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莉特杀戮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处决第一个人用了两分钟,但接下来的三个人却只用了不到一分钟。薇尔莉特的动作极为干脆,几乎每个死囚都让她用炫技似的手段刺穿颅骨或天灵盖,除了颅骨的碎裂声发不出任何声响。 虽然在场许多人能够看出,薇尔莉特是在努力减少这些死囚的痛苦,但她制造出的恐怖景象仍然让德国人非常满意,也令观刑的法国人噤若寒蝉。 薇尔莉特在第五个死囚面前停下了脚步。 瓦尔特附在尚贝隆的耳畔低语道:“那就是纺织工的人,一个残疾的飞行员小伙子……唉,这帮天杀的,都快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尚贝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学徒’。” “没错,‘学徒’。” “学徒”意识到了薇尔莉特的迟疑,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面前涕泗横流,衣襟上满是泪痕的刽子手,然后用尽力气说道:“快动手吧。” “你是……那个邮递员?” “我真名叫蒂贡,皮埃尔·蒂贡,曾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蒂贡说完就低下了头。 “万分抱歉,蒂贡先生……” 薇尔莉特将刺刀插进了这位抵抗战士的头骨中,方向正确,位置精准,蒂贡立刻就失去了意识,像个木桩子一样扑倒在地。 然后,薇尔莉特便听到了一阵啜泣声,她举着刺刀还在滴血的步枪向右看,正看到一个消瘦干枯的年轻女人在流泪。她满怀歉意地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刚要徒劳地开口道歉,便彻底僵在了原地。 薇尔莉特起初竟没认出这个死囚正是她的同事——以及战友——马蒂尔德,等她意识到她将要亲手处决这位曾与自己朝夕相处、亲如家人的朋友时,她压抑着的情绪骤然崩溃:“不……不,天呐……我不能,绝不!” “薇尔莉特,不——” 马蒂尔德劝阻的话音还没有落地,薇尔莉特已经把步枪丢在了地上。这一举动让法国人大吃一惊,更令负责审讯薇尔莉特的德国中尉极为不满:“拿起枪,杀死她,她不是你的朋友,而是第三帝国的敌人,破坏法国治安的恐怖分子!薇尔莉特,我命令你拿起枪!” 然而薇尔莉特已经下定决心不服从这个命令,她闭上眼睛,等待着德国人开枪将她和马蒂尔德一并处死。谁知正在这个时候,被绑住双手的马蒂尔德开始恶狠狠地咒骂她:“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慈悲吧,淫妇!你去吃德国人的粮食,做他们帮凶,跟那个德国佬滚床单的时候,怎么不摆出这副宁折不弯的样子呢?!” 薇尔莉特睁开眼睛,正看到马蒂尔德那过分瘦削的面孔和扭曲的五官,此时,她才终于明白马蒂尔德用那些很容易戳穿的伪证诬告她的用意:她想自我牺牲,以保全自己。 但薇尔莉特并不想接受马蒂尔德的好意,或者说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打算冲着这个姑娘下手,即使从理性的角度上说,这么做两人至少能活一个。 德国中尉对她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凶残的狱卒也已举起了从法国抢来的勒贝尔步枪,薇尔莉特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马蒂尔德越发焦急地斥骂她,虚构她与科尔布的通奸行为。