭!” 德军的这次进攻在12点11分的时候被瓦解,在这轮防御之后,德内尔接到了第二后备装甲师师部打来的电话:“我是巴伦戈,你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还能勉强坚持,我一百三十多人,武器也基本完好,我打算下次战斗就自己上了。” “用不着了,我刚收到上级的命令,你们现在撤退,我们的坦克会掩护你们。” “撤往那里?” “直接去敦刻尔克登船。”上校说道,“你打得不错,法加德将军特地把你调回去,快走吧!” “是,上校,那我把电台什么的都留给您。” “行,来一趟我的指挥所吧。” 德内尔放下电话,没有立刻将这个消息向全营剩下的一百来号人公布,这是为了防止士兵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松神经,导致反应能力迟缓。他只是向几个军官传达了巴伦戈的命令,随后命令他们组织撤退,他自己则抽调了一部分士兵,将电台、电话什么的全部移交给第4坦克半旅。 在指挥所的时候,他一直被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起初他以为这些人只是羡慕他能离开了,后来听到他们议论的只言片语,才知道这些人是羡慕自己的“后台”。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巴伦戈似笑非笑地看着德内尔,“你在荷兰、比利时和布洛涅的作战如此出色,再加上峰赏识,下次见面的时候,说不定你就是我的上级了。” 这话让德内尔有些懵:“是戴高乐立下战功,把我调去当下手吗?” 巴伦戈将手上快烧到头的烟卷杵进空罐头盒里,咧着嘴笑道:“是贝当元帅,他让法加德将军想办法把你调出来,到南方组建新的部队。” “我很抱歉,上校。”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要是别人我可能会骂两句,但是对于你而言,送你到南方一定是有利于法兰西的。”巴伦戈向德内尔伸出了手,“来日再见!” “来日再见,上校!” 1940年5月29日下午,德内尔再次来到了浓烟蔽日的敦刻尔克——油库还在烧着,据当地排队的英军说,这浓烟成了德国轰炸地标的同时,也给遮蔽了投弹的视野,与盟军而言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至于法加德所说的“港口人挤人,根本上不了船”的问题,现在也解决了大半。港口中有许多被德军炸毁的船只,确实运不了多少人了,但是坦南特上校指挥英军士兵将海岸边的防波堤开辟做港口,现在那里才是撤离士兵的主要位置。 德内尔先去了一趟第16军指挥部,从那里拿了一张撤退的批条,接着便带队到防波堤西侧的沙滩上排队。 翻过防波堤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慨万千——汹涌的人潮,密集的舰船——壮观,太壮观了。 “历史性的一幕。”费乐坦上尉这样说道。 德内尔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