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宴会的参与者们无不清楚他们正置身一场无比残酷的世界大战之中,但瓦西里的出现还是打破了短暂的狂欢幻想,将红空军飞行员们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于是这场欢迎宴会便以数十名苏联和法国飞行员轮流向瓦西里致以祝福的诡异方式画上了句号,如果不是主角还好端端地站在大家面前,这场面跟遗体告别仪式也没太大区别了。 敏感的瓦西里对此显然毫无心理准备:“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拜罗贝尔这位‘大英雄’所赐,大家都喝得有点高。”杜卡斯基先瞪了罗贝尔一眼,然后劝慰瓦西里道,“既然你不想喝酒,我给你弄杯牛奶吧。” “账也记在我头上。”罗贝尔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一枚5戈比得硬币摆到服务员面前。服务员面无表情地收下钱,显然对罗贝尔的“豪横”见怪不怪了。 “谢谢。”瓦西里对罗贝尔笑了笑,“今晚可真叫我大开眼界,我本以为飞行员应该是特别……上流的兵种,没想到你们闹腾起来跟我们也没啥大的差别。” 杜卡斯基闻言嗤笑道:“啥上流兵种,这里绝大部分苏联同志不都是工农子弟。” “法国飞行员也差不多。”仍在兴奋中的罗贝尔也跟着介绍,“你看,我爸就是个邮递员,那边的阿尔贝特老爸也是个流水线工人,其他人也大差不差,连小布尔乔亚都很少见,何况是真正的布尔乔亚呢?” “牛奶,少尉同志。” “谢谢。” 瓦西里啜着热牛奶,不再和两人闲聊,罗贝尔也开始全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打算以尽可能严谨的心态走进值班室。他刚一冷静下来,就发现了法国飞行员中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空气,究其源头,正出自他的指挥官普利肯少校。 罗贝尔看到普利肯少校对着他尴尬的笑笑,可以说对他的提防已经难以掩饰。 擅长察言观色的杜卡斯基也意识到了罗贝尔尴尬的处境,他压低了声音揶揄后者道:“愣头青乱说话,瞎讲什么布尔乔亚工人阶级,被盯上了吧?(俄语)” “我又不是来苏联才赤化的。”罗贝尔立刻吐槽回去,“我在法国就投勃鲁姆。(俄语)” “原来是社会党铁票仓,失敬失敬。(俄语)” 和战友斗嘴归斗嘴,罗贝尔也确实开始考虑该如何弥合自己和指挥官的分歧,毕竟诺曼底大队还需要他。既然欢迎酒会已经接近尾声,罗贝尔便主动起身走到普利肯少校面前,打算自告奋勇带少校和其他战友前往自己的住处,谁知他一张口就习惯性地来了一句:“少校同志。” 阿尔贝特和杜卡斯基不约而同地扶住了额头,啊哈,这下算是彻底完蛋了。 “有什么事吗,中尉?”普利肯少校礼貌而疏远地反问道。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说错话的罗贝尔尴尬不已,竟然一时语塞,就在这时,喝完牛奶的瓦西里出声打破了俱乐部里诡异的安静:“那么,我该走了。(俄语)” “我申请为瓦西里少尉送行,他是我一个老战友的表弟。”罗贝尔赶紧趁机转移话题,“我马上就回来。” “请自便,罗贝尔中尉。” “那就走吧。(俄语)”杜卡斯基耸耸肩,从柜台上拾起自己的羊毛帽子戴到头顶,帮瓦西里背上了降落伞,然后主动拎起他的行李,罗贝尔则帮瓦西里提上了带瞄准镜的步枪。 “你们这战友重逢看上去有些尴尬啊。(俄语)”离开俱乐部后,瓦西里便向罗贝尔吐槽道。 “唉,我今晚也是得意忘形了。”罗贝尔叹了口气,“我跟你们呆的太久,都忘了法国军队是如何因政治原因内耗不断的了。以后啊,说不定还有我受的。(俄语)” “他还能故意派你去送死不行?”杜卡斯基嗤笑了一声,“你好歹还有个将军爸爸。(俄语)” “这倒是……算了,不考虑这么多了。然后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就是了。” “我估计你们近期执行不了什么大的任务了,还是以熟悉飞机为主,你也抓住时机好好休息吧。你是不是从41年战争爆发到现在都没休过假?” “我加起来得躺了三个多月的病房。” 走在前面的瓦西里笑了:“病假怎么能算假期?” “我又休不了探亲假。就算我能回巴黎,等我跑一趟回来,战争都要结束了。” 杜卡斯基无奈地叹了口气:“嗨,都不容易啊,咱们仨都是有家不能回。” “话说,修士,你家在哪里啊?” “巴统,在苏土边境上。” “那里没沦陷啊?”罗贝尔奇怪地问道。 “家里没人,都上前线了。我回去干什么?看房子?” “他们都还好吧?” “据我所知,都还好。”杜卡斯基略一思索,又补充了一句,“暂时。” “那就好……” 飞机发动机的引擎声已经越来越大,瓦西里搭乘的TB-2即将滑进跑道,一个臃肿的身影在飞机旁对着瓦西里用力招手:“瓦夏!快点!” 罗贝尔两人在听到声音前完全没想到,那个被各种袋子绑得像条被误捕的海豚的士兵,竟然是个青春洋溢的小姑娘。 “这不是来了吗,妮娜!” 被称为妮娜的士兵的玩笑仿佛让寒风都变温暖了:“都多大年纪了,还要家长来送?” “我的家长可比不得这两位战斗英雄。”瓦西里的声音仿佛跟着轻快了不少,他转头从罗贝尔那里,“就到这里吧,谢谢你们!” “你咋不早说这还有位女同志。”杜卡斯基将行李递过去的时候埋怨了一句,“罗贝尔还能买不起两杯牛奶啊?” “就是!” “嗨,我没想到还能喝上你们的牛奶啊!” “没事的。”天色昏暗,大家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孔,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位女战士的开朗,“等胜利了,我们有喝不完的牛奶。” “是啊,真等不及看到那一天了。” “快登机吧,游击队员们!”运输机上的飞行员已经开始催促了。 “来日再见!”罗贝尔上前狠狠抱了一下瓦西里,面对妮娜孤独的身影,犹豫半刻后也上去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愿你平安归来,同志!” 杜卡斯基也和两人分别拥抱过,接着便同罗贝尔一起撤到一旁,向两人挥手告别。 瓦西里和妮娜也在飞机上向二人挥手,他们都在本该念九年级十年级的年纪。瓦西里因为那些悲惨经历显得稍微老成一些,妮娜就完全是个孩子了。看着他们的身影,罗贝尔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泰勒和自己。 如果战争在36年甚至更早爆发,或许自己和泰勒就没机会结婚,孩子也就没机会降生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飞机离去之后,杜卡斯基突然问道:“你没叫瓦西里抓住机会?” “额……没有。” “我以为你肯定会说!”杜卡斯基一时有些绷不住,“你不是法国人吗?!” “法国人……法国人怎么了?!法国人难道随时随地都想着恋爱吗?!” “难道不是吗?” “怎么可能!” “那我跟你打个赌。”杜卡斯基伸出五根手指,“赌五戈比,就赌明天早饭有没有法国飞行员和咱们的女护士调情,你敢来吗?” “怎么不敢!我赌有!” “你他妈——”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