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上次大战刚结束时那个冷酷无情,甚至以杀人技巧为傲的薇尔莉特,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像拧断鸡脖子一样,拧断那些伤害了自己朋友的家伙的颈椎。再晚一些,她可能会学习德内尔,如同必败的唐吉坷德一般用法律的武器向“利维坦”宣战。 但就算她的成长比一般人慢得多、痛苦得多,她也早就不再天真了。这两种办法,前一个不光会搭上自己,还会坑害更多无辜的市民。后一个呢?巴黎的司法系统已经瘫痪,占领军又无执法部门,薇尔莉特去哪里上诉?就算上诉法院运转如常,他们敢审判德国人? 思来想去,什么都不做仿佛才是最理智的,但薇尔莉特并不甘心如此。与德内尔结识已有二十年,她又何尝不敬佩此人的道德并决议努力效仿呢? 更何况,那是二十个惨遭屠戮的无辜者是多少人的父母儿女、兄弟姊妹?薇尔莉特简直不敢想…… 只是,她并没有想出任何办法,即使她曾是法兰西最卓越的手记人偶,即使她曾作为法德和解的象征出席《洛迦诺公约》的签署仪式……她过去是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女性,但在德国占领下的巴黎,她没有丝毫对抗占领军的实力。 所以如果薇尔莉特不想和德国人撕破脸,导致占领当局受了刺激,更粗暴地打压法国人,她就只能以德国人的身份为占领当局“建言献策”。 她写了一封长信,当晚便提交给了德国的巴黎卫戍司令部,信中称,她认为德军应以尽量怀柔的方式对待占领区的人民,如此才是消解法国抵抗的最好办法。她甚至不能说那些杀人犯是在犯罪,只能说他们做的“不好”! 薇尔莉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恶心。 但到1月23日清晨,薇尔莉特就意识到自己成了跳梁小丑,她的上书完全就是一个笑话——因为德国人不但不把屠杀了20个平民作为丑事遮掩,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的挎包里就放着德国人审查过的报纸,那上面毫不避讳地宣扬了德军对法国平民的屠戮,而且是在各报纸的头版头条! 她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份报纸将在巴黎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这样的震荡已经在邮局里发生了。 负责给邮递员点卯的维希警察还未发声维持秩序,贝内迪克特便将一份报纸拍在了他的面前:“自己看报纸吧,警官,我昨天可不是造谣。” 这下轮到警察目瞪口呆,惶然失措了。 应该说,占领军当局行此残暴之举的目的多少实现了一些,意识到德国人的无情之后,邮递员们的抱怨是少了许多,但愤恨却更胜往昔。唯有早就知道这件事的薇尔莉特和贝内迪克特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只是这样的表现被其他邮差看在眼里,更造成了“这两个假法国人根本不在乎巴黎市民死活”的误解。 “我们罢工抗议吧!”一个暗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提出了个蠢主意。 “你疯了!德国人肯定会把所有罢工者都当成法共党员送进集中营的!”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不知羞耻的混蛋,到底装个什么!”另一个和他穿一样制服的老邮递员忍无可忍,出言训斥道,“早知有今天,那就在战场好好打啊!先在色当溃逃的不就是你们师?!当逃兵跑回巴黎的是不是你?!要是你们都像戴泽南上校一样忠于职守,法国能有今天吗?!” 那个邮递员立刻惭愧地闭了嘴,心神不宁的薇尔莉特则察觉到了异样,她下意识纠正那个老邮递员道:“先生,我们邮局的让·戴泽南先生只是陆军中校吧?” 老邮递员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承认口误:“没错,戴泽南先生是中校,是我记错了。” 众人愤恨归愤恨,可就像这老邮递员说的一样,还能干什么? 也只能继续去送信了呗。 薇尔莉特仍旧和贝内迪克特一同行动,他们的目的地还是马蒂尔德所住的第20区。第20区已经临近郊外,从马蒂尔德的公寓再向东骑行半个小时,繁华的都市景象就消失不见,入目所及,尽是空旷的田野。 “我们稍微出去一点吧。”薇尔莉特以渴望的语气说道。 她想念基尔伯特少校宅邸外的树林和原野,想念冬日裸露的褐色土壤,想念结冰的银白池塘……其实最主要的是,她厌恶了如今令人窒息的巴黎,哪怕只在边缘透透气也好。 但即使这样的愿望也不能满足。 “离开市区需要宪兵或警察签署的通行证,被岗哨截下的话,我们都会被当做间谍关押,所以还是以后再说吧……” 贝内迪克特闷声说道:“战争总要结束,德国人早晚会走的。” “我真是呆够了魔鬼岛一样的巴黎。”薇尔莉特鼓着腮抱怨着。 “魔鬼岛……呵,真合适的比喻。” 巴黎,浪漫之都、艺术家的天堂、法兰西的心脏……如今同“魔鬼岛”那个大西洋上流放罪犯的孤岛又有什么区别呢? ———— 被称为“魔鬼岛”的用于监禁重刑犯的岛屿有很多,西欧各国几乎都有,法国的魔鬼岛位于法属圭亚那。 今天晚上再次停电,凑合着只写了这么多,实在是抱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