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贝尔对德内尔的来信翘首以盼时,刚刚视察科西嘉归来的德内尔再次遇上了新的麻烦。 他返回阿尔及尔的前一天,亨利·吉罗将军提议,取消刚刚建立的第一机械化军,将第一和第二两个装甲师干脆合并成一个。 这个建议在国防委员会和总参谋部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戴高乐更是怀疑吉罗又想要作妖,打算一石二鸟,不但让北非法军派系的第一装甲师吞并戴高乐派的第二装甲师,还要剥离德内尔的军权。 德内尔听闻此事,不得不赶紧充当和事佬,劝戴高乐不要急于回击吉罗:“吉罗将军对政治一窍不通,他必然是仅从军事角度出发提出的这个建议。现在我们应当就事论事,可不能升级冲突啊。” 戴高乐当然清楚吉罗是个政治白痴,他真正担心的是,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将既然提出了缩编军队的想法,就不会轻易放弃。而这个建议又是第二装甲师、国防委员会以及戴高乐本人所断不能接受的。如果两方就这样争执起来,受益的只可能是德国人,以及英美这两个阴险狡诈的盟友。 “特别是美国人,他们始终处心积虑地设法干涉法军内部事务,一旦让他们抓到空子,力挺吉罗将军的意见,麻烦可就大了。” 法军两个装甲师的装备都依赖美国,而第二装甲师的筹备工作可谓相当不顺利。法军总参已经为此同美国人打了两个月的嘴仗后,不得不向金主屈服,进而导致该师战斗力彻底垮掉。 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美国人那个极其恶心的臭毛病:种族歧视。 自火炬行动开始以来,杨基士兵随意枪击深肤色原住民的案子已有数十起之多,而竟无一人为此受到审判,美军上下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值得为白人“误伤”黑人这种小事“上纲上线”。法军宪兵和警察纵然想秉公执法,也不得不在一次次阻挠和戏弄中无功而返。 这种族歧视体现在军队上,就是美国人拒绝武装第二装甲师中的深肤色士兵,并声称他们的装备只能供白人使用。 这个要求对于第二装甲师而言可谓荒谬至极,从1940年勒克莱尔崭露头角开始,他麾下的白人就从未超过总兵力的二分之一过,突尼斯战役期间,勒克莱尔旅三分之二的士兵都是黑人,这一比例在乍得行进团甚至达到了四分之三。 现在美国佬一句话,就让这支部队半数基层官兵转入了其他部队。这下第二装甲师要面对的问题甚至不仅仅是缺乏基干官兵了,它一度连满员都没法保障! 国防委员会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各个部队中抽调白人,到最后就连原战斗法国海军都出了几百个水兵,组建了装备M10自行反坦克炮的海军燧发枪团,但乍得行进团最后一个摩托化营实在是凑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德内尔出面,让西班牙共和军残部编入第二装甲师,这才补上了该师最后的人力缺口。 这么看来,拆分第二装甲师短期来看确实有利于法军发挥作用,毕竟该师新兵蛋子着实太多,严重拖累了老兵的战斗力,使这个正在摩洛哥进行训练的装甲师根本无法承担任何作战任务。 按照吉罗的意思,法军就应该将第二装甲师的老兵重整成一个坦克团加强给第一装甲师,但是么…… “将第一机械化军缩编为师不是个单纯的军事问题,这是个政治问题。现在北非法军和战斗法国军队之间的互信才刚刚建立,实在不宜轻率地推翻此前双方共同约定的建军方案。” 朱安下意识地就要点起香烟,只是他很快意识到,面前德内尔大概是盟军中最受不了烟熏的将军,才歉意地笑笑,将烟盒又放回了胸兜里:“吉罗将军的想法肯定无法获得国防委员会的支持,我相信你一定早有预料。” 在得知吉罗提出这么个离谱主张后,刚刚指挥法国登陆部队解放了那不勒斯的朱安将军,趁着回阿尔及尔同国防委员会商讨将登陆部队改编法国远征军事宜的机会,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借此撇清自己跟吉罗的关系。 他对自己现在的位置——预定的法国远征军司令——不能再满意了,断然不可能跟着吉罗瞎折腾。 德内尔点点头:“确实如此,纵使目前来看,缩军为师在军事上的好处比较明显,但综合考虑政治因素以及军队的长远建设,这个提议完全不可行。” “但我们得考虑如何说服吉罗将军。”朱安同样意识到了吉罗这么闹下去的风险,“不然美国人肯定要搞事。” “我们现在正愁这个事呢。” “依我看来,这个事还得你戴泽南出马。” 德内尔闻言不由得打趣朱安:“你对我的口才如此有信心吗,朱安将军?” “这不只是口才的问题,你记得你在40年的时候曾越级报告吉罗将军,让他重视阿登森林方向的防御吗?” “是有这事。”德内尔笑了笑,“我还挨了顿骂呢。” “谁知道你当时一语成懴!吉罗将军为此恐怕要懊悔到世界末日了!”朱安压低了声音,“他对我说过好几次呢,要是早知道战争会是这个结果,他宁可拼着进预备役,也要为这事跟甘末林争到底!” “未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德内尔发出了无奈的叹息,“我当时也以为这个错误将导致法军多死十几万人,最多丢了巴黎,哪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所以说,吉罗将军现在最能听进去的就是你的话了,要不然我怕他晚上觉都睡不安稳。” 