正当薇尔莉特以为她的目的就要达成时,让德国人捆了双手的马蒂尔德突然直接向她冲了过来,一头将猝不及防的薇尔莉特撞倒在地,然后直接对准薇尔莉特的咽喉位置狠狠地咬了下去。 “开火,开火!” 枪声响起,薇尔莉特脖子上的疼痛顿时消失了,扑在她身上的马蒂尔德绷紧的肌肉瞬间瘫软了下来。 “不,不……” 反应过来的薇尔莉特立刻起身,将马蒂尔德平放在地面上,只见这个姑娘神色呆滞,脸色苍白,冷汗遍布额头。薇尔莉特低下头,发现子弹从她的左肩穿入,右肋下射出,留下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胸腔里的心脏和肺肯定已经被法国的八毫米子弹搅了个稀烂。 几秒钟的功夫,马蒂尔德就死了。 在薇尔莉特伏在尸体上痛哭流涕时,德国中尉举着上了膛的鲁格手枪谨慎地走到薇尔莉特侧后,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薇尔莉特的伤口。伤口位置正是颈动脉,而且见了血,说明马蒂尔德咬的时候下了死力气,他这才满意地回到了其他德国人身边。 “是装的吗?(德语)” 德国中尉摇摇头:“不是,是真咬,差点就咬死了。(德语)” 他的同僚显然感到惊讶:“人真能咬死人?(德语)” “猴子都能咬死一个国王,何况是这么大个人?(德语)” “那个希腊国王不是得败血症死的吗?(德语)” “那不还是被咬死的?何况这些个青蛙得有多久没刷过牙了?(德语)” 他的同僚摇了摇头:“其他人怎么办?(德语)” “都宰了呗,留着干嘛?(德语)” “那正好,我想试试我的新枪。(德语)” “悉听尊便。(德语)” 于是另一个德国中尉便掏出手枪上了膛,走过抱着马蒂尔德尸体哭泣的薇尔莉特身边,大声用洋腔怪调的法语呵斥其他三个还活着的法国囚犯跪下,有两个人照做了,还有一个向他吐了口唾沫。 德国人二话不说,冲着那个人的脑袋就是一枪,然后又不解气地冲着倒下的尸体补了两枪。完成这一泄愤之举后,他走到了两个跪下的法国囚犯背后,对着后脑各打了一枪,算是为这场跌宕起伏的行刑画上了一个虎头蛇尾的句号。 法国观众们沉默地看着倒在泥土中的尸体和在尸体旁痛哭的薇尔莉特,仿佛已经被吓破了胆。 ………… “哎哎哎——倒了,要倒了!哎,又一个!” 在观众戏谑的语气中,又有一个英国禁卫军士兵从队列中歪了出来,躺倒在地上。几秒钟后,对这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的英国步兵便在军士的命令下,分出两人来,抬走了那个不省人事的倒霉蛋。 坐在德内尔身后的勒克莱尔憋着坏笑前倾身体,贴着德内尔的耳朵低语道:“已经第四个了。” “简直是酷刑。”德内尔对在三十多度高温天气下头顶熊皮帽、身着猩红色秋冬礼服的冷溪兵深感同情,他不动声色地斜了蒙哥马利一眼,后者正坐在艾森豪威尔的右手边,无动于衷地看着隔三差五就要躺下一个的英国兵。 这位趾高气扬的英国将军如今心情称不上有多愉快,原因自不消说,还不是因为美军先于英军打进了突尼斯。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礼炮的轰响,成千上万的围观群众以为是空袭的预警,顿时惊慌失措起来,直到他们看到主席台上的盟军高级将领安如泰山,这才意识到所谓的警报只是阅兵开始的信号。 三声炮响过后,身着礼服、腰挎战刀的北非法军总参谋长朱安中将一马当先,率领三十余名盛装打扮的骑兵,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打马走过阅兵台。当他举刀向阅兵台上的一众盟军将校敬礼时,自艾森豪威尔以下十几名军人尽皆起身回礼,受邀观看阅兵的突尼斯各界名流也纷纷起立致敬。 跟在这三十余名骑兵身后的是头顶红色小帽、身着土黄色军装的朱阿夫兵以及头顶钢盔、皮肤黝黑的塞内加尔猎兵,这些法军中的精兵猛将走过去后,又是几个方阵的法国兵和殖民地兵。 