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算用什么办法把霍金斯先生送出城?” “从德国人的哨卡之间穿出去。”马蒂尔德自信地对薇尔莉特说道,“德国的检查站表面上密不透风,但在同志们的眼中却漏的像个筛子。” “贝内迪克特也在巴黎跑了这么些年了,他都说走不了。” “布卢前辈确实跑了好些年,但他只走地面上的路,不走下水道不是?” 薇尔莉特闻言终于放心了一些,她将那块绿宝石戴在了雪白的领口前,就算完成了梳妆。 “前辈,你简直像个二十岁的姑娘!” 马蒂尔德过于虚伪的恭维令薇尔莉特哭笑不得:“我没想到你近视到了这种程度,连我眉间眼角上这么明显的皱纹都看不到。” “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显眼,薇尔莉特前辈。”马蒂尔德按着薇尔莉特的双肩,俯身从后者的耳畔看向镜子,“你看上去就像我的同龄人一样,我真希望我在到你现在的年纪时能有你一半的气质。” “唉……某种程度上,我的确是你的同龄人。”薇尔莉特笑容变得苦涩起来,“虽然阿让告诉我,我实际出生在1904年,但我确信我人生中的前十三四年完全是白活了。” “你完全不记得自己在遇到吉尔伯特少校前的生活吗?” “完全不记得。23年的时候,阿让从斯特拉斯堡带回了我父母的照片,但我在看到照片的时候,除了对我和他们相似的容貌感到新奇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你一直没说过这些事。” “邮局的老人,像霍金斯先生、嘉德丽雅大姐还有加纳利他们都经历过这些事,当然还有阿让,只是那段时光对阿让来说实在有些不堪回首,对我也是一样。” “既然你对我说了,那么我也算得上是你的挚友了?” 薇尔莉特微笑着转过头,看着马蒂尔德年轻的脸庞开了个玩笑:“将来能一块蹲监狱的挚友。” “哈哈哈。”马蒂尔德笑得很好看,“感谢祝愿,只是蹲牢房,不是吃枪子儿。” 正在这时,邮局的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马蒂尔德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贡法萨上尉他们已经到门口了,你该动身了。” 薇尔莉特在汽车后座坐定后,身旁的贡法萨上尉立刻递给她一个包裹,薇尔莉特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三捆整齐的钞票。 “一共一万两千法郎,八千您分两次给特姆宾科西的那个助手,剩下四千是给您的。” “你们可真有钱。”薇尔莉特吐槽道。 “从办公室拿的。”贡法萨理直气壮地回答,“与其让维希那边的祸害挥霍,不如我们自己用掉。” 薇尔莉特从包中拿出一捆法郎:“那您还是把给我的那份用到更有价值的地方去吧,我并不缺钱。” “我知道您不缺钱,战前跑一次大业务能赚几万法郎的人怎么会缺钱?但您可以把这钱给马蒂尔德小姐或者别的什么人,他们很缺钱。” “我会告诉她您的善举的。” “不,不要告诉她,就说这是您的钱。” 贡法萨忙着撇清的态度令薇尔莉特产生了一丝警惕,但汽车已经发动,现在的她算是上了贼船,反悔也来不及了。只是薇尔莉特警惕的态度还是引起了贡法萨的注意,他在感慨这位毫无城府的女士确实不适合做情报员之后,不得不向她解释:“我对马蒂尔德女士和她服务的组织并无不敬之意,但我所服务的组织却对她们有很大的成见。” 薇尔莉特不解地看向贡法萨,后者不得不彻底挑明:“我服务于北方社会行动组织,而马蒂尔德女士服务于法共。” “法兰西都落魄到这般境遇了,抵抗组织为什么还要分彼此呢?” “国内缺乏抵抗领袖,不同势力基本只能动员各自在战前的基本盘,而战前法兰西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很多势力,比如社会党和法共根本就是敌人。”贡法萨叹了口气,“现在没有人能够真正统合各股力量,据说效忠戴高乐将军的抵抗组织在南方发展很顺利,但发展到北方还不知道多久。” “不是已经到北方了吗?” “您是说那个‘帕西上尉’吗?我知道他,是个妙人,但是太年轻了。我不是说他办事不靠谱,而是说他缺乏人脉,您要知道,情报工作最重要的就是人脉,他的组织规模甚至赶不上我们,更别提跟法共比了。” 薇尔莉特沉默地点点头。 “这些事情急不得,薇尔莉特夫人,黑夜还长着呢。” 汽车终于抵达了餐厅门口,贡法萨和薇尔莉特来得还算早,餐厅里根本没什么人。于是他们便先去让侍者布置好一个僻静而精巧的房间,随后一同到门口等待着德国人的到来。