朱安说的确实在理,这么看来,德内尔确实是最能说服吉罗的人,至少也不会令后者过于排斥。于是他回到军营里思考了一阵,果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德内尔打通了戴高乐的电话,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后者。 “是个办法。”戴高乐回答道,“先试试再说。” 得到了戴高乐的批准,德内尔立刻联系正在摩洛哥训练的第二装甲师,通知勒克莱尔做好演习准备,接着他自己也动身前往卡萨布兰卡。 等他到那里的时候,演习场上早已沸反盈天,冬季的寒冷完全没有冻结官兵们的热情,前来迎接德内尔的正是第二装甲师的师长勒克莱尔:“这个师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这个说法一点也不夸张。”德内尔回答道,“如果仅仅是吉罗将军,那用不着过于担心,麻烦的是美国佬百分之百要来搞事。” “将军对此有何指教?” “正如我此前所说的,这次演习要突出两点,第一是新兵的成熟速度。你们没有必要向吉罗展示老兵的战斗力,吉罗知道老兵没问题,正因为此,他才不愿让那些新兵拖累老兵。你得让他看到,这些新兵正在迅速适应装甲部队的作战模式,无需多久就能委以重任。” “是这个道理,那下一条呢?” 德内尔伸出手拍了拍勒克莱尔的肩膀:“下一条在你,你必须证明,你是咱们法军无可争议的最出色的装甲师师长,在训练和用兵上有非凡的能力。吉罗将军其实是个很爱才的人,非常愿意栽培将才,当然,他也只爱将才。” “我能感受到,他甚至对戴高乐将军都有些偏见。” “没错,他时常感慨,像戴高乐这样出色的将领,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到政治上,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会因你是戴高乐派的将领而存在偏见。” “明白了,戴泽南将军,我现在有想法了,不如我们干脆搞一场长程行军作战演习,直接从卡萨布兰卡开到阿尔及尔。” 勒克莱尔的提议固然大胆,但的确能满足德内尔所提的两点意见,因此德内尔认真思索了几秒,便再次出言询问他道:“我不要求你不出差错,但是你能保证那些新兵别出太大的洋相吗?” “我可以担保。”勒克莱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好,我相信你。”德内尔立刻做了决定,“你专心整顿士兵指导,审批手续和物资筹备之类的杂活让我来办。” 同勒克莱尔敲定了演习的事情后,德内尔再次返回了新法兰西的临时首都阿尔及尔,用极短的时间向国防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演习申请。然后他又亲自前往三军总司令的办公室,向吉罗将军力陈第二装甲师的斗志与潜力:“假以时日,第二装甲师必将成为咱们法军的铁拳头,而勒克莱尔也会是下一个缪拉,甚至是达武!” 吉罗静等德内尔讲完,然后不急不慢地开口道:“那很好,你的眼光值得信任。” “所以,将军。”德内尔最终总结道,“要不要解散第二装甲师,您看过这次演习再说呗?” “好办法。”吉罗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就这么办。” 既然吉罗已经答应下来给第二装甲师一次机会,那么剩下的就要看勒克莱尔能不能把握住了。 而勒克莱尔,这位戴高乐的得力干将,很快就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盛名之下无虚士:第二装甲师这样一个组建不到半年的新师,竟然能在他的组织和协调下,用九个小时就完成了一百四十多公里的奔袭,还没有出太大的岔子,该师在阿尔及尔近郊的攻防演习也做得像模像样,非常贴近实战的需求。 即便挑剔如吉罗,也忍不住对勒克莱尔大加称赞:“你们训练时间还不足五个月,能有如此效果,着实令人欣慰。” 勒克莱尔的练兵能力得到肯定后,德内尔又拉着他做了一番兵棋推演。结果毫不意外,论机械化部队的指挥能力,德内尔固然也不算差,但在勒克莱尔这样的天才面前,还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换了个惜败。 见此情景,吉罗对勒克莱尔的欣赏已经不加掩饰了,当天晚上他便撤回了合并二师的建议,法军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吉罗不光夸了勒克莱尔,还说你知人善任的本事完全不亚于艾森豪威尔呢。”朱安在返回意大利前,特别跟德内尔闲聊了几句,“这个勒克莱尔就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吧?我听说当年是你把他从上尉直接升到上校?” 德内尔不敢自居为勒克莱尔的举荐人:“当时只是形势所迫罢了,再说了,就算没有夺取喀麦隆这个机会,他这块金子也还是会发光的。”