法国兵总共用了三十分钟才通过阅兵台,通过观察,德内尔发现北非的法军士气尚可,军容也还算整洁,只是由于部队番号太过杂乱,军服也因此种类繁多,才显得不甚整齐。 跟在法国兵后面的是美国大兵,他们各个穿着阅兵前才下发的崭新的橄榄绿色军服,观感上确实比法军齐整不少。但这些士兵仿佛从来没有接受过队列训练,更不知正步为何物一样,脚步散乱、弯腰驼背、邋邋遢遢地就走过了阅兵台。 “看上去战力堪忧。” “战力确实堪忧。” 几声伦敦腔的讥讽传入德内尔耳中,德内尔充耳不闻,静静地看着略显笨拙的美国大兵迈着僵硬的步伐从眼前经过,看到大红一师、第一装甲师、第九步兵师和第三十四步兵师的队伍时,他还主动起身严肃地敬礼。这一行为与身边英国将领的冷言冷语形成了鲜明对比,极大地博得了美军上下的好感——虽然这一好感有些多余。 毕竟美军里还有谁不敬爱“咱们的法国将军”呢? 在阅兵队伍最后的是英军官兵,他们的军容和队操也确实无愧于压轴的安排。恩菲尔德步枪上闪着寒光的刺刀摄人心魄,这一壮观的景象令巴顿倍感懊悔,在阅兵台的边缘大声抱怨着自己忘了命令第二军的官兵也给加兰德上好刺刀。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位于阅兵台中央的德内尔都听得一清二楚。 中午十二点十分,持续了四个小时的阅兵式终于结束了,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面带微笑,向观众挥手道别,在转过身的那一刻,他脸上温和的微笑很快消失,疲惫和担忧在不经意间便浮现出来。 坐在吉罗将军身边的德内尔抓住时机,走到了他的身旁:“我已经收到回复了,司令官阁下。” 艾森豪威尔知道德内尔于人前(特别是英国人面前)如此尊称他是为了帮他立威,对此他早已见怪不怪了:“戴高乐将军怎么说?” “他更希望我能暂时回到法军的序列中去。” 艾森豪威尔显然并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那你的想法呢?” 德内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总归是个法国人。” “那我就免除你第二军副军长的职务。”艾森豪威尔苦笑着答应了德内尔的请求,“祝你在法军中发展顺利。” “承您吉言,司令官阁下。”德内尔庄重地向艾森豪威尔敬了个礼,然后自然而然地和勒克莱尔一道跟在吉罗将军身后离开了阅兵台。 在他们的身后,热热闹闹的街道逐渐冷清下来,只留下一地鸡零狗碎。 阅兵结束了,美国人和英国人要在比赛大建立司令部,法国人则要返回阿尔及尔。吉罗和朱安邀请德内尔与二人同乘一车,在车上,两位北非法军的首脑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德内尔通告了二人的意见,他们愿意接受戴高乐的领导,只要后者在帝国防务委员会中妥善地安置他们。 这也符合戴高乐的意见,于是德内尔立刻代表戴高乐答应了下来:“我以我的名誉担保,二位在抗战军队中的所有地位和荣誉都将得到保留。战斗法国绝不会将二位将军架空,正相反,我们在军事上还要加倍依仗二位,我们要建立自己的装甲部队和机械化部队。” 得到答复的吉罗和朱安并没有显得特别放松,他们也知道战斗法国不会拒绝这一提议。 吉罗顺着德内尔的话头,提起了他对建立法国机械化军团的意见:“我看了你给我的编制表,鉴于目前我们还无力独立达成战役目标的现状,我认为我们应当先拉起一个架子:建立一个装甲师和一个轻装甲师。北非这边的力量只足够建立一个装甲师,你们那边呢?” “巧得很。”德内尔回答道,“对于我们来说,建立装甲师所需的坦克兵实在凑不出,但轻装甲师所需的驾驶员和士兵却非常充足,而且我们这里还有精通指挥机械化部队的指挥官。” “戴高乐?” 德内尔笑了笑:“我说的是勒克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