虽然薇尔莉特现在厌恶德国人到了极点,但她不得不承认汉斯们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守时,特姆宾科西上尉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了,还带着自己的助手。 薇尔莉特将贡法萨上尉介绍给特姆宾科西后,就和他将两个德国人引入了餐厅。闲聊着吃完饭后甜点后,薇尔莉特便借口有事,离开了房间,让双方自己去谈吧。 ………… 距离德内尔给出的最后通牒越近,占领了前总督府的英军士兵就越惶恐不安,因为他们愈发认定自己的盟友自由法国是要动真格的了。 自由法国军队早已用哈奇开斯坦克和机枪封锁了控制区内的所有街道,禁止英国人通过。而英印第5旅的劳埃德旅长还发现,从7月19日清晨开始,自由法国第一师便加快武装部队的进程,据说在德内尔将自由法国不惜与英国开战的消息传递到战俘营中后,被第一师俘虏的前维希士兵立刻斗志昂扬,纷纷请求参战。德内尔也向他们下发了武器,这样第一师就又多了近一个团的兵力。 7月19日,距离最后通牒还有48小时,自由法国第一师派出一个团威胁英军补给线。 7月20日,距离最后通牒还有24小时,第一师在总督府门前架起了野战炮,并开始构筑工事。 7月20日晚19时,因高烧而全身发红的德内尔躺在吉普车里来到了前总督府门前,语重心长地劝说英军撤离并释放被扣押的叙利亚人,否则他将在4个小时后下达开火的命令。英国人不知道德内尔是因为发烧而神志不清还是单纯心大——他居然非常平静地表达了自己不惜同英国开战的决心,仿佛根本意识不到这种行为将酿成多么惨重的后果! 劳埃德爵士都快急疯了,他在过去的两天里已经五次向德内尔发出了谈判邀请,但德内尔的态度简单粗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要么滚要么打!” 开罗的李尔顿和伦敦的艾登也要急疯了,此前他们用了48个小时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戴高乐居然跟叙利亚的戴泽南保持了完全的一致:早在7月19日中午,开罗的英国人便发现自由法国的运输机开始不向塔台申请就从机场上起飞。李尔顿上校在下午就自由法国飞行员扰乱了机场的秩序一事发出抗议之后,便从戴高乐那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架运输机违规起飞执行的是戴高乐本人下达的命令,飞机上装的不是别的,正是两吨黄金以及四名飞行员,而飞机的目的地则是苏联的第比利斯。 戴高乐还表示,他将在次日中午动身前往土耳其,再转机到苏联,以免在英法爆发战争后被俘。 李尔顿起初还以为戴高乐是在故作姿态施压,直到他看到自由法国的参谋们将指挥部里的所有地图和机密文件整理归档,并开始焚烧一部分电报…… 面对着文件烧起来的熊熊火焰,戴高乐从容地告诉李尔顿,如果自由法国的诉求不能得到满足,那么英国与自由法国的关系就将完全破裂,而一切责任都在英方。 “你们最好快点做决定,从达成协议到告知叙利亚方向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戴泽南准将一直非常守信,如果他没有收到贵国废弃那份侵害自由法国和叙利亚利益的协定的消息,他一定会开火。到那个时候……” 李尔顿几乎是以央求的态度,恳请戴高乐给德内尔发报,要求再宽限一段日子,以免局势彻底不可挽回。但戴高乐却回答:“我了解戴泽南准将,以他的原则性,没有当场开火已经十分克制了。即使我下达了延长最后通牒期限的命令,他也很可能不会遵从。” 在失魂落魄的李尔顿离开之后,戴高乐叫停了焚烧文件的参谋:“慢点烧,大热的天也不嫌烤出一身汗。” ………… 薇尔莉特见几人还没谈完,便萌生了去格林维尔餐厅那个闻名巴黎的音乐厅逛逛的想法。她沿着回廊下楼,而后翩然穿过庭院,来到了灯火辉煌的大厅。德国人始终没有发布宵禁令扼杀巴黎市中心的夜生活(市郊还是宵禁的),因此到临近十点的半夜时分,薇尔莉特还能看到餐厅里的德国人、意大利人和法国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格林维尔餐厅的乐队也如同战前一般奏着纸醉金迷的爵士乐,元首不喜欢爵士乐,称那是堕落的黑鬼音乐,但是巴黎本就是堕落之城嘛,就连“纯洁”的党卫队军人都在享受,自然不会有人大煞风景指责乐手。 如果不是这里有那么多制服和手枪,薇尔莉特还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呢。 这个音乐厅让薇尔莉特觉得不过尔尔,她的困倦已经压制不住,眼神也变得朦胧了。 直到一位正在用餐的先生向她挥了挥手。 那是……“